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体贴
听到这个消息，新进的妃嫔们顿时又是一喜,是皇上想尝新鲜了,还是贵妃娘娘好心好性儿劝皇上来的呢,听说以前和娘娘作对的那位锦昭容,娘娘还常送被褥衣物去关怀她。贵妃娘娘胸襟宽广,非等小物所能媲美。
总之,能承宠就好,
一时之间,传言说贵妃霸占圣上雨露的议论都歇了下去。
章含玉作为第一个被翻牌子的新进妃嫔,心里不可谓不激动。但她为温柔沉稳,加之多少明白这是皇上看姑母面子上的缘故,面上并没有透露出来。
虽如此,精心的准备却必不可少。
她发顶梳了百合髻,简单清新又不失身份。簪上四翅弯翘坠蓝绿宝珠的顶簪，余下添上几样衬色的首饰钗环，穿上日渐流行的大袖衫。端的是芬芳美丽，让见之便能放松下来。
姑母提点过她，不过她自己本身也喜欢简单着装，还为此松了一口气。
本来大夏喜穿窄衣，大袖衫的流行据说是因当今贵妃之故，不过她喜欢穿只是单纯的觉得它方便，犹如家常衣，送紧得当，很是舒服。因此并没有因为怕被说模仿贵妃就放弃穿它。
不过她自觉心怀坦荡，皇帝看到的第一眼却不认为如此。
前不久还出了一个模仿妙妙举止的陆香寒，皇帝到得长秋阁，乍然看见她的装扮，立时就想起了当年初次宠幸妙妙的场景。同样是宽松的大袖衫，清新简单的装扮，不同于一个内殿添香，俏丽纯稚；一个早早候门外相迎，温柔含笑。
“臣妾给皇上请安。”章含玉行如杨柳扶风，风流韵致，却不显得过于柔弱。她轻轻一拜，更是恰到好处。
皇帝从畅想中回神，定睛摆摆手，“起罢。”
率先阔步入内。
章含玉与常一样，从来只听说皇上喜乐好玩，就是姑母那里也打听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此刻她却莫名从皇上身上感觉到沉闷的气息，甚至有几分不耐……
是她过于无趣了？
跟随皇上走近屋内，她见皇上正看自己临的那张字帖，不由微微羞赧。上前想捂住不让看，又恐怕帝王不虞，犹豫了一会儿道：“臣妾的字写的不好，献丑了。”
皇帝不置可否，只揭过这一张，看见底下覆着画。
“喜欢玉簪？”他问。
章含玉点头道了一声是，又想着这当是表现的时候，不该如此敷衍，复恬然笑道：“合情不自展，未展情更真。臣妾极爱其洁白无瑕。”
以花比拟，章含玉确实肖似玉簪，但皇帝的思绪蓦然飘到了茉莉身上。茉莉花瓣外是纯白，内沾浅粉，晕染开恍如少女娇羞的颜色。
他还记得他把住妙妙的手画那张茉莉花令，工笔写意的花朵既成，仿佛有醇香自画中飘出，萦绕他鼻端。大抵是她的香味吧。
章含玉半晌不见皇帝接话，不禁奇怪，轻声询问道：“皇上？”
“无事。”皇帝扶住额头，“可能是饿了，吩咐上菜罢。”
她大感惊喜，皇上竟是没用过膳来的，与皇上一同用膳，这可是个好机会。幸好她有将这个可能列举出来，不曾疏忽，当即让将精致的美味菜肴端到桌上。
如今后宫大多都知道了皇上用膳的喜好，嗜甜，她亦是有所准备。
可惜，皇帝还是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他确实喜甜，但不代表顿顿都要吃放糖的食物，且甜食比例远超别的菜肴。甜味比咸味更容易腻，一时开胃也吃不了几口，更何况他的肠胃并不是很好。因为近几月用膳方面从来没有操过心，摇光殿时素来十分合意，他也多是那里陪同妙妙一起吃，连康寿宫也去少了。
就忘了这些后妃总是喜欢自作聪明。
其实换做寻常百姓，只要告诉点菜做菜的自己喜欢什么、想吃什么就好。但皇帝是谁？他一天忙碌下来，那一桌子几十道的菜，难道还要他再操心？
云露了解过他的口味之后曾亲自拟写过菜单，虽不是每顿皆不同，但也有细微的变化，并且满足他胃口的同时，能适于他的肠胃，其中也少不了药膳。
如果给章含玉足够的时间，或许她也可以做到，但是显然帝王的选择有许多种，并非是一定要这里用餐不可。他吃的不愉快，就随时能够离席。
日积月累，潜移默化的习惯是可怕的，皇帝心头烦躁更盛，径自站起身。
“朕觉得不适，先行回宫了。”
“皇上——”章含玉惊诧之余，惴惴地喊住他，“臣妾、臣妾……可是臣妾做的不好？”
这话问的……
皇帝嗤笑，“难道做的很好？”伺候皇帝就是要让他身心愉悦，连吃个饭都觉得不愉快，怎么能说好。
她的脸唰一下白了，全然不知该如何接话，半天儿才心慌意乱地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会加以反省……恭送皇上。”
其实有时候反转就几个问答之间，要是沈芬仪这里就知道，皇帝那一句反问虽然直白犀利，但也是能把握住的机会。他肯问，就是个机会。
她亲眼见过，贵妃当年碰到过比这句反问更为直接的刁难，皇帝直言指出她的手段是以退为进，又是自己面前，这是最下脸面的方式。可贵妃笑盈盈自称一句脸皮不薄，不恼皇上拆穿他，就将皇上的毛儿捋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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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觉得饿着肚子回北宸宫显然是一件不太明智的事——要自己叫膳，而且既然别的地方过不舒服，硬生生拦着自己不去摇光殿，岂不是太刻意？
他是不想独宠妙妙，又不是想让妙妙失宠。
还是不为难自己，先把今日过舒坦再说。
云露搁下碗筷，蓦然看见皇帝站门口晕黄的灯光下，笑看着自己的时候，有一点愣神。过后她就笑起来，擦拭了唇角，又漱口茶的间隙问：“皇上今日不是去的长秋阁，怎么来这里了？”
情形情态都再自然不过。
餐桌上摆的道道又都是他日常爱吃的菜，皇帝心里涌过一阵热流，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想，又笑摇摇头，这是哄习惯了。上回她生气的事还没圆回来，今天骤然看见她的笑脸，就觉得不对。
其实妙妙也并非是无理取闹的，想是知道自己对苏氏的处理，便不怪罪自己了。
他执起小宫女临时给备上的筷子，对直夹了一筷碧玉白菜卷，随口答道：“她那里饭菜不好吃，朕不喜欢。”
“哦。”云露自然的点了点头，她看一眼偏殿的方向道，“皇上先吃着，宝贝恐怕也饿了，去瞧瞧。”
皇帝的手顿了一下，皱皱眉，口中道：“去。”可胃口莫名就去了一半，大约是没她陪着，吃也吃不香。
但有了孩子总归是不一样的，他又不是要陪的孩子。
等他吃完去婴儿房，看见她正拿着拨浪鼓逗两个小家伙。宫里的东西总是特别精致，玉制的鼓柄，蛇皮鼓面，两边红绳儿串着璀璨的红宝石，小小一颗，晃出波浪的形状，逗的宝宝们也张开无齿的笑容，乐呵呵的。
麒儿看一眼他父皇（明黄黄的一块儿好显眼），又把目光放到了娘亲身上，麟儿是对着拨浪鼓全神贯注，连半缕余光也没投给他（红红的“大”鼓比较好看）。
不过皇帝自得其乐，倚门边看她逗两个娃娃看的津津有味。他从摆放的玩具堆里，随手捡过一根签着仙风道骨的道长形象的泥捏塑，凑到拨浪鼓边佯喊一声：“呔，哪里来的魔物。鼓不像鼓，锤不像锤！”
云露笑了笑，轻搡他一记，却问：“吃饱了？”
皇帝揽住她，一如既往地用鼻子蹭蹭她的面颊，流露出十分的亲昵之意，讨好地道：“还是这里的饭菜好吃。”
“喜欢就好。”云露往外看，飞檐上已经挂了一轮黄橙橙的月亮，她轻摇着拨浪鼓逗宝宝，边道，“不过皇上也不能都依着性子来，饭菜不好吃，章霞帔这个还是不错的。既翻了她的牌子，总不能歇这儿，直晃晃的打脸。”
皇帝一怔。
虽然他有这个打算？或者说原先这样想过，可是一来，又不想走了。但让她说出来，自己不知怎么平添几分尴尬……
他揽着她的手臂微滞，复将下巴挨到她香肩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她耳根，“舍得放朕走？这也不像说的话，说，是谁，把朕的妙妙掳到哪里去了？”仍是用着与她玩笑的口吻。
她抿着唇侧了侧脑袋，躲开稍许，睨他道：“这自然不是常说的话，但就说不得了？翻了新的牌子，她们高兴的和什么似的，背后议论的都少了，让轻松好些。况且章霞帔与旁不同，太后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原先是不懂事……”她握着鼓柄的手攥紧，复松了笑道，“也不是，就是听到说起孩子，想着苏氏不能怀胎终究是个可怜。原先没有宝宝的时候不知道，现才明白过来。所以不免伤感一些。”
这是给两个找了一个台阶。
确实是懂事了，她的关怀体贴总是细微处，却很少有这么温柔懂事的时候。
皇帝心里一紧，仿佛突然被她打乱了章法，有些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能生硬的接话道：“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