第八十三章
若梅回到家，正看到爸爸打电话。等她换好衣服,那边还继续着。
随手翻开杂志看着,国家地理图片很精美,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杂志。想起下午李浩辰跟她隐约透露的,今年的夏令营似乎要去长白山。
长白山,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啊。看着目录上有,她索性翻到了那一页。记者深入长白山腹地,获得了许多第一手的图片。
“建玲,不是不帮。而是任何生意都有风险,现也不缺什么,过日子还是稳点的好。”
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若梅干脆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没过一会,海峰也湿着头发走了进来。
“既然这么想的，那就随便吧。该说的都说了，好自为之。”
林建军挂掉电话，揉了下太阳穴。
“爸爸，怎么了？”
姑姑这个时候会打来电话，若梅还是很疑惑的。有奶奶私下给的银元，还有爷爷的那笔抚恤金，姑姑牢牢掌握了家中的财政大权。姑父不敢违逆她，上面公公婆婆老早就死了，她的日子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清明节上坟时，若梅曾经见过她。印象中稍稍瘦削的姑姑，如今穿着呢子大衣，身体有横向发展的趋势。
只是现，她又生什么幺蛾子了？这些年姑姑也投资做了点小本生意，有爸爸的指导和暗中照拂，现她应该很富裕。
富裕？不对，她突然想起来，姑姑那对财富始终如一、孜孜不倦的追求。一旦富起来后，她应该不会再安于赚那么点小钱了。
“姑姑说，她也想要投资酸奶厂。”
崔荷穿着围裙进来，走到旁边储藏间，拿出一壶橄榄油。听到这话，她直接把油壶放了一边。
“孩子爸，她不会像当初康泰那样吧？”
若梅本能的不信，如果要分股份的话，爸爸不会是刚才那口气了。
“没有，一早就拒绝他们了。爹和大舅哥都是敞亮，咱们两家一起合伙做生意倒没什么。但是们家那些……哎……能共富贵不能共贫贱罢了。”
林建军摇摇头，最终还是说出了后面那句。
若梅眨眨眼，爸爸实是太高估他们了。大伯和姑姑那是纯粹的贪婪成性，欺负软的死赖上硬的，软硬不吃有奶就是娘。姑姑多少还差点，最起码还有点底线。大伯那一家，她都怀疑是外星入侵了。
——从猿猴开化了的地球哪能有这样的品种！
“那是怎么回事？”
全家的沉默，林建军看到了。他知道，老婆孩子不说话，是给他留面子。
“建玲说，大哥和她合计着要入股一个酸奶厂，想让帮衬着点。”
若梅一口水呛了出来，海峰忙拍着他的背。只是他手下的动作有些颤抖，整张脸都扭曲了。
崔荷也乐了，坐下来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这简直太，真是找不到词来说了。她怎么不直接说，让把银行存折里的钱都转给她，然后每个月赚的钱也要按时上交。”
林建军坐那儿，双手不停的来回搓着，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这都家那，下午刚煮的花生，给们送来添个菜。”
崔姥姥进来时，看到这么欢乐的一家，长满褶子的老脸也放松了些。几句话送走了她，林建军更尴尬了。
这就是比可死，货比货可仍么？
若梅剥开一个花生，放进嘴里嚼着，味道微微有些咸香。姥姥上了岁数牙口不好，爱吃软软的食物。所以这花生入口即化，说不出的美味。
眯了眯眼，她想起自己的姑姑。她究竟是怎么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明知道那厂子要抢爸爸的生意，支援外不说还要自己帮忙。
难道她当真认为，爸爸还是几年前那个任予取予求的老好么？看来这些年的不计较，不仅没有让她感激，反而惯出来一身臭毛病。
“既然她想开，就让她开吧。”
若梅讽刺的说着，有那个本钱开，最后能不能赚钱还说不定呢。凭着他们前世那脑子，不赔钱就不错了。
林建军终于抬起头，“真是管不了啊。不过们放心，悠乐这边已经申请好了专利。这东西不是咱们一家的，舅舅和李爷爷两边不点头，就是也没法转让。”
若梅点点头，而吃了定心丸的崔荷，终于提起油壶去做饭了。
很快饭菜出锅，油焖大虾很美味。一个接一个，不住嘴的吃着，若梅暗自庆幸她天生就是瘦子体质。对于美食，可以放开肚子随便吃。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若梅正吃得欢，崔荷却不让她如愿。等再夹一个的时候，她的筷子突然被拦住了。
“不能只吃肉，要多吃点菜。”
若梅不甘的看着那盘子虾，有点甜辣的滋味，真是好吃。苦着一张脸：“妈妈，就可怜可怜女儿吧。下午刚被威胁了，要随时把踩脚底下。”
“这是怎么回事？”
趁着崔荷放松了筷子，若梅赶紧把虾夹碟子里。就知道妈妈吃这一套，成功！
崔荷无奈，换了下盘子的位置。若梅看了下远方的大虾，摸了摸肚子，看来她只能老实交代了。
“就是这样，似乎们学校离八宝山很近。所以，她才有空抛下亲爷爷的葬礼，来这么一遭。”
若梅没当一回事的调侃着，林建军和崔荷却不乐意了。刘家的女儿都敢校门口这么叫嚣。真当他们家妞妞，是爹不疼娘不爱，没财没势没背景的“三无”普通么？
不过是个刘家罢了，李叔说过不能太过高调。但被骑到头上，还闷声不说话，不是他们北方老爷们的作风！
“实验高中，离着八宝山有大半个小时。这样的孩子，爷爷葬礼都穿成那样，真是少调失教。”
若梅安心的吃着虾，其实一个下午，她已经把局势分析透了。刘老爷子这颗树彻底倒下化成灰，刘明珠和刘柳现，只不过是根烂草罢了。
即使刘老爷子的面子还，但他们那一代也基本都退下来了。随着新一代的崛起，他们多数官场的影响力越来越小。更何况走茶凉，有谁还会去拼命顾念这扶不上墙的母女俩。
但李爷爷的话也有道理，现她要等的，就是刘明珠主动犯错。等组织放弃了她，也就是她能被随意踩的时候。
她可没忘记，前世刘明珠那颐指气使的模样，还有刘柳的种种陷害。她林若梅可不是什么好，不会轻易地去宽恕这么一家子社会败类。得恩果千年记，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才是她的风格。
晚餐的后半段有些安静，收拾完桌椅碗筷后，若梅回房练琴。刚练完，准备出来同妈妈温习明天的功课时，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眼前的虽然一身休闲装，但从他梳着油光锃亮的分头，皮鞋比头发更亮。坐那双腿并拢，身子微微放松但却并不随意，一派标准的领导模样。
“顾主任，这是女儿若梅，小名妞妞。”
“妞妞啊，这就是爸爸经常跟说的，广电的顾主任。”
若梅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那这这一切也就合情合理了。微微抿起嘴角，她摆出标志性的甜笑，“顾叔叔好。”
“这就是妞妞啊，去年还看过弹古筝呢。上次的新年，得了最佳才艺奖的小姑娘是吧。”
只是一句话，就拉紧了两家之间的距离。林建军脸上的笑意更盛，若梅也暗自点头。顾主任这样，才有副当官的模样么。都像刘明珠那样，天朝还不得全乱了套？
“是的。”
家里既然有客，若梅也知道今晚没法客厅学了。
“爸爸，妈妈哪儿。”
林建军指了指里间，“书房呢。顾主任，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古筝。一直到现，每天都要弹上半小时。”
“孩子们有恒心，那是好事，建军可真是养了俩好孩子啊。”
“顾叔叔、爸爸，先进去找妈妈了。”
若梅微微颔首，两和蔼的目光中告辞。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她听到两谈起了现的教育问题。等到学完，自鸣钟也敲了八下，母女俩一起走了出来。
“顾叔叔请喝茶。”
若梅刚想添茶，却被顾主任制止住了。
“就这么说定了，也不多说了。”
“国岭兄再坐会吧，难得来一次。”
只是一会两就称兄道弟了，看来谈的很不错。对于朋友林家向来非常热情，林建军再三挽留，顾主任还是告辞了。等到送走了他，若梅转身抱住了爸爸的胳膊，咕噜噜的眼中满是好奇。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于礼貌，若梅并没有偷听客厅里的谈话。所以现，她虽然多少有个大方向，但对于具体事情还真是一无所知。
“这个小管家婆。”
林建军勾了下女儿的鼻子，海峰也写完作业走出来。拉开门灯，一家干脆坐了院中的石椅上。
头顶上是银杏树，旁边的芍药花开得正好。一阵阵的花香袭来，偶尔传出点虫鸣声。头顶是深蓝的星空，四合院果然是个享受的好地方。
“爸爸，就说说嘛。”
林建军把玩着军旗，慢悠悠的说了起来。
“顾主任此次前来，是代表电视台试探来着。毕竟上次错误的新闻，直接的受害者就是们家。”
若梅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然，妞妞海峰们知道的，们的父亲是一个宽宏大量的。这么点事，当然不会过分计较。”
若梅有些憋不住，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严肃的爸爸么？到现，他竟然会自卖自夸了？
“反正是这么说的：觉得广电的员工很辛苦，每天要采访制作这么多的节目。没必要将某些的错，归咎所有身上。所以拜托顾主任，让他请广电领导，务必严惩主要责任。
但其它制作节目的，那就算了。毕竟大家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来也很不容易！
而顾主任也正是这个意思，毕竟拿大主意的都是领导，们没必要伤及无辜。咱们家是做生意的，得饶处且饶。但真有敢头上拉屎，那也得打得他再也没法翻身！”
若梅崇拜的看着爸爸，对着他竖起大拇指，“爸，真厉害！”
海峰也有样学样，只有崔荷鄙视的看着飘飘然的丈夫。都多大了，还这幅没正形的模样。
林建军刚才鼓起的勇气，全都妻子的眼神中烟消云散。灯光下，他的脸色迅速红了起来，这下崔荷倒是乐了。
……
同样是夏夜，刘柳刚被冯耀送回来。本来她痴缠着，想让男友好好安慰下。但冯耀以刘爷爷刚病逝为由拒绝了，被他这么一说，刘柳也记起了爷爷的好。
虽然爷爷对爸爸很严肃，对妈妈很严格，但对她是真心慈爱的。她还记得小时候，被爷爷扛肩膀上一起去看庙会。而现，她永远也见不到爷爷了。
哭红着眼上了楼，她就看到了一身黑纱的妈妈。刚想走过去，扑妈妈的怀里安慰一场，却被她扔过来一个枕头。
“这穿的是什么衣服！”
刘柳照了下镜子，短袖和半截裤，比她平时的吊带热裤严肃多了。再看妈妈身上那身职业装，半响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妈妈，只是想漂漂亮亮的送爷爷走。”
女儿嗫嚅的样子，让刘明珠有些心软。爹走了，现她剩下的只有柳柳了。但是今天守着那么多，她半路跑出去，回来时穿着一身这个。想起那些达官显贵眼中的不屑，她就心火直冒。
爹的时候，他们何尝有过这种眼神。一群白眼狼，当年受了爹的恩惠，现才一天就原形毕露了。
愤怒的刘明珠完全忘记了，那些这么多年来，对刘家是多有帮助的。毕竟大家都是聪明，怎么会干这种吃白食的事情。
不过眼下，先好好教下柳柳才是正经。虽然她能理解女儿美国学到的这些先进思想，但国内大多数“落后愚昧”的可不理解。如今爹不了，刘家比不得从前，柳柳这些天必须得注意点。
“妈妈不是给准备好了衣服么，这几天就先穿那些吧。这些衣服，等回美国再穿。”
刘明珠耗尽所有耐心，用最温和的口气说着。刘柳却丝毫不领情，撅起嘴巴拿出包中那件黑色长裙。
“妈妈看，这衣服料子多糙啊。一穿上它，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这样的国产衣服穿出去，会被别笑话的。”
刘明珠也觉得女儿说得有点道理。从出生到现，刘柳的吃穿用度一直很精细。用了这么多年的进口货，让她突然改这些，的确是有应该不适应。她也想给女儿买好的，但问题是她身上没那么多钱。
“妈妈，过几天们去逛商场吧。”
刘明珠很想答应女儿，但她突然想起那空空如也的存折。自法院判决到现，各种纷乱蜂拥而至。如今终于静下来，她第一次思索现的情况。
现她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去给女儿买名家设计的限量版衣服。
想她刘明珠，以前有的是拿着钱上门求她收下。所以活到这么大，她从没把钱当一回事。
但现，刘家似乎有些山穷水尽了！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妈妈，好不好么？们可以买一些好看的衣服，烧了给爷爷送到天堂上去。上帝看爷爷穿得漂亮，一定会给他一份清闲的差事。”
刘明珠实不忍打断女儿，但现她脑子乱极了。
“爷爷刚去世，们不还适合去逛街。先穿这件，等出了头七再说。”
越是地位高的，越注重身后之事。刘柳自小耳濡目染，还是有这点常识的。
送女儿回房，刘明珠躺沙发上，思索着当下的形势。依照爹的意思，他们刘家日后怕是要倚靠冯家了。
虽然喜欢冯致远，可她却不想对任何低头。刘明珠坚信，以她的能力，应该能闯出一片天。至于冯家那边，收了爹那么多好处，怎么都得帮她一二吧。
前阵子她已经准备得充分，爹这一死，新闻那事应该也冲淡了。不应该消沉下去了，她是时候再努力一把了。到时候，只要她坐上副台长的位置，又会有求着她，一切就会回复到从前那样。
刘明珠思索着，此时房中刘柳正跟冯耀煲着电话粥，诉说着自己对婚礼的期待。
“爷爷如果还就好了，们把他接去拉斯维加斯，一起看这最幸福的时刻。冯耀，突然想早点结婚了，现就想和一起。”
电话那头，冯耀满脸的不耐烦。刘家究竟怎么养的女儿，爷爷刚死了孙女就开始思春。
果然还是母亲说得对，刘家的女儿根本要不得。但想起大伯和父亲的嘱咐，早结婚倒是可以的。拉斯维加斯那边的规定他早就查好了，使馆根本就不会给做公证，所以公正结婚并不算数。
“柳柳，也想跟一起。要不这次回美国，咱们先去注册吧。”
“恩恩！”
刘柳无比激动，果然冯耀是爱她的。他是如此期待，同她一起。爷爷，天堂上看到这么幸福，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冯耀更是不耐烦，不过被她一撩拨，他的兴致反倒起来了，“那以后就是老婆了，现好想，想的那里都硬了。”
刘柳脸色俏红，隐隐也有些期待，“这大色狼，家不理了！”
“宝贝，不也喜欢么？好姑娘，叫两声给听听。”
“家不要啦。”
听筒里传来严肃的声音：“快点，喜欢床下听话、床上放得开的女孩子。”
……
“啊……恩……别……弄得好舒服啊……快点……”
……
一个小时后，刘柳换了身衣服，面色红润的走了出来。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她走进唯一亮灯的书房。
“妈妈，现饿了。”
这么一提，刘明珠才发现，忙活了一天她还颗粒未进。刚想召唤阿姨，才想起来一个星期前那保姆就辞职了。
“想吃什么，妈去给做。”
刘明珠出生的时候，家里的条件还没那么好。所以，做些简单的菜她还是会的。
“想吃西冷牛排，要五分熟黑胡椒汁的。”
刘明珠脸黑了，不过对着女儿她还是有耐心，“国内买不到那么好的牛排，妈妈给做鸡汁面行么？”
“意大利面吧，鸡汁面好土气，才不要吃。”
“家里没黄油，现只能做鸡汁面。不知道，这个最有营养。柳柳乖，妈妈做出来保准好吃。”
刘柳勉强点头，刘明珠进了厨房。一开始很不顺利，等过了十分钟，她总算掌握了节奏。满手锅灰的端出来两碗面，味道香气扑鼻，只是那卖相实不堪入目。
“这是什么啊，脏死了，才不要吃！妈妈，回房去吃点饼干。”
女儿嫌弃的表情刺伤了刘明珠，她真的做的很用心。刚才被油烟呛着的时候，她满心里想着的是饥饿的女儿。柳柳没有了爷爷，爸爸也是那样，做妈妈的要加倍疼爱她。她甚至想好了，明天去买牛排和意大利面。
刘明珠也是，她也有自己柔软的一面。虽然爱很少，但大部分还是给了刘柳。别说上千万句，都不如刘柳这一句刺伤她的心。默默地洗干净手，她将两碗面条全部吞了下去。
打电话叫了附近餐厅的外卖，看女儿吃得欢，她进了书房。开着灯忙活到凌晨两点，看着完美的履历，她对这次升职充满了信心。
只要做了副台长，女儿就能重新恢复到公主般的生活。刘明珠握紧了拳头，这次她必须要成功。
新的一天，从邻居家的鸡鸣开始。四合院这边，若梅喝完一瓶成长型悠乐，跟着哥哥一起去上学。随着黎明的到来，京城彻底流动起来。
而刘明珠，则换上了她的香奈儿套装，细致的瞄好了妆。
“柳柳，妈妈买好了豆浆、油条还有小笼包，又桌上给留了一百块钱。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就自己打电话去买。”
回答她的是蒙起被子来继续睡的女儿，刘明珠爱怜的给她拉好窗帘，提上包往广电走去。
没理会指指点点的同事，她直接摁下了顶层的按钮，一路乘电梯到了局长办公室。
敲下们，她被允许进去。
局长看到是她，也有些惊讶。无视了坐一旁的顾主任，她迈着猫步走了进去。
“局长，想早点来上班，特意来给打个报告。”
局长扶额，难道他电话里说的还不清楚么？刘明珠是停职了啊，未经传召哪能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