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女儿的电话给陈建友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原先绿岛的时候,他就对季家的身份产生过怀疑,但二哥一直不开口,他也就当做不知道,但现被天蓝捅破这层纸,查还是不查,说还是不说?这是摆他面前的两难问题。
朝中有好做官的道理,谁都知道,如果能借此攀上季家这棵大树,不仅对他,还是薛家,都将是生的一个巨大转机,做军保家卫国是天职,但和平年代,有机会向上走走,谁也愿意放弃晋升的机会,季家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诱惑太大。
听到这个消息后,陈建友的心里很难平静下来,他想了很多,权衡了很久,以至于彻夜难眠,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下定了决心,他甚至已经拿起来了电话想找二哥确认,想告诉薛家这个好消息,可就电话即将拨出去的那刻,他还是挂断了。
“不能这么做。”陈建友这么告诉自己,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他们能借此攀上季家是可能的,但带给二哥家或者说安修将是什么呢。安修不是女孩子,最终能和章时年能走到这一步,即使他没亲眼目睹,也知道必定困难重重,如今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果因为自己的介入,生活再起波澜,他这个做四叔的于心何忍。
安修小小年纪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仕途再次去打乱他的平静生活。至于薛家,当年安修当兵,没入选那支部队之前,他曾经试图让薛家帮忙安排一下,结果被薛家委婉地拒绝了。他能理解,毕竟安修确切来说和薛家没什么直接关系,薛家实没义务为安修活动。既然没关系,他今天又怎么能因为薛家拉安修下水呢。怎么说安修是他亲侄子,是老陈家的孩子。哪头轻哪头重,他分得清。
“还是当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吧。”想通这一切,陈建友的心底豁然开朗,有时候面临重大抉择的时候,很容易钻死胡同,可一旦走出来的,再回头看看,其实很多选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不能光为自己打算,也为身边的多想想。
陈建友拉开书房沉重的窗帘,早上的第一缕阳光透进来,他迎着太阳活动活动手脚,二哥或许知道些季家的背景,但那家的权势到底有多大,他大概也没太确切的概念,二哥这个有时候神经粗的让难以想象。大哥年长很多,小时候他,三哥,还有小妹大多跟二哥屁股后面,有次去山上打猪草,二哥中午把他弄丢了,晚上快吃饭的时候才想起回头来找他,当时天已经黑了,他四处打转转找不到,吓得山上哭地嗓子都哑了,后来是二哥找到他,把他背下去的,山路难走,那会家里连个手电筒都没有,二哥年纪也不大,背着他山路上绊了好几个跟头,摔地手和膝盖都破了,回去还被爹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一晃眼他也快五十的了,二哥今年也五十五了。大哥大姐年纪还大些,兄弟姊妹们还能一起多少年,谁也说不准啊。
陈天蓝接到她爸爸电话的时候还睡梦中,她迷迷糊糊抓起手机,看看号码,见宿舍里其他还睡,她抓起手机到阳台上去接。
陈建友的意思很简单,无非就是要陈天蓝将这件事就此打住,以后不要再提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外公和舅舅那边也不能提吗?”陈天蓝已经十八岁,不是孝子,有些事情她即使想的没有大那么深远,但她也隐约知道这件事让外公那边知道没什么坏处。
“最好妈妈那边也不要说。”
“连妈也不能说?为什么?”
“妈妈这边,等将来有机会会亲自和她说的,天蓝,有些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一个弄不好,会给二伯家带来很大的麻烦,到时候的局面不是或者爸爸能收拾的,愿意见到那样吗?”
陈天蓝皱眉,握着手机沉默下来,她觉得爸爸有点大惊小怪,事情不一定就会发展到那种情况。
陈建友了解自己的女儿,多少也明白她此时的心思,就耐心地说,“爸爸只是说有这个可能,这个不能否认吧?”
“恩。”爸爸说地好像也没错。
“但是如果能保守秘密的话,这种可能原本是不存的。”
陈天蓝抓抓因为刚起床还杂乱的长发。
陈建友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天蓝是独生女,他们夫妻自小是娇宠些,但天蓝不是那种不懂事不为别考虑的女孩,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留给女儿充足的考虑时间,他相信她能想明白的,“家里那边还好吗?奶奶身体怎么样?”
“奶奶身体挺好的,前天回去还见她了,拿着板凳街上晒太阳。姑姑和大伯他们结婚那天也都见了,都挺好的。”
“奶奶年纪大了,以后周末多回去看看她。”
“恩,知道了,爸爸。”
陈建友是个很通情达理的爸爸,父女两个的关系一向都不错,谈话的气氛还是很轻松自然的,一直聊到家里那边薛冰做好早饭喊,父女两个这才结束通话。
经过了一个月的军训,大家都累得要死,难得假期,都八点多了,宿舍里还是没起床,陈天蓝昨晚睡到半夜,这会也不想动,就又爬回床上躺着。
告诉外公那边,应该会对舅舅们有帮助吧?可二伯他们对自己也不错啊,二伯他们虽然没大伯那边走动那么勤,一年到头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二伯二娘疼她是真的,二哥三哥对她也好,还有二姐,她们这么要好,如果真以为她的通风报信,搅地这家不安宁,她大概也没脸再回去见他们了。
“好烦,好烦……”陈天蓝将脸重重的埋枕头里,一边去外公家,一边是二伯他们,算了,算了,她干嘛要掺和这些事,她当前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学习上,然后交出份漂亮的成绩单。其他的,以后再说,“不知道,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嘛,就知道章时年是二嫂。”她这么给自己催眠。
*
陈家这边当然不会知道陈建友经历了怎样的心里挣扎,山上这会正是忙秋收的时候,田里主要是玉米和大豆,陈安修家里虽然没地了,但三叔家还有好大一块,这天早上陈安修和陈天雨兄弟俩一大早就换了旧衣服,过去帮忙,他们到的时候,三叔三婶已经了。天意和文文是过会才去的,他们两个都是自小上学,没怎么做过活儿的,做这些体力活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太阳出来,玉米地里又闷又热,为了避免玉米须和干透的花粉钻到脖子里,还得把全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汗水捂衣服里,衣服不长时间就湿透了。
李文文看看自己因为掰玉米磨地发麻的手掌心,偷偷躲一边抹眼泪,陈天意是负责刨玉米杆的,手上也磨起了水泡,但就是这样还是被陈安修和陈天雨甩下一大截,他撂下农具,拉着女朋友地头上坐下,他有心想抱怨两句,可两个堂哥都帮忙,他抱怨的话实说不出口。
“早就和爸妈说不要种了,可他们偏不听,现买粮食也比自己种划算,又不差这点钱。”
陈天雨做着做着听到后面没动静了,一回头,果然那两个又坐上了,他也停下来,拎着水壶过来,给自己倒杯水,又给陈安修倒一杯,然后对着那两的方向努努嘴说,“大哥,说天意是不是拿咱们两个当长工用啊?咱们这里埋头干,他那里又歇上了。”
陈安修拉着脖子围着的毛巾擦擦满头的汗,满满喝了一大口水说,“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
“咱三叔三婶也太宠他了,也不说说他,好歹咱们是帮忙的。过去拉他过来。”
陈安修扯住他胳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肯来就不错了,天意从小就是这软绵绵的性子。”天意算是这群堂兄弟中性子最好的,也是最软的,小时候被欺负了,就只会抱着脑袋蹲地上哭,小姑娘一样。
“就他这体力,看明年结婚的时候,都不知道能不能把新娘抱到床上去。”绿岛结婚的习俗之一就是结婚当天,新娘的婚车到了之后,新娘子的脚不能沾地,必须由新郎官一路抱到婚床上,这对体力不好的男来说,绝对是个挑战。
“反正不用抱。”
陈天雨敬谢不敏,“李文文这样的,可不敢招惹,问三句答不出一句,要是和这样的过日子,早晚得被她憋死。”
“所以什么锅配什么样子的盖都是早就定好的,看他们俩就很合适,什么事情都不带着急的。”
陈天雨又回头看那小两口一眼,“是啊,都软绵绵,慢腾腾的,家打不起来。大哥,昨天见刘雪没有,一边的脸是肿着的,说是不是陈天齐家打的?”
“陈天齐有这胆子吗?看他这两年有点压不住刘雪。”
“可如果不是陈天齐,就刘雪那性子有谁敢动她,她还不的房顶给掀了,可这次没听说她外面闹啊。”
“谁知道呢,好了,不说这些了,早点做完早完事。”
陈天雨嘀咕一句,“还是山下种地方便,小姑家的听说玉米都卖了。”
山上不比山下,山下都是平地,像秋收,找个玉米收割机腾腾开过去,粉碎秸秆,玉米脱粒,看着好大一片地,不用一上午就全部搞定,脱出来的玉米不用晒,不用进仓库,立刻就有养殖场过来收,称重,上车,拉走,什么功夫都不耽误,要多方便多方便,山上就不行了,大型机械进不来,麦收还好点,有小收割机,玉米不行,收割玉米的都是大型的,进不来,所以还得自己来。这也是山上很多不愿意种地的原因。
陈天意看着两个哥哥忙,也不好意思多偷懒,嘱咐李文文到树下再休息会,自己戴上手套又赶过来了。
*
“爸爸,叔叔,们哪儿呢?”
“好像是吨吨的声音。”陈安修从玉米地里钻出来,挥挥手喊道,“吨吨,这边。”
吨吨领着摇摇摆摆的冒冒,后面还跟着跃然和陶陶。
“跃然和陶陶终于来了。”季君毅和贺从善他们没回去,说是两个小的十一放假就过来的。
“陈叔叔。”跃然见到陈安修先喊的,陶陶也跟着喊了一声。
季家的曾经教过这两个孩子见到陈安修要喊爷爷,按辈分来说也没错,但小姑娘主意很正,怎么也不肯,说没有这么年轻的爷爷,陶陶还小点,更弄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可他见姐姐不叫,他也不叫,跟着一起叫陈叔叔。
陈安修无比感激小姑娘的坚持,虽然沦为和儿子一辈有点奇怪,但年纪轻轻的被喊爷爷,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折寿的。
冒冒刚学会走路不久,走硬的路面上还算稳当,但走这样刚翻出的松软的新土上就不行了,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一屁股坐地上了,自己摔了个屁股墩儿也没哭,吨吨刚要抱他起来,跃然自告奋勇地从边上插过来,“抱小小叔,过年的时候就能抱动他,现又长大点。”说着不由分说的就去搂冒冒的腰,一下子还真把冒冒捞起来了。
陈安修加快脚步往那边走,这种地面上摔一下倒也不怕,可小姑娘显然忘了,她长大,冒冒也长,长的肉还只多不少。
“跃然,还是来吧。”吨吨牵着陶陶紧紧跟边上,几次伸手想把接过来,看跃然那脚步不稳的架势实让放心不下,再看冒冒好像也不怎么舒服的样子,衣服卷上去,白生生的小肚皮都露出来了。
“没事……小叔……能行。”就冒冒那体重,跃然憋得脸都红了,就这样,还死撑着不肯把放开。
陈安修看她脚步越发椅,实是累得够呛,几步过去把两个孩子都抱住。
“小小叔好像又长大了点。”跃然抹抹头上的汗水,“再试试,这次不会跌倒了。”她朝冒冒伸手。
“爸爸。”冒冒似乎很庆幸脱离跃然的魔爪,一看跃然还想抱他,扭过头来,双手紧紧地搂住爸爸的脖子,拿屁股对着她,屁股上还沾着不少土。
弄的跃然还乱伤心一把的。
孩子们都来了,陈安修也不好撇下他们再去干活,陈建浩也过来不让他继续做了,“待会就吃午饭了,陪孩子玩玩。”
三叔家的玉米地里种着好些甜杆儿,甜杆儿的样子和高粱差不多,区别于,高粱成熟后,穗子是红通通的,秸秆发黄,甜杆儿的穗子是绿的,比较散,即使熟透了,也只微微泛着一点红,至于秸秆一直都是碧绿碧绿的,嚼起来很清甜,一点杂味都没有,南方吃甘蔗,北方就吃甜杆儿,陈安修小时候常吃这个,以前街上也常有抱着一大捆甜杆儿买的,一毛钱一棵,两毛钱一棵,随挑随选,现都不大见了,现的很多孝子也不认识这个了。
所以当陈安修剥给跃然和陶陶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吃,告诉他们像吃甘蔗那样,他们才小小口的尝试。
刚吃了两口,跃然就惊喜地欢呼说,“陈叔叔,这个真的很甜啊。”
陶陶也跟着点头,“很甜。”
冒冒是见张嘴,就馋地不行,也伸着爪爪跟爸爸要,陈安修怕噎着他,当然不肯给他这种东西吃,就地里找了点紫色小野果给他,这种小野果田间地头到处是,野草一样,皮很软,一个个的珍珠那么大,本地的名儿,他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后来无意中网上看到,竟然它有个和现实形象极端不符的霸气名字叫龙葵。
龙葵的味道一般般,具体来说就是没什么滋味,但对付冒冒足够了,他只要嘴里有东西就跟着瞎开心。
陈安修领着几个孩子田里胡乱逛逛,看着太阳很大,怕孩子们受不住,就领着他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老远就看到楼南家车了,说是十一来玩,真是一点功夫都不耽误,十一这天就来了,其他都坐小饭馆的院子里说话,就糖果胖嘟嘟的一团,跟着三爷爷坐门口卖栗子核桃和大红枣,手里还攥着一个枣子啃地聚精会神的。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冒冒,他抹抹嘴巴,站了起来,扒着小短腿往这边走了两步,不知道看到什么,木木着脸又停下了。
冒冒看到他也很高兴,但他不会叫哥哥,就摇摇小爪爪,呀呀了两声表示。
糖果听到冒冒叫他,又开始往这边走,他们是排成一溜儿过来的,冒冒的左手陶陶手里,还有右手是空着的,糖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那么胖,扭啊扭,硬是挤到冒冒和陶陶中间去了。
“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