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咱家可穷了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坐上方面目俊雅的年轻世子，果真他脸上看见一抹极淡的笑意,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郑府丞倒是会送礼,知道咱们王府里短少银钱。”世子笑着对太夫说,太夫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压抑的怒气。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郑府丞搓着手,脸上堆起笑。银子并不是大问题,只要女儿王府里能站得稳,掌得了权,拴得住世子的心。等好修道的宣王爷死了,世子变成了宣王,那无底洞就能变成聚宝盆。
宣王府短的就是银子,他郑家能供银子,就算女儿不是正室,那底气也能比正室足。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自己的夫，二相视一笑。
像世子这般芝兰玉树的物，才真不委屈了女儿。
正心里斟酌着语句，要如何婉转提出请世子善待女儿且不让世子觉得他是拿着银钱为胁因而生厌。
却见外面进来一个长相齐整，干净利落的少年小厮，对着世子行了一礼说：“世子爷，外头三清观的方道长送上回王爷要的符纸来了。还有，下月初王爷要三清观打醮的银子还没赐下。如今王爷闭关，所以小的来回世子，您瞧这银子……”
李晟抬眼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来。
“不是下月初才去吗？怎么这会子就来要银子了？”
主家这是讨论银子的事，身为外客，郑家的都默默地退到一边，就连太夫也闭上了嘴巴。
这里虽然是她女婿家里，但涉及用银钱的事，她也不好张嘴。道观打醮布施，至多不过一二百两银子的事，想来应该不会犯难。她端了茶来喝。
“因着上回子送来府里的上好朱砂和蟾酥银黄到现还没支银子，想来方道长那边是有些急了。”那小厮恭恭敬敬地回答。
“怕咱们欠着银子不给？”李晟笑了起来，目光一扫堂前的箱子，“瞧着，银子这儿多的是，他想要拿多少，只管报了数儿来。”
那小厮精神一振，应了一声。
“这个月要给三清观一千五百两银子，清虚道长那里设坛作法还要六百两，加上丹房里黄老神仙还要一千三百两银子的薪火钱，一共是三千四百两。”
这数儿一报出来，太夫手抖了抖，茶盏险些落到地上去。而郑家全都吓得傻了。
三千四百两！
一户五口的普通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也要不了二十两！宣王府光是支给道观一个月的银子，就能养活近二百户家！这哪里是无底洞，简直是万丈深渊，落进去就尸骨无存！
“胡闹！”太夫放开茶盏，闷声骂道，“怎么能用得了这许多银子！定是那些道士虚报账目来讹王府。”
“回太夫，并不是讹的。”堂下站着的小厮应声道，“每个月用度都是有数儿的，这几年月月相差并不大，确是差不多要这些。”
太夫脸色发黑，没等发火，李晟就挥了挥手道：“这儿没的事，去叫将这几箱银子搬出去，点点差多少，先打发了三清观再说。余下的等明儿侧妃从丹房里出来，去与她说，让她想法子去。”
门外头早等着的朱明青玄和仲秋三听着里头传来的声音，俱是低头闷笑了一声，然后进去帮着搬箱子。
一箱银子有足足八百两，整整齐齐码着。四个少年一扛了一箱子就这么出去了。
郑府丞觉得整个身子都似浸到了冰水里，连点儿热乎气儿都没了。郑夫更是青白了一张脸，俱是惊骇难信之色。她觉得郑家家底丰厚，虽然宣王府穷名声外，有郑家支撑着，女儿一样可以过得滋润丰足。
却万万没想到宣王府竟然是这么大的手笔。
一个月光修道的银钱就要花去三四千两，一府几百口子的吃穿用度，园子的修整维护，京里亲友的往来应酬……
郑夫只觉得眼前发黑，只差一忽忽就要晕过去了。
怪道宣王府堂堂亲王府坩外头被传成那样，真是一点点也没有夸张。这次上京，她备下了三千两银子的见面礼送来王府，本以为够体面的。没想到连个声响儿都没听见，三千两银子已经化为飞灰。
郑夫揪着胸口的衣襟，觉得喘不上来气儿。郑家也是一大家子，一年所有花销也不过才二千多两……她看了看女儿，却见女儿垂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玉芝从小跟着她打理家务，知道银子花用的额度。宣王府这哪里是花钱如流水，简直就是花钱如飞瀑。
郑家总不能倾家荡产去支援女婿家里啊。
就听上头宣王世子笑着说：“天气也不早了，如果外祖母不嫌弃，就这里用饭吧。”
“也好，也未见过郑家的表妹和表弟，正好趁着这空多亲近一些。”太夫声音有些干涩，脸上的笑意也有些牵强。
李晟的目光郑玉芝身上停了停，之后移开。
“既不是兄弟姐妹的，也不好同席。陪着外祖母用饭，郑府丞一家就花厅用饭吧，让厨子加两个菜也就是了。”
别说连声表叔不肯叫，竟然连同席也不肯！太夫的脸更显阴沉。
郑府丞却觉得这是皇族世家的规矩，以为理当如此，忙起身连道不敢。
“外祖母宽坐片刻，亲自去厨房吩咐着，底下不知道要怎么炖那鹿脯，别白糟蹋了东西。”李晟笑盈盈地对太夫说，袖子底下微一使力，已挣脱了太夫死死掐着他的手。
长衫宽袖，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
“爷，怎么样？”刚一出门，朱明他们几个就围了上来。先前进屋里报账的小子也，笑嘻嘻地上来讨赏。
“爷，小的刚刚做的像是不像？”
李晟笑了笑，他脸上拍了拍，带着扬长而去。
郑府丞坐厅上，觉得这椅子上头就像装了钉子，戳得屁股疼。
“表姑妈，这宣王府花银子怎么这么厉害的？”想想那几箱银子，郑府丞不觉有些肉疼，“若按这么个花法，咱们就算给玉芝陪送两万两银子也不够他们花一年的啊！”
“闭嘴。”太夫沉着脸，闷了半天才说，“宣王实不像个样子！”
这话也只能当着自己的面前说说。再怎么胡来，宣王也是皇上的亲兄弟，宗室里最尊贵的亲王，她他面前只能委婉劝谏，却不能当面指责。
郑夫眼圈儿一红，颇有些怨言地看着丈夫。当初说得天花儿乱坠，指望着女儿嫁入王府里，一家子都能鸡犬升天，谁知道这宣王府外头那么华贵大气，里头却是一团稻草。女儿嫁进来之后，岂非要节衣缩食地去过那艰苦日子。
“们也别担心，宣王是皇上的亲兄弟，还有太后看顾着，怎么也不能让他这么败落。”见郑家如丧考妣的颓丧样子，太夫叹了口气安慰道，“再说，皇后娘娘也说了，别瞧着成器现只领个闲职，但皇上心里，还是最疼爱他这个侄儿的，将来必有好前程。若不是宣王府如今艰难些，玉芝也不能进来就当侧妃。这可是要上宗室玉牒的，身份贵重，岂是一般家的夫可比。”
郑府丞连连点头道：“表姑妈您说得对。咱们得向前看，不过是点银子，总不能难倒了咱们。”
太夫长出了一口气。
郑玉芝抬起头，轻声细语地问：“只是不知道将来王府里是由谁管着银子花销？听说现是姑姑管，但世子大婚之后，这管家的事儿还用得着姑姑做吗？”
郑夫忙拉她袖子：“大说话，孝子插个什么嘴。”
“无妨，再过一个月，玉芝就是这府里头半个主，自然能问得的。”郑府丞一摆手，转脸看太夫。
太夫眉头微蹙了蹙道：“若是成器要接手，这府里当家的自然是世子妃，也就是惠和县主沈氏。若他不肯接手，沈氏便只管着燕然居的一应用度。”
郑玉芝眉头一扬，笑了起来：“正是呢，若世子不用管这府里的用度，咱们的银子就只用花咱们的园子里就成……”说着她脸上微微一红，“王爷修道的银子总不好拿媳妇们的嫁妆去补。有皇上和太后当靠山，还怕没银子使吗。”
郑府丞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芝儿说的正是这个理呢！是咱们刚刚被吓傻了，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只是……咱们的银子要让世子妃去花用，这这这总不大好吧……表姑妈，先前这府里就是侧妃当家，等玉芝嫁过来，难道就不能让她这个侧妃来管账吗？”
太夫只觉得嘴里发苦。
她本来是想今儿带着郑玉芝来让李晟瞧瞧，看着那么丰厚的嫁妆银子，再看着如花似玉般的少女，李晟必然会软了心肠，将来嫁进王府里，不说能得了独宠，也不至于被扔到一旁冷落。
但今儿看李晟的言行，尽管对自己这个外祖母还是那么孝顺恭敬，但对这个姓郑的，却实说不上有什么好脸色。
玉芝这么好的容貌，他连看也不屑看一眼。
也不知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了他的眼。
过了许久，也不见李晟的身影，倒是有几个穿着青衫的丫鬟抬了食盒进来摆开了桌子。
一碟素火腿，一碟盐渍青豆，一盆豆腐茭白炖五花肉片儿，白花花的一大盆豆腐块儿上只铺着三片薄如蝉翼的肉片。再有就是一盘子鸡丝炒菠菱菜，一碟槽衅鱼儿。然后各面前一碗白米饭。
郑玉龄桌上扫了一眼，嘴向下撇着对郑夫说：“这就是王府的饭食？咱家的粗使下吃的都比这好，这些玩意儿只能当猪食吧！”
正放筷子的丫鬟抬眼瞅了瞅他，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摆筷子。
郑夫吓得儿子头上狠扇了一掌：“胡说八道什么呢，家里教的规矩全给忘了？”
郑玉龄嘟着嘴坐桌旁，看着桌上粗糙的饭食哪里还有半点食欲。家里想着姐姐嫁进王府，让他也跟着住进来，好借着王府的名头找个有名声的大儒当老师。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王府连口像样的饭食也供不上。一腔子热情早冻成了冰，郑玉龄现是半点也不想王府里待着了，他只想着要怎么着跟了父母回太仓去过逍遥日子。
鹿脯炖得雪白香甜，可是太夫一点胃口也没有。她蹙着眉尖看着自己桌子上的饭菜，问身边服侍的丫头：“世子呢？”
那丫头长得普通，不过看着手脚利落，连说话也透着一股子麻利劲儿：“方才宫里头来传话，说是皇上要世子赶紧过去有什么事商量。咱们世子爷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跟着宫里来的公公走了。临走前儿让奴婢回太夫一声，怕是赶不及回来陪您吃饭了。让您安心吃着，回头找护送您回去。厨房里头还剩了大半头鹿，过会子一同送回您府上去。”
宫里能有什么事要跟李晟商量？不过一个闲散的世子，朝议也都靠着边儿站的。
太夫“啪”地一声，将筷子拍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