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小说 > 折桂令

相得益彰

“母亲,”宁氏想问金将溪到底是不是金老夫生的,金老夫怎么这么偏心,又将话咽下,“说,老夫到底是真厌烦大伯母,还是……”这么殚精竭虑地抢来管家权,就为了叫她恨之入骨的沈氏去主持中馈?这么着,她也想叫金老夫恨之入骨。

冷氏道:“岂止是厌烦,简直就是憎恨。可再怎么着……谁叫她没用、好欺负呢,二但凡哪一个懂得装腔作势,能有那狠心叫老夫积年累月地欺负着,还能一声不吭,老夫管保也叫咱们管家。”

宁氏深吸了一口气,又请教:“那母亲走后,老夫没换掉咱们的,儿媳是不是……叫为难为难大伯母?既然母亲说大伯母没用,那大伯母办砸了事,老夫必定会罚她。”

冷氏忙握着宁氏的手,虽对婆婆不满,但这儿媳委实贴心,叫她不爱不行。心切地嘱咐道:“说老实,还真老实。千万别做糊涂事,唯一的错,就是漏算了那丫头还能带着蟾宫回家来。前头留着的不动,是祖母给挖的坑,叫吩咐他们但凡大夫有吩咐,都要把事办得滴水不漏。不然,有个错处,担着的不是大伯母,是,谁叫是咱们安插过去的?”

宁氏颤声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叫姓姜的伺候父亲,叫老五数落如何偏心,这都是借刀杀的招数,老婆子指望收拾他们母子呢——虽知道她的算计,但姜姨娘、老五委实可恨,也只能依着她的算计办了。就连老夫放回去嫁的丫头,放过的下。瞧好了,那群这会子对老夫感恩戴德,下会子就有苦说不出。老夫说自己个不好名声,她还能当真不要名声了?”

“那……”宁氏家的时候正赶上娘家的好时光,春风得意地嫁进金家,后头顺顺当当地生下儿子,继而与冷氏一起打理金家,只觉得老天待她不薄,冷不丁地晴空挨了一霹雳,一时醒不过神来。

“老实家,放心,老夫不敢当真把怎么着。大房的蟾宫只比咱们阅明大三岁,将来指不定怎么着呢。”冷氏被金老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只能把目光放远,盯他们这一房的长处也就是有子有孙、儿子多上看,说了两句,又扬声道:“胭脂?进来。”

一声之后,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衫子梳着双环髻,明眸皓齿的婢女。

宁氏打量那婢女一眼,暗想难怪二房儿女多,满府里出挑的都二房了,识趣地退出去。

“夫?”胭脂进来了,便接过冷氏手上的衣裳,替她整理包袱,“山中冷,夫要不要多带两件厚衣裳?”

冷氏看着胭脂但笑不语,转而胭脂耳边低声吩咐道:“仔细盯着姜姨娘那边,若见她吃什么汤药,就把咱们房里的补药偷偷炖了换掉她的药。”

胭脂愕然道:“夫的意思是?”

“虽孝期里头,但老爷被皇帝夺情留用,若无提醒,他心里怕早忘了自己还有孝身。日日看着同僚花天酒地,他难保干净了。只要姓姜的敢动歪脑筋,她就最好求老天保佑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不然,就是一个死字。”冷氏看胭脂脸色微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瞧吓得,不过是换了她的免子汤。要是她老实,自然没事,要是她敢勾引老爷,那就是她自寻死路。待她去了,出了孝,就把顶上去。”

胭脂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心里待要不答应,又骑虎难下,毕竟冷氏把这么大的事说给她听,她不答应,哪里还能安生地留金家?“奴婢遵命,只是万一姜姨娘屋子里煎药……”

“想法子把她引出来,素来缘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还不会用?”冷氏浑不意地说,又望了望胭脂的杨柳细腰,又瞅了瞅自己臃肿的腰腹,心叹自己到底是老了,坐一旁,叫匆匆收拾了衣裳,等金老夫叫来催,就赶紧带着贴身的丫头、婆子拿着包袱趁城门没关,出城去。

金老夫这一雷厉风行的举动,好似一股秋风扫过金家大宅。不等到第二日,当天晚上,原本满心不服的金朝枫经过金老夫的一通“臭骂”,立时将心里不平的矛头对准了冷氏,心里只想着“原来如此”,只觉得自己昔日不喜大房,是被冷氏利用了,自己若不想被冷氏利用,就要跟大房好。于是等冷氏卷了包袱一走,立时上大房赔不是,过去的时候,金三夫岑氏正带着房里唯一的女儿金玉桂跟沈氏说话。

沈氏淡淡地笑着,见金朝枫要下跪给她赔不是,忙叫白鹭将搀扶起来,“老五还是孝子,自家兄妹打架拌嘴,都不是事。”

金朝枫讪笑道:“伯母,比魁星、蟾宫大了一截,不罚不行。”

“既然罚,那就罚老五把《中庸》背下来吧。白鹭,去拿本《中庸》给老五。”

金朝枫听说要背书,立时满心不喜,不甘愿地接过《中庸》,因赌气,随意地捏手上,却见烛光下书本里两片金闪闪的金叶子滑了下来。

“书中自有黄金屋,老五可不要小看了书本。”沈氏轻笑,拈了樱桃喂给金蟾宫。

金折桂托着脸一边看着,十分心疼金叶子,却见金朝枫立时换上一副“原来全家里大伯母对最好”的神情,心想好一把枪,不使都算是对不起他。

金朝枫赶紧捡起金叶子,欢喜道:“伯母放心,一准把书背下来。”

“难不成背了书,还有颜如玉送?”岑氏比沈氏、冷氏小上许多,略有些方的脸上两只杏眼明亮夺目,此时怀里腻着庶出的女儿金玉桂,更显得和善温柔。

金朝枫有些羞愧道:“三婶子说什么呢。”

“母亲真会借花献佛,这些是大哥哥叫送给蟾宫的小玩意。”金折桂又去逗金蟾宫,“送给五哥哥,蟾宫心疼不心疼?”

“不心疼。”金蟾宫原本就没见过金叶子,又从哪里心疼去。

“……说起来,扬州城里要什么没有,比京城还繁华两分。大少爷过去,这一出一入,手上的好东西只怕不值个百万,也有十万了吧?”岑氏对金折桂的话信以为真,就想金朝梧跟着金将晚打仗去,不知道要赚来多少银子。

沈氏原不过是想笼络金朝枫,才送出重礼,听金折桂话头转到外打仗的金朝梧身上、岑氏又立刻说起金朝梧能捞到多少银子,踌躇道:“岂止这么个数,兵荒马乱的,什么是兵,什么是匪,谁还分得清?扬州那么个繁华地,走进去沾一沾,就沾了一身金粉。”

金朝枫眼珠子一转,插嘴道:“伯母、三婶是说,大哥哥去扬州一趟,能捞到少说十万两银子?”不禁吞了口口水,他手上顶多有过几十两银子,十万两,他想都不敢想过这个数字。

“……谁这样说了?老五说话仔细一些,免得传出去有说们造谣。”岑氏嗔道,“们女们说话,外头玩去,母亲去家庙了,父亲可还呢。仔细教他打。”

金朝枫嘿嘿一笑,“伯母、婶子放心,不跟旁说。”家里打仗最多的就是金将晚,打仗能不能捞到银子,沈氏说的话最有说服力。沈氏既然说有,那就必定是有了。想到金朝梧出去一趟,回来面子里子都有了,不禁眼红,转而又想自己何不拿着这话跟宁氏说去,也能从宁氏那边捞到好处。于是被岑氏骂一声,就乖乖地向外去。

岑氏等金朝枫走了,就笑道:“看着吧,过不了几天,二房就都‘使’老大带回来的银子了。”

沈氏仿佛听不懂岑氏的话一般,喂给金蟾宫樱桃,又叫金玉桂、金折桂也吃。

金折桂许久不见家,此时看岑氏跟沈氏一副十分相熟模样,那也才十岁的五姑娘金玉桂腼腆地腻岑氏身边,一颗樱桃吃上半天,优雅贤淑的模样是自己不能比的。转而想二房一旦知道金朝梧手上有意外得来的十万以上银子,定会觉得自家腰杆很粗,寅吃卯粮的事,他们绝对干得出。但若是到时候金朝梧没带银子回来……她敢保证金朝梧就算挂着红花威风凛凛地凯旋回来,手上也是没多少银子的,一,没敢当真叫金朝梧身先士卒,等他进了扬州城,银子早叫分干净了;二,要是银子叫金朝梧拿去了,金将晚许给梁松等的银子哪里去找?

岑氏心知金折桂姐弟还要跟沈氏共享天伦,坐了一会子,就带着金玉桂告辞。

晚上,因金蟾宫闹着要跟金折桂一起睡,金折桂又没丫头、奶娘,于是便带着金蟾宫挤沈氏床上,母女说话,自然将话说到了玉家那边。

金折桂本意是要试探一下沈氏的意思,毕竟玉家是块肥肉,若不考虑一下,那才是傻子。

不料沈氏却说:“祖母不喜欢玉家,跟他们家是面上来往。别当着祖母面提玉家的事。”

金折桂一怔,暗想金老夫喜欢塞小妾,难道是不喜欢玉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找到其他话跟沈氏说一说。

听到三更的梆子声,沈氏就催着金折桂快睡。

第二日,金折桂脸上觉察到湿意,睁开眼见沈氏拿着帕子擦她的脸,赶紧坐起身来,接过帕子自己擦。

“头天回来,先赶着去见祖母,早饭也祖母那边用。”沈氏摸了把金折桂的头发,虽没说话,但显然觉得金折桂的头发有些干,又去拉金蟾宫起来。

金蟾宫床上哼了两声,闭着眼睛,由着沈氏拉着他去小解,然后更衣、漱口洗脸。

“魁星能走路吗?”沈氏问。

金折桂摸了摸脚,“母亲,叫拿了拐杖给。”

沈氏昨儿个就觉金折桂出门一遭“长大”许多,昨天金折桂当着金朝枫说的话就可见一斑,于是由着她拄着拐杖,然后牵着金蟾宫向金老夫正房去。

金阁老早去上朝了,金老夫才起,正叫游丝、碧桃给她梳头,透过镜子见金蟾宫、金折桂两个来了,先冲镜子里金蟾宫一笑,“可怜见的,一早就被母亲拉起来。”脸色稍变,却是对沈氏说:“又拉了孩子来跟前卖乖?孩子才回来,正长身子的时候,也不知心疼他们。”

沈氏颔首,待要去接梳子,又见金老夫拨开她的手,“回母亲,礼不可废,头一天回来,不能迟了请安。”

金老夫哼了一声,见金蟾宫眼巴巴看她,就对要给她插上银凤簪子的游丝道:“又不要见,不必戴那些累赘东西。”略想了想,又问:“叫去明园请花老先生了吗?”眼睛一直瞅着金蟾宫笑,半天才不耐烦地看向沈氏。

虽说昨天金老夫就夺了二房的权,可到底没叫沈氏立时接管府里的事,沈氏虽知道了,但琢磨着金老夫的性子,也不敢主动过问,此时被金老夫冷不丁一问,不禁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罢了罢了,就知道不中用,旁的不说,花老先生是给魁姐儿看腿的,这也不盯一下?”

“……儿媳妇想着,二弟妹已经吩咐了,是以便没过问。”

金老夫冷笑,握着金折桂的手,问她:“魁星,昨晚上有些卖了祖母,祖母没罚他们,还叫他们做现的差事,说,祖母是个什么意思?”

“叫他们把吃了的再吐出来。”

金老夫爽朗地笑道:“正是这么个意思,还是这丫头知道的心。”眼睛也不看沈氏,牵着金折桂、金蟾宫向外走,“二房为了讨好他们,不知送了他们多少东西。二房既然管家,送的东西就必定是公中不知哪一处的。打了卖了他们,送出去的东西还向哪里找去?魁星她娘,给设法逼着他们把吃下的,翻倍给吐出来。”

“母亲,”沈氏摆出金老夫跟前一贯的犹豫不决神色,“他们毕竟是下,要怎么翻倍赔出公中的东西?”

金老夫脚步一顿,沈氏赶紧道:“请母亲指个帮衬儿媳,儿媳,实没法子。”

金老夫深吸一口气,“游丝,去叫庞铮家的帮着大夫一些,管他们是偷是抢,叫他们给吐出来。”看沈氏一副万事没主意的样子,又厌烦她得很,“还不去盯着看有去接花老先生没有?”

“是。”沈氏忙向外退去。

金老夫摇了摇头,便领着金折桂、金蟾宫去外间吃早饭,才端起碗筷,金朝杨等便都过来请安。

经过昨天的事,今儿个金家里兄友弟恭,个个看起来都十分和气规矩。

金老夫见宁氏昨儿个还无精打采,此时却笑意盈盈,多疑地想:莫非孙媳妇想到对付的法子了?因这一念头,顿时令宁氏“如愿以偿”地又被她讨厌上两分。

金折桂却知金朝枫定是嘴快,把金朝梧“腰缠万贯”的消息放给宁氏了,眼珠子一转,就等着看宁氏怎么寅吃卯粮。

“都回去吃饭,然后读书去。大孙媳妇去整理账册,过几日就交给大伯母。”金老夫又望了宁氏一眼。

宁氏想起金老夫三板子就打死一个丫头,被她一看,不觉一颤,赶紧答应了,带着其他退下。

金老夫摇了摇头,便又哄着金折桂、金蟾宫喝满是药味的补汤。

金折桂才将补汤咽下去,正呲牙咧嘴地漱口,就听一个穿着绉布裙子的媳妇进来说:“老夫,玉家来了。”

“他们家有什么事?”金老夫不咸不淡地问。

因沈氏说金老夫不喜欢玉家,金折桂便赶紧看金老夫脸色。

“他们家送了帖子来,说一路承蒙花老先生照顾他们家少爷们,要请花老先生过府一聚,当面道谢。”

“若要道谢,叫他们上门道谢。”金老夫道。

“……是,奴婢就说老先生行动不便,且要给小姐治腿,不方便过去。”

“随怎么说。”金老夫不耐烦,摸着金折桂的手看她双手粗糙,又催着用了羊奶给她泡手,然后极有雅兴地搂着金蟾宫读书,听金蟾宫读一句,先指正他读的错字,再陆陆续续地挑剔金折桂有些晒黑的皮肤、发黄的头发、粗糙的手脚。

金折桂一边泡手,一边用指甲抠着手上的茧子,又拿扬州那边能够说的话说给金老夫听。

祖孙三正说话,玉家那边又派送来了两筐新鲜荔枝。

“老夫,玉家来说,原来咱们家小姐也曾照顾过他们家少爷,玉家送了两筐子荔枝来道谢,还送了一张帖子。说是他们家小姐生日,请小姐赏脸过去。”来传话的媳妇说罢将帖子送过来。

碧桃接了送给金折桂,金折桂看了,见日子就明日,心里疑惑玉家就算跟金家是故交,也不当巴巴地一日来金家两遭。

金老夫也心存疑惑,就说:“告诉他们家,小姐腿脚不好,就不去了。”

传话媳妇对金老夫不敢有所隐瞒,忙将一个荷包托手上,“老夫,上门的是玉夫身边的婆子,她说昨儿个回家的玉八少爷正闹脾气,听说玉少爷喊咱们家小姐小前辈,又听小姐的话,想叫咱们家小姐跟花老先生一起去劝一劝玉少爷。这个是玉家给奴婢的银子。”

金折桂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了,“祖母,破八当真回去闹着要卖臭豆腐了?”

昨儿个只忙着自家的事还不够,金阁老就并未将玉破禅要卖臭豆腐的事说给金老夫听。

“什么是臭豆腐?”金老夫听这名字,就嫌弃地蹙眉。

金折桂一怔,赶紧说:“就是闻着臭,吃的香的油炸豆腐。街上小贩卖的。”

金老夫忍俊不禁道:“这小子还有些意思,只是,告诉玉家,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家那小子也有十二三了,怎能叫们家的姑娘去劝?”又看金折桂呆住,便立时对她说:“日后远着玉家一些,父亲公事上跟他们来往就罢了,这小姑娘家万万不能跟他们沾上关系。”虽金折桂如今还小,但有些事,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为什么?”金折桂不由地想莫非金老夫当初也想嫁到玉家,然后没成,然后因爱生恨?

“一家子远香近臭的伪君子,卖臭豆腐最是相得益彰!”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