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9
第五十九章
观前街的景象章淑萍眼中那是热火朝天，富庶的流油,而周氏眼中那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看看那简陋的酒席,看看那粗鄙的食客,啊啊啊,前面的那个是乞丐吧,穿的衣服都有补丁呢！她就拽着自己大姑娘的手,一副快要昏倒的架势。
而她的大姑娘荃姐,也是瞪大了眼,一脸嫌弃：“爹,不是要们这里吃饭吧？”
“这是招待街坊的流水席,们是进屋里的。”
荃姐四处看了看：“就算是进屋里,这地方又能好到哪里？真不知道爹为什么非要带们来。这姑姑家们已经多少年没来了,这一次又有什么意思？”
“就是以前很少,现才要常走动，这个三姑姑是最有本事的，能学到她三分以后就受用不尽。”
荃姐冷哼了一声，满脸不屑。柳中石嘴唇动动，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他这大女儿的性子养的也有些太骄横了，以后这可如何是好？
“爹，娘，看时间也不早了，们快进去吧。”站荃姐身边的一个穿着水绿色襦裙的少女开口，只见她长了一张娃娃脸，圆眼圆鼻，嘴角还带着一个酒窝，虽然不是十分漂亮，却非常可爱。她梳了一个包包头，戴了两个鹅黄色的琉璃耳坠，趁的整个脸更显得温润可爱。
看到她柳中石不仅露出笑容，还是她这个二女儿最贴心：“青姐，一会儿多照顾好三娘子。”
青姐点点头，又握紧了妹妹的手，一家向里走去。
酒席摆这里，整个观前街的都动了起来，一路走过来，免不了就有些碰撞，周氏都快厌烦死了。荃姐更是不客气：“爹爹还说三姑有本事，怎么就住这里？咱们的车都进不来，还要和这些走一起。看三姑要是真有本事，就该住集庆街呢。”
柳中石没有出声，荃姐正要再说，青姐道：“大姐，少说两句吧，被听到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说的不是实话吗？咱们前几天才去了集庆街，看看那是什么地方？要叫说，集庆街的狗都要比这里的干净！”
“哎哟的好姑娘。”周氏掩着鼻子道，“就算是这里的房子也是那三姑挣来的，那个三姑夫，可是一间房子都没分得。”
荃姐满脸惊骇，一副柳氏怎么会嫁给这种的表情。
“夫，少说两句行不行。”柳中石一脸无奈，周氏正要开口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杨继山，对这个衙门里工作的亲戚她还有几分忌惮，当下就没有再说。而杨继山也看到了他们，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就道，“稀客稀客，真没想到会来。”
柳中石涨红了脸：“姐夫，就不要羞了。”
虽然看不上这个小舅子，杨继山也不想今天和他闹别就，哈哈一笑就把他迎到了里面。
章家的这个房子，几口住着是宽敞，待客还是狭窄了。流水席没那么讲究，这进屋里的就要分男女席。男席就放了堂屋，而女席就放了倩姐外面的那个屋子里。此时倩姐正带着天儿坐那里。而柳氏则忙着和王氏寒暄，虽然不想搭理这个大嫂，可伸手不打笑脸，王氏一进来就笑着给她道喜，她也不好把她晾这儿。何况三郎四郎都还小，也是跟着她们坐女席的，钟氏一大早就来帮忙，对这两个孩子更要照顾。
这边还没安置住，周氏就带着自己的三个姑娘进来了。她今天就是来摆威风的，虽然不能说穿金戴银，可也是绫罗绸缎缠身，三个姑娘也都装扮一新，一进来王氏就住了嘴，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们。而周氏的目光只她脸上一瞟，就直接落到了柳大姐身上：“哎哟大姐也呀，们却来晚了呢。”
柳大姐看了她一眼：“今天身上没什么不爽利？”
周氏扶着自己的额头：“哪里呀，大姐又不是不知道这身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有三百天都是不舒服的，但今天是三妹妹的好日子，怎么能不来？三妹妹不要嫌弃就好。”
最后一句，是对着柳氏说的，柳氏张了张嘴，正要答话，倩姐已道：“舅妈身体不好还要过来，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就会要嫌弃？哎呀哒哒，不知道这是谁吧，这就是舅妈呢。别看家舅舅文光街上有两间铺子，其实家中都是舅妈说了算。舅妈又是个最宽宏最心善的，家里的妈子丫鬟那穿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上次被赶走的那个付妈子，都戴着银镯呢。”
周氏觉得她语气不对，微一沉吟，那边荃姐已道：“那当然，不是夸口，们家下吃的，都要比外面摆的好的多。们家经营料子铺，最不怕穿衣服了，好多衣服都来不及穿就不要了，所以那身边丫鬟穿的……”
她说到这里看了眼倩姐，今天这样的日子倩姐穿的也是杭缎的衣服。因为这屋里，她此时穿的就是一个嫩黄的大花褙子，袖口镶着水绿边，她的容貌本就清丽，这一身就更趁的她鲜亮活泼。柳氏向来疼她，早先手中有钱，当然不会少了她的首饰。此时她脖子上就挂了一个红珊瑚镶珐琅璎珞，耳朵上是一对小小的红翡翠滴珠耳环，右手上戴了一个珊瑚手钏。别的地方不说，但青茗县，绝对不会让以为是丫鬟了。
不过荃姐来的时候就带了几分抵触，见倩姐容貌上佳更是心中发恼。何况她一向觉得自己样样好，所以那眼神里还是带了几分轻蔑，一副倩姐穿的比不上她身边丫鬟的样子。
柳氏和柳大姐都皱了下眉，柳大姐正要开口，倩姐已道：“这位就是二姐姐吧，早听说二姐姐性格爽利，容貌清雅，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是倩姐，家里应该排行第四的。”
荃姐本不喜欢她，但见她夸自己又高兴了起来，点了点头：“四妹妹。这个是三姐青姐，这个是五妹，叫她玲儿就好，玲是玲珑的玲，知道吧。”
倩姐和她们见了礼，又介绍身边的兰姐：“这是大堂姐，单名一个兰字。”
兰姐站了起来，王氏虽然一向疼爱这个女儿，但无奈一大家子住这，就算有心，也不敢给女儿身上花销太多。此时她虽然穿了一身大红银丝杭缎褙子，头上却只别了一根银钗，手里也只有一串木质手钏。但她不仅继承了章老大和王氏的优点，还突出优化了，这过了一年，美的更有几分惊，而且她性子想来骄傲，此时站那里就有一种盛气凌的感觉。
荃姐本就不喜，此时见她这个样子更是暗恼，当下一笑：“原来是妹妹家的堂姐，就不用和们序齿了吧。”
兰姐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坐了。荃姐恨的跳脚，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章文庆又引了旁前来，柳氏连忙迎上去，周氏刚要开口，倩姐就来到了她身边殷切的看着她：“舅妈今天过来，真是给们面子。一会儿定要娘好好的给舅妈敬上两杯酒。”
“罢了，这身体也喝不了什么酒。”
“要得，们这酒是养生的，舅妈喝了保管只有好处，一会儿走的时候，再偷偷的给舅妈多倒一些，以后每日服用一小杯，半年下来就有成效。”
这酒周氏是不放眼里的，倩姐的态度却令她十分舒心，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疑惑：“这丫头今日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喜欢舅妈，想和舅妈亲近呢。以后舅妈再要上街呢，也带着，说不定，就又遇上王夫呢。”
周氏明白了，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哪里用遇上，王夫喜欢这姐妹们呢，随时都能上府上。”
倩姐露出一口白牙，正要说什么，那边王氏已招手叫她了，她满脸不情愿的走了过去：“哒哒做什么？”
“做什么？这小丫头吃里扒外啊，奶奶姑姑都这边，到那边做什么？”
倩姐心中暗笑，嘴上则道：“哒哒说的这么难听，那边是舅妈呢。”
“哟，这个舅妈可真了不起。”王氏撇着嘴。
“以前不怎么来往不知道，最近见了两次，哒哒，这舅妈可真了不得。”
“怎么了不得了？”
倩姐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哒哒看这舅妈身上穿的戴的？”
如果王氏到过现代，一定会说今天的周氏像个圣诞树。头上戴着金钗，耳上挂着金环，脖子上带着金璎珞，手上戴着金手镯。要换成别，绝对要说俗气，可王氏看了只有羡慕。她撇了撇嘴：“有钱就是了不起了？”
“有钱只是一方面，关键还是这个舅妈出手大方，天儿，把上次去舅舅那里得的东西给哒哒看看。”
天儿从脖子中拉出一个玉坠，红绿相间，马上骑了个猴。正是上次柳中石随手塞给天儿的东西，他当时没有留意，后来发现了也就觉得这个东西正该天儿得。
“哒哒看看这做工，拿到外面最少也要二三十两银子吧。”
王氏的心火热了起来：“这是那舅妈给的？”
倩姐神秘一笑：“而且这舅妈身体不好，记性又差。上次们去的时候就有一个妈子被赶出来了，她手上戴了这么老大一个金镯子呢，唉，那妈子也有点被冤枉。刚才也听那姐姐说了，家里的丫鬟穿的也要比好呢。”
刚才王氏就眼红倩姐的穿扮了，此时听了心中更有波动。
“趁着今天高兴，想让舅妈多喝两杯，哒哒酒量如何？”
王氏舔了下唇：“这舅妈能喝吗？”
“舅舅是做生意的，舅妈……”后面的话没有说，王氏看了眼身边的章淑萍，刚才她们说话的时候章淑萍一直认真的听着，虽然没有开口，但心思早就动了起来，此时见王氏的目光看过来，立刻就扭到了一边。王氏心中说了句假正经，又四处看了看。
此时屋里的已经不少了，除了两边的亲戚，还有章家三房那边的，章文庆朋友的家眷，章老太太就正和章三老太太说话。这些里，王氏认识的也不少，但不是她不想搭理家，就是家不想搭理她，而那能说上几句话的又不太适合。因此她想了想，又来到章淑萍身边，压低了声音：“大妹子，可记得一向能吃酒啊。”
章淑萍没有说话，王氏又道：“虽然都是至亲，可咱们家也不是宽裕的，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呀，现也不是秀才娘子了，还是想点实的吧。”
“那是二弟妹家的亲戚，……”
“哎呀，是二弟妹家的亲戚，那不也是咱们的亲戚，正是该亲香亲香的时候。来，跟着，现就去和她好好唠唠！”
周氏这次过来，就没存什么好心。不说她包里带的东西，就是从场面上她也不准备让今天平平和和的过去，不过这种事不能急，总要找机会的，好下面时间还长着，所以她就坐那里扶着头，慢慢的看。越看越有优越感，越看越觉得自己比所有都强，自己的女儿比所有的小姑娘们都好。正得意间，面前突然出现一双大黑手：“大妹子，吃瓜子啊。”
周氏抬起头，就看到了正对她笑的灿烂的王氏。
“这瓜子，是不吃的。”她慢悠悠的说，头微微的昂着。
“那大妹子吃点心不？”
“这种点心也是不吃的。”周氏瞥了她一眼，“还有，做什么叫大妹子？”
王氏一拍大腿：“哎哟，说呢，就觉得应该叫姐姐！看这样子，也像是要当姐姐的！”
周氏的面容僵到了那儿。王氏不管不顾，径自道：“知道吧，是倩姐的哒哒，们家那个是出车的，以后们家要去个府城啊什么的，绝对方便，们家两辆骡车呢，那大骡子精神的很，拉出来的屎都能有这么一坨，跑起路来那叫一个快，赶明儿到家里了让见见。”
周氏虽然出身乡村，但这些年养尊处优，哪还见过这种架势，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大嫂，别说这个。”章淑萍皱了下眉。
“哎呀不懂，看姐姐这个样子和们家五妞一样，也是做惯了农活的，说的没错吧姐姐，别看没下过一天地，可眼睛毒的很呢！”
“！”周氏想大叫着让王氏滚一边，但看了下环境，又抚着胸口弯下了腰，“不太舒服呢。”
“哎呀姐姐，看这身体是真不行，过去是怎么做的农活啊。告诉，做家口子那行的什么都要懂点，说这走路上万一有有什么急症，家那口子也要能帮得上忙啊。来来让看看。”王氏说着就拉过她的手，对着虎口穴就用力的按了下去，周氏没有防备，啊的一声就叫了起来，一屋子的都看了过来。
要换成别，此时总会不好意思，王氏向来犯浑，这个时候也没当回事：“看，姐姐这一下就精神多了吧，就听的，以后再犯病，就这么干。”
王氏虽然犯懒，但她们一家子的衣服她总要洗，家里的卫生总要搞，钟氏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要打个下手什么，总之还是一双劳动民的手。周氏虽然过去没少下地，可这十几年都是不沾阳春水的了，她又经常说自己有病，只是娇养了，哪里挨的王氏这一下，此时疼的全身出汗，两嘴光是哆嗦了。
“哎呀哒哒，不知道还懂这些呢。”她还没回过神，就听到倩姐充满惊喜的声音，“舅妈身体一向不好，看一下就有了效果，比多少郎中都有用呢，要对舅舅说，以后舅妈身体再不好呢，就这么做！”
“这也是听大伯说的。”王氏难得谦虚，“不过这土法子都是有用的，看舅妈这脸色，都比早先见红了呢！”
周氏暗暗握着拳，心扭的那是真的疼了。章淑萍见王氏一拔了头筹，也顾不得面子了：“的确是好很多，说这位大姐以后要常这么做做才好。”
周氏知道自己容貌不好，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气派的。又保养得当，虽不说二八少女吧，总是半老徐娘，可现被这一个二个的都叫姐姐——若是王夫那样的叫她姐姐那是她有面子，可眼前这两个都是什么啊！粗鄙无知，满脸沧桑，竟然还叫她姐姐？她们也真有脸！
“如何，也不劳二位费心，这身子向来也就是这样了，参燕窝补着，也没补好呢。”
一脸高傲冷漠，章淑萍有些受伤，王氏却不意——家有钱！除了早饭，章家老大等的饭食大多是外面解决的，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掐着点去送，有的客，还不怎么有钱呢，都是头往上抬的。对于周氏这种程度的骄傲王氏根本就没感觉，当下搬着椅子又坐的近了点：“这位大姐参燕窝那是好东西，但说句大言不惭的也吃过。可是那东西是那东西土办法是土办法，看吃参燕窝脸上没吃出红来，让一掐就有了，这就是效果啊！是吧，大妹子？”
后面一句是对着章淑萍说的，此时两攻守联盟，章淑萍当然点头。王氏道：“别看这位大妹子穿的不起眼，可也是秀才娘子呢。”
章淑萍涨红了脸：“大嫂，别说了。”
“哎呀，秀才又不值什么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章文庆就是个秀才，王氏也就不觉得这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可这话落到周氏耳里就不一样了，她再也忍不住了，拿起手绢就抹起了泪。王氏立刻被惊住了：“大姐，大姐怎么了？大姐难受说话啊？”
“倩姐，知道对这个舅妈有意见，但怎么能这么埋汰。”周氏是练出来的，一边哭一边说，“好歹也是舅妈，忍着身体不适还来给们家道喜，让这两个面前说什么呢？”
“舅妈，说什么啊？”倩姐一脸惊慌，“、怎么了？这两个一个是哒哒，一个是大姑，她们怎么了？”
周氏不答，只是抹泪：“总之是命苦。好好的秀才家的闺女嫁到们家来，十几年来做牛当马，身体难受的都要死了还扒着上来，可谁看到眼里了？只是这里欺负。”
柳大姐站了起来，还没说话，荃姐已道：“们凭什么欺负娘？若不是爹千说万说，谁想来这里啊？家下……”
“荃姐！”周氏连忙叫住她，“不要说了，总之是们来错了，咱们走，不这里讨嫌就是了。”
说着就站了起来，倩姐一脸激愤：“哒哒大姑，们怎么舅妈了？刚不还说要和舅妈好好亲相亲相吗？怎么一个看不到，舅妈就要走了？”
“的青天大老爷啊！”王氏一拍大腿就嚎了起来，“冤枉死了！倩姐要再这么说可就这没良心了。说这是舅妈，就拉着大姑一起过来给她说好话啊，她说难受还给她治病呀，怎么她了呀！”
章淑萍本就带着一肚子的不甘委屈，这时候不用酝酿那泪水就下来了：“这位大姐，说的真让心冷。大嫂让吃瓜子不吃，让点心嫌弃，又说天天是吃参燕窝的，们吃不起参燕窝，本不该攀上来，可总想着是亲戚，见身体不适就说了个土法，这立竿见影就有了效果，不念着们好也就罢了，作何还说们欺负呢？们是那欺负的吗？”
周氏耍横流泪十多年一向少有敌手，这时候遇上王氏和章淑萍。耍横她没王氏声音大，也没她放的开。流泪……章淑萍那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哗哗的，哭的简直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老二家的老二家的。”王氏还那里叫，“可没有欺负们家这位大姐，可没有啊——”们刚才都见到了吧，还给她治病呢！
一个这里哭天喊地，一个那里泪如雨下，周氏和她们一比简直太小儿科了，见众的目光都看过来，她心中一揪，扶着头就向荃姐的怀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