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40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章家就开始为到王府的事忙活了起来。
若是倩姐一个,那她小姑娘怎么打扮都可以,带的东西也随意。但一家子出动,就算说是家宴,也不一样了。穿着、礼物都要妥当。衣服是头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可起来后还要梳洗化妆,倩姐年龄小,她又不爱这些还好办,柳氏却是要好好捯饬捯饬的，此外还有天儿。
现章文庆是把教书育放了头等位置上,就算中午要到王府,他上午还是坚持到前面上课,所以天儿也被他一起带了过去。此时天儿还不到六岁,这几年他好吃好喝,就算倩姐天天督促他运动，还是养的白白胖胖的，弄的倩姐每次见了他都发愁，这家伙这么发展下去怎么得了啊。
柳氏却觉得倩姐多想了：“孝子胖点才好呢，何况又不是女孩子，就算一直胖下去，也是富态。”
倩姐没法说什么三高，看着旁边开始抽条，越发显瘦的弘毅，只希望这兄弟俩不要差的太离谱才好。
弘毅被套了件天蓝色的亮光绸缎褂子，梳着学生头，脖子上挂了个银锁，白嫩像刚发好的加了红色的大白馒头，让见了就想咬一口，王夫一见，就喜欢的和什么似的，她是已经应了奶奶的。但他两个儿子都其他地方做事，孙子也不身边，所以看见天儿就不忍撒手，一边抱着，一边就对柳氏道：“这两个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惹疼，一个比一个好。”
“那是夫面前，您不知道，也是淘气的很呢。”
“淘气好，男孩子就该淘气，淘气的男孩子才聪明。”王夫这么说着，神情里却带了些异样，倩姐旁边看了不禁诧异，难道这王家里出了什么事？但见这王夫身边的妈子丫鬟都没什么异样啊。
几正说着，突然就有丫鬟来报：“李先生和李夫来了。”
“什么？”王夫一怔，而那边柳氏手中的一个橘瓣就掉了地上。
“失态了。”王夫回过神，歉意道，立刻就有丫鬟上来把那橘瓣收了起来。
“无妨无妨。”柳氏连连开口，“既然夫有事，那们就先回去吧，都不是外，也不用客气。”
“这怎么可以？”王夫立刻道，沉吟了片刻，“说起来她们也是常来的，弟妹不妨见见？”
柳氏哪敢去见什么李先生，一个劲儿的推辞，倩姐也帮着说话。王夫也实没想到那二位会来，见柳氏实不愿，就道：“不如这样，先带着倩姐天儿到厢房休息，若是无事，待打发了她们，咱们再来说话。”
柳氏此时最怕和李先生撞上，当下就带着倩姐和天儿跟着丫鬟下去了。
到了厢房，立刻就有丫鬟上茶上点心。柳氏此时哪有心思理会这些，一颗心就和猫爪似的难受，只是碍于有丫鬟旁边，又不好说什么。倩姐此时也是一头雾水，赶得这么巧，难道真是那李先生已经发现了什么？可若是这样，她又何必再绕王夫这道弯？
那次从王夫这儿回去后，她特意打听了李家。这青茗县的李家并不怎么显赫，也就是祖辈出过一个知府，但那老爷子二十年前就去世了，现李家的大老爷身上并没有功名，而这李夫的丈夫也只是个秀才，上次中举的，还是她的一个小叔子，据说现已经外放到下面做县丞了。
一个外面做县丞的小叔子，一个死了的知府，这李家说有实力也有那么几分，说没有，其实也是没有多少的。但青茗县的，还都给李家三分面子，因为据说他们家和京城的李家是有关联的。这到底是什么关联，倩姐没有打听到。只知道这京城李家和那长平候府的王家基本是一个档次的。
有这么层关系，倩姐不觉得这李先生需要顾忌什么，难道说她发现了他们和王家的关系？还是说因为看起来他们和王家是合作关系，她要先过来打声招呼？
倩姐想个头疼，也想不出什么，见柳氏越来越紧张，就上去拍了拍她的手：“娘吃葡萄吧。”
“……”
“哎呀，娘，这王夫说过话之后自然会来找咱们，其实李先生和李夫也都是极好的。”说着就转向身边的小丫头，“上次来就见到这二位了，她们是常来吗？”
“也不算常来，特别是李先生，并不怎么来的。姑娘来两次都碰上了，真是有缘啊。”
倩姐呵呵了两声，刚要说什么，外面就又来了一个丫头道：“李先生听说姑娘这里，要见见呢。”
倩姐一怔，先前那个丫头道：“说的怎么样，看来李先生也觉得和姑娘有缘呢。”
倩姐此时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呵呵了，只是对新来的那个丫头道：“李先生只叫了一个吗？”
“夫只说了姑娘这里，没有提夫和公子。”
柳氏母女都松了口气，倩姐整了下衣服，跟着那丫头走了过去。李夫正喝茶，见了她也没有放下，倒是李先生一见她就笑了起来，倩姐和她们见了礼，乖巧的站王夫身边。王夫道：“李先生一听说，就说要见呢，也不知得了她什么缘法。”
“看姐姐说的，难道就兴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就不兴喜欢了？来，到这边过来。”
倩姐走了过去，李夫抓着她的手看了看，脸上也没露什么，只是笑着问她：“上次送的那个帕子，还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那么好的东西，还是第一次得呢。”
“这小姑娘不老实，这话可不信，不说别的，难道这王家姐姐就没送什么好东西？”
王夫立刻不依了起来，倩姐笑道：“夫给的和先生给的不一样呢。”
“哦，怎么不一样？”
“早先，真没见过那么精美的绣品。”
“是吗？”李先生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倩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却还是笑着道，“咱们这地方，又哪里有地方能和一品绣房比绣品的呢，特别是让先生说好的，更了不得呢。”
李先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王家姐姐为什么这么喜欢了，这张嘴啊，太会卖好。”
要放平时，倩姐还会说点什么，说的都是真话之类的，但此时只能干笑，一颗心七上八下，也不知这李先生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家姑嫂是这里用了午饭才离开的，待她们走后，王氏亲自到了厢房向柳氏赔不是：“真对不住，没想到她们会来，又说了点别的事，真是怠慢了。”
“哪里是夫的错，主要是小家子气。和夫相熟了也就罢了，却不敢见其他大物呢。”柳氏强笑道。
“这说的是哪里话，们家的招牌已经挂到了省城，以后，这富贵大着呢。”王夫也看出了她神色有异，心中也觉得有些尴尬。虽然她刚才也吩咐厨房也往这边送了一份，但任谁遇到这种事也是不舒服的。要放往日，她这时候一定好好的安抚柳氏，但想到丈夫的叮嘱，她一咬牙，“说到这里，不知们以后有什么章程没有？”
柳氏心中有事，听了这话一怔，倩姐道：“夫说的章程……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想着们已经开了两家分店，不知们还会不会开第三家、第四家……或者，有别的什么安排？”
倩姐想了想，道：“不瞒夫，们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的，现，对们已经足够了，这两天，们正看地呢。”
王夫点点头：“耕读传家，倒是正经的。其实……秀才公也是可以做官的。”
这话说的柳氏一怔，不过王夫没有接着再说什么，又泛泛的聊了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来说前面的宴席结束了，柳氏就带着倩姐天儿告辞了。
早上的时候，一家是精神抖擞的过来的，走的时候，除了天儿，都有些精神恍惚。柳氏母女心中有事，也没察觉到章秀才神情也有异。到了家，刚把天儿打发出去，章文庆就忍不住道：“三娘子，咱们家的铺子卖吗？两万两！”
而这个时候，王掌柜也到了后堂。他脱下外衣，小丫头的服侍下洗了手脸，又用热毛巾脸上贴了一会儿，这才长出了口气。王夫旁边看了心疼，打发丫头们都出去了，亲自上来给他捏肩膀：“说这好好的，咱们也没求什么富贵，怎么就遇上了这么档子事？万一有个不好的，也就罢了，几个孩子怎么办呢？咱们家的大哥儿，可是刚会走路。”
说着，眼圈就红了，王掌柜摆摆手：“哪有想的那么多？”
“怎么没有？这章家是大公子叮嘱要照顾的，又有六公子这个缘由，现三公子又来横插一手。大公子知道了，咱们能得了好？可要不答应三公子，咱们现就不得好。说这天天吃斋念佛，经书也没少抄，怎么会有这横祸下来。”
王掌柜没有说话，他青茗县干了有十多年了，早先还想着做出一番事业，将来像大掌柜一样风光。但等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一天天大了，他也就慢慢歇了这方面的心思。等把几个孩子打发住，他基本就是想这里养老了。
青茗县虽只是个县城，却也是个上等县，吃的用的都不差，离府城也近，还有水路，景色也算不错。他作为雨前楼的掌柜，背后靠着长平候府，只要不去惹不该惹的，也没谁来和他过不去。
前几年王道心交代他照顾章家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放心上。章家是什么样的家？也就是有个章秀才，还有些不通庶务，母女俩带着帮佣长岛摆摊，他要照顾她们，太简单了！
后来章家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他虽然有些感叹，但也不是太意。章家的生意是好是赚钱，但那随便能有多少？而且，章文庆一天不中举，他们的规模就一天不能扩大。
他们日子过的红火，更显得他照顾有方。
但偏偏，三公子也来了！
三公子来了也就罢了，还看上了章家的生意，虽然三公子说出钱要买，但三公子的话也说的明白，这是他私的产业。偌大的长平候府，哪房没有点不入公中的产业？再不受宠，再没有眼光，好歹也是有媳妇的嫁妆的。三公子要置办点私产业也不算什么，可偏偏，这章家是大公子和六公子都看中的。
其实他也知道，隔了这些年，长房的这两位公子不见得还记得章家，就算六公子三公子来的时候提了一句，恐怕也只是顺嘴说说，真放心上，早就有行动了。
但公子们忘了，他不能忘了，公子们将来不会追究别，却是会追究他的！
可是，他能不从中牵这个线吗？他能拒绝吗？
听妻子还絮叨着担心，他拍了拍她的手：“大不了也就是失了这些年的体面，横祸倒也不至于。对了，问那母女俩的意思吗？”
“唉，不要说了，还没刚坐定，李家姑嫂就来了，倒陪她们吃了一顿饭。”
“李家的那个大姑娘也来了？”王掌柜坐起身，“她来做什么？”
“也没有要做什么。”王夫想了想道，“听说章家的姑娘，就和她说了一会儿子话，好像是瞒喜欢她的。”
“章家母女她们都见了？”
“怎么会做这种事？”王夫嗔看了他一眼，“倩姐也就罢了，小姑娘来玩玩谁也不会多想，要是她娘也，这也不是什么节日，不定就会有什么想法呢，看柳氏也不想见她们。”
王掌柜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李夫才是个可笑的呢，不知道怎么就得了三公子过来的信，猜猜刚才来是做什么的？”
王掌柜看过去，王夫一笑：“她是来打听三公子有没有定亲呢，听那话里的意思，是想把他们家的二姑娘给嫁过来。这他们那小叔子中了举，她就以为他们家又起来了？三公子虽是个庶出的，也是他们家能想的？而且咱们算什么，哪是能胡乱说主家亲事的？只看她这行事就没个章法，还相不中倩姐呢，亏得倩姐没说给他们家。”
王掌柜也摇了摇头：“真是胡闹，这李家，也就只剩下点过去的体面了。那对母女是什么意思？”
“试探了一下，她们好像从来没想过要卖店的……”说到这里，她停了停，“说，他们会卖吗？”
“三公子都出面了，他们要是聪明，是会卖的。”王掌柜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总觉得他比章家强，比他们有体面，其实，真遇到了事情，他们是一样的。
此时，章家上下正纠结。
卖，或者不卖，这真是一个问题。
说实话，三公子给的银子不少，若是不再发展，按照现的样子，两万两，他们起码要再积累个十年。以三公子的身份，给这个价格已经很良心了。但卖了铺子，他们做什么却是个问题——其实也不能说是问题，王夫已经给他们指出路了，可以给章文庆捐个官，以后有钱有官，小日子也能过的很美。
不说柳氏母女，章文庆已经动心了：“两万两，两万两，三娘子，听说一万两已经足够做个县丞了。三娘子，说、说……”
“爹爹！”见章文庆都快疯魔了，倩姐开口，“那三公子还和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很多，嗯，他说了咱们的生意好，觉得咱们很有想法，咱们做的很好，咱们……嗯，总之咱们什么都是好的。倩姐，三娘子，多亏了们啊，多亏了们！”
章文庆抓着柳氏的手，来回的摇。柳氏也有些心动，县丞啊，虽然只有九品，还是捐的，可到底是官了呢。她爹想了一辈子，还让他们都找了读书，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羡慕读书的才学？这固然是有，可最重要的，还是想改变他们的身份。成为读书固然是改变了身份，可只有当上了官，才算是彻底的改变了身份！
“爹，那三公子就没有再和说点别的什么？”
“别的？别的什么？”
“他就说用两万两买咱们的铺子，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咱们只要把铺子交给他，他就会给咱们两万两？”
“这个、这个……”章文庆努力的回忆着他见三公子的经过。其实对于这次宴会，他本来是不怎么想去的，这才刚放榜没多久，他又榜上无名，是不怎么想见熟的。虽然他知道王掌柜不会说什么。
但王家的邀请他们不能拒绝，所以他还是提前离开了前院，回后院换了衣服，然后同柳氏等一起到了王府。他本以为是会一起用饭的，就和他们那次办的家宴一样，虽然男女不同席，却一个屋子里。他心中知道，王掌柜虽然和他老弟长老弟短，其实说到生意上的事，还是和自己的妻女谈，而他们也早有共识，这次王家邀请，总是要有点事的。
可到了前面王掌柜就把他拦了下来，没说几句话就引着他去见了三公子。他完全没准备，这突然见到侯府的公子只觉得话都不会说了，待听到那三公子说要买出两万两他们的铺子的时候，脑袋更像炸了似的。
“好像还说了点别的，但应该不重要。倩姐，三公子都出来了，这铺子咱们是一定要卖的。”他想了想又道，“三公子给的钱不少了。”
“爹，就算铺子要卖，也不是咱们一家说了算，大姨二姨这里都有份子呢。”倩姐想了想，道，“这事，咱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倩儿，不想卖吗？”柳氏开口。
“娘，那是侯府公子呢。说他为什么想要咱们的铺子？不错，咱们铺子的生意是挺好的，但雨前楼的生意更好，家随随便便一桌就能卖个几两银子，这一天下来是多少收入？又有多少利润？而且，没听王掌柜说吗，咱们大留朝有二十四个雨前楼呢。就算没特意去计算过，也知道家一天的利润要超过咱们一年的。所以，这铺子到底是谁买？”
柳氏和章文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谁买……有什么问题吗？”
“娘，说这侯府会只有一个公子吗？显然不会，这都是三公子了，那是不是还有大公子二公子五公子六公子？这些公子都是一个娘生的吗？如果不是，其中有没有矛盾？如果只是卖铺子也就罢了，可他们还指点爹去捐官，这官要怎么捐？咱们有脉吗？有路子吗？估摸着还是要放这三公子身上。那咱们这以后，可就成三公子的了。”
柳氏和章文庆面面相觑，他们都算是小市民出身。但柳老爷走南闯北，章文庆好歹是个秀才，小道消息都听过不少，这个时候都有些傻眼。过了片刻，柳氏道：“那如果……咱们不去捐官呢？咱们拿了银子，就家安生的坐着，爹就开开馆子，谁还能来找咱们的事吗？爹好歹，也是个秀才呢。”
倩姐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说。柳氏的话听起来也是一条路，可这是一条非常不明晰的路，他们不按照那三公子的安排走，他会不会有意见？章文庆是个秀才不假，可对于一般也许还有点作用，但那大物面前，一个秀才又算什么？李秀才的例子就前面摆着呢！李秀才之所以会被革了功名，可不是因为欠他们的银子，最关键的还是，当时县令新来，教谕给他来了个下马威，李秀才那就是个炮灰。
一个县令一个教谕，就能随随便便革了一个秀才的功名，更不要说这三公子了。还有那位李先生……想到这里，倩姐头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