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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素以赶紧跟着长满寿行了礼,领头的郑亲王没说话,小公爷后头抬手,“起喀,素以,别客气。”

额驸贝子来回看了两眼,“是熟呐?”

小公爷堆了满脸的笑,“这是万岁爷跟前新晋的女官,天下第一能干儿。”语气很骄傲,就跟素以是他们家的似的。

素以听了恭维有点不敢领受,忙欠了欠身,“您太抬举了。”

郑亲王哦了声,“想起来了,上回公爷府办事儿是她总理,没记错吧?”

“可不。”小公爷颓丧的脸上绽开了花,“们娘娘也感激她呢,逢说她好。”

基本上小公爷的话可以自动忽略不计,他满嘴跑骆驼,没能摸得准他的调调。做回知客虽有功劳,也不至于这么一遍又一遍念叨个没完。素以不方便接话茬,就调过头和长满寿换了个眼色。

既然提起了主子娘娘,大伙儿都很给面子的笑。笑过了三贝勒就问他,“看着怎么这副模样?昨儿又干嘛去了?”

小公爷一摆手,“别说了,这不要秋狝吗,前阵子得了只好鹰,赶着熬出来好派上用场。”说着长长一叹,“都快气死了,没见过这么拧的东西,就和对着来。不给吃不给喝,家血红着两眼瞪。晚上敲架子不叫它睡吧,他精神头比还好,都快撑不住了,它还好好的杆儿上站着呢!”

众哟了声,“这不是熬鹰还是熬呢?回头该它天上飞,地下赶。”

“瞧是自个儿底子薄。”郑亲王说,抬手捋胳膊上的海东青,那鹰温顺的他手底下拱脑袋,“就说这玉爪,世上还有比它更犟的?当初想跑,啄铁笼子啄得一嘴血,到最后还不是叫和万岁爷熬出来了!眼下放出去,翅膀一张就能给叼头黄羊回来。熬鹰,鹰也熬,就瞧谁熬得过谁。啊,熬前先吃饱喝足了,得和它打持久战。”

小公爷只管摇头,素以好奇的追问,“那鸟儿呢?没成?”

“没成。”说起来小公爷就叹气,“不能再熬下去了,再熬怕把它饿死。这回带出来,等到了热河接着来,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素以挺可怜那只鹰,遇着好把式调理出来很容易,可遇着生手挺麻烦,没给弄死算不错的了。于是试探道,“家的时候看见阿玛熬过两回,下回得了闲上您那儿瞧瞧去?”

小公爷突然想起来,“对了,御林军的鹰都是阿玛熬出来的,有招没有?”

素以笑了笑,“不能算有招,就是有那么点儿小窍门,瘦膘熬成时候短一些,鹰也能少受点罪。。”

“哎哟!”爷们儿们咂嘴,“没见过女能熬鹰的,您可神了!”

素以老大不好意思,“隔了那么多年,手也生了,不一定能成事。”

小公爷简直乐不可支,多好的姑娘呀!多合格的管家奶奶啊!真要能娶了这位进门,男不足福晋来凑,啧啧,想想都能叫半夜里笑醒了。

郑亲王转过脸来打量她,“阿玛不是达春吗?”

郑亲王是皇上的兄弟,行六,平常宫里都管他叫六王爷。这位六王爷擎小儿就对玩行,玩鸟玩蝈蝈玩范子货,当初和东篱太子处得很好。承德九年的时候太子送他两个范葫芦,磨得油光锃亮,一直留到现。太子闹谋反的时候他才十来岁,不太明白里头缘故。后来大了渐渐知道,原来不是为权,全是为了那片儿女私情,对家儿就是畅春园太后。眼前这位很有太后当年的风范,不知道来历,算来算去也只有达春太太那头靠得上边。达春的续弦和畅春园太后是一个妈生的,闺女像妈,像妈和像姨也差不了多少了。

素以倒是愣了下,“回王爷话,阿玛叫素泰,是西山键锐营参领。”

“是吗?”郑亲王沉吟着,复又打量了她好几眼,顿了顿才道,“大概是瞧走了眼,不过真是像。”

素以心里知道,大概又逃不脱拿这副长相说事。她大度的笑笑,“世上长得像的多,奴才这脸型儿外头一抓一大把,王爷认错也是应当。”

六王爷皱着眉头琢磨,也没到她说的那种程度,就是这长相似乎天生的和宇文家有缘分,每一辈儿里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这事儿挺媳,像个怪圈,这位兜兜转转不是到御前了吗!也许美都有共通点?长来长去,一不留神长重样了?

也不管这么多了,往行努努嘴,“万岁爷呢?”

素以回身看看,“是,万岁爷扎营后就没走动过。”

几个抖擞起精神往御营方向去了,这么多里头就小公爷没挪步,挨过来看她手里的火把,“这是扎的?”

素以点点头,“是扎的。”

长满寿一旁插嘴,“公爷,您不去见万岁爷?”

小公爷不以为然,“万岁爷想玉爪,他们送去就得了。一只鹰,蒙上眼睛又不扑腾,也用不着四个爷们儿护送吧!”嘴里说着,视线素以身上打转,热络的问,“御前好不好?习不习惯?主子挑不挑眼?为难没有?”

这一长串真够叫觉得贴心的,长满寿翻着眼睛往别处看,素以觉得小公爷有点像家里兄弟,他们每回来探她基本也这么问,就怕宫里当值吃亏。她肃了肃,“谢谢您的关心,奴才一切都好,万岁爷正气,没有难为奴才。”

“这就好,起先提铃叫担心了好几天,一看见下雨起雾可愁死了。”又觑觑她手里淋了蜡的棉纱把子,腆着脸道,“回头还要巡营呢,这个送吧!”

素以大方递过去,“行啊,不过用不长可别怪奴才。头回扎把子,可能棉纱裹得不紧,几下子就烧完了。”

“没事儿。”小公爷乎的就是那份情罢了,想起她要来帮他熬鹰,心里热腾腾的,眉花眼笑道,“知道御前规矩,等把鹰放出笼就去万岁爷跟前借。替告个假,帮着点儿,等鹰熬成了带逛木兰围场,是逮兔崽子还是挖红薯,由着您选。”

他说的那些她都喜欢,可是像她这类的没法儿胡天胡地跑。况且这又是个近乎陌生的,要是万岁爷发话叫去还行,自作主张怕是脑袋不保。她抿嘴一笑,“只替您熬鹰,别的就算了。万岁爷跟前还要当值,撒出去不知道归港,回头再惹事。”

也成,小公爷想,先这么着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开始狩猎了,他拿出看家本事来干得漂亮点。不过一个小宫女,做姐夫的总不见得舍不得给。

两个正聊着,长满寿看见那贞站王庭大帐外冲这儿招手,他吓了一跳,赶紧的喊素以,“快快,有话下回再说吧,那边叫呢!别耽搁了,撒丫子跑!”

素以也急了,匆忙对小公爷蹲个福就往行去了,剩下小公爷对着美背影长叹,“真是个齐全儿呀!”

长满寿顺着看过去,窈窈窕窕的身段,云头大背心罩着,袍子掐了腰线,背心和袍子交界的地方像信套娃外头扣了个最大号的套娃,越空越显得玲珑纤细。他应景儿的咂咂嘴,“可不!”

小公爷回过身来看长满寿,“说要是开口和万岁爷要,万岁爷能不能给?”

长满寿琢磨了一下,觉得小公爷是块很好的试金石。目前不知道万岁爷对素以的态度,要是没那心思,赏了也就赏了,小公爷少不得来谢谢他这大媒。要是留着不赏,那更好,说明万岁爷对素以不一般。往后沟沟壑壑的多,他适时的拉拢拉拢,把荣寿这小子打发到玉泉山上打水,也不是不能够。

他仰着头笑,“您和万岁爷是什么关系?上回奴才听见有管密贵妃娘家弟弟叫国舅爷,奴才差点没上去理论。他是国舅爷?瞎了眼的,这世上只有您才是正牌,您和万岁爷那才是真亲戚。所以奴才想,只要是您开口,万岁爷没有不答应的。”

小公爷有了底气,“先讨下来,等孝满了再迎。可惜了要等三年……”一头说着一头夹着棉纱棒子走了。

长满寿也得往皇帝大帐前听差遣去了,逢着荣寿出来传膳,一打门上毡子,正看见垂手侍立的素以。王庭深远听不见里头动静,不知道皇帝和她说了什么,她脸上显得有点讪讪的。

其实并不是皇帝说了什么,讨嫌的是琼珠。阴阳怪气的,皇帝问她哪儿去了,她还没开口,琼珠抢先替她答了,字里行间含着她偷奸耍滑的意思。素以恨得直瞪她,真是个没血性的东西,她爱万岁爷跟前显摆别拖她下水呀!不替她说好话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皇帝听说她去扎火把了,倒也没什么表示。手臂上架着鹰,绕着大帐缓步的踱。琼珠见他没有责罚的意思,还边上添柴火,说什么不圣驾前侍候,万岁爷找找不着。自己的差不好好当,太监的活儿抢着干等等。

素以忍了半天,到底忍不住了,“您少说两句成吗?当值开小差了,认罚,要不您叫主子下旨处置呗?”

琼珠被她的话顶住了,谁有胆子指使皇帝啊,她是存心给她上眼药呢?

不想皇帝闻言转过头来,一身劲装看着英气逼。两只眼睛炯炯的,和他臂上海东青一个眼神,“当值期间擅离职守还有理了?”

这下子琼珠解恨了,得意的斜眼乜她。素以一口血憋嗓子眼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其实她很想申辩,她是后殿司帐,除非皇帝就寝,余下的时间自有前殿的伺候。谁见过司衾司帐成天跟着皇帝的?弄得皇帝时时要睡觉似的。她和琼珠不一样,不爱杵皇帝眼睛里,没想到这样反而要吃瘪。她明明理,可是同主子犟嘴,千年万代也没有这种规矩。只好认栽,跪下来磕头,“奴才死罪,请万岁爷责罚。”

皇帝就站她面前,本以为会下令严办她的,谁知又顿住了。琼珠巴巴儿等得心焦,素以跪着候旨,半天不下来,连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最后皇帝居然只说了句“下不为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结果出乎大家的预料,明显的几家欢喜几家愁。素以谢了恩站起来,没学琼珠的小家儿气来个白眼什么的。她换了个方向讨好皇帝,极力的夸他的海东青漂亮,“奴才进宫前见过很多鹰隼,没有一只抵得上这玉爪的。您瞧它的毛色多白,喙多钩,爪子多尖利,撒出去不定能逮多少猎物呢!这么俊的鸟和主子真配,您架着它,简直就像女真最厉害的猎!”

她使劲的奉承拍马,皇帝脸上冰雪渐渐消融了,但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好敷衍。他冷眼打量她,“和小公爷闲聊半天,说的也是这海东青的事?”

敢情皇帝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便老老实实的招供,“是,小公爷说他熬鹰没熬成,自己差点被鹰驯化了。”

恩佑半瓶醋是众所周知的,随性的,拿不出手段来,对对鸟都一样。皇帝低头抚抚海东青宽阔的背脊,“他败下阵来,可朕听说行?”

素以缩了缩脖子,“奴才不敢说会熬,以前跟阿玛学着点皮毛。”朝外看看暮色,再瞅瞅皇帝的打扮,“万岁爷是要出去放鹰?”

皇帝嗯了声,“这两天把它憋坏了,先让它活动活动筋骨。”边说边迈出了行,没回头,直接扔了句话,“跟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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