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本是同根】

在父亲还没有把徐新年接回家的时候,徐辞年就已经知道这个弟弟的存在。

母亲死得早,父亲正值壮年,多少莺莺燕燕做梦都想攀上徐家这根高枝做阔太太,如果不是爷爷极力阻拦,没准父亲已经不知道把多少女人塞进了家里,所以徐辞年压根没指望父亲能够安分守己。

只是他没有料到父亲能做的这么出格,搞出一个只比自己只小一岁的弟弟,这不就证明在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出轨了?

想到种种,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徐辞年对这个陌生的“弟弟”有了非常复杂的情绪,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不愿意他入侵自己的家庭,甚至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人有了一探究竟的渴望。

那天放学之后,他忍不住偷偷溜到了徐新年的学校,第一次见到了这个男孩。

记忆中,徐新年小时候仍然像现在这样长得十分小巧可爱,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属于寻常人家最喜欢的乖孩子类型,可是那时候他偏偏阴着张脸,眼睛始终藏在长长地刘海后面,嘴角紧紧地绷着,独自走在路上,整个人显得阴森森的,跟周围的同龄人显得格格不入。

也许是父亲薄情寡义的缘故,他看着并不富裕,一身洗白的校服,上面脏兮兮的沾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泥巴,随母亲的自然卷头发油腻腻的,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上,怎么看都有些可怜。

徐辞年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多出来的弟弟,但是也不愿意看着他狼狈成这个样子,既然父亲背叛了母亲选择了徐新年的妈妈,为什么他看起来过得一点也不好。

这时候,街角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四五个徐混,校服上画的乱七八糟,流里流气的叼着烟卷把徐新年团团围住,推搡着要打人。徐新年这时候才抬头看他们一眼,露出一双圆眼睛,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低头也不动手

兴许是他总是这副半死不活的阴沉德行,几个徐混骂不过瘾,直接抡起一块板砖就往他身上砸,徐新年蹲下抱着头,竟然连还手都不还手,任他们几个人打,徐辞年这会儿看不下去了,想都没想就跳去出去帮忙。

他从小就学防身术,加上少年老成,明明跟这些混混差不多的年纪,可一动起手来,眼神冷静动作凌厉,从气势上就已经镇住了那几个混混。

“滚,别再来这里打架闹事,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徐辞年收回腿,拍了拍手,几个徐混被打的屁滚尿流,一边嚷着不敢了一边往巷子里跑,其中一个落在后面的混混踉跄一下没爬起来,一直蹲在地上没吭声的徐新年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刀,对着那人的小腿狠狠一捅,下手狠得没有丝毫犹豫。

徐辞年一下子愣住了,等徐混逃远了才回过头看着徐新年,他还是那副阴森森的模样,如果在大半夜,他扮鬼兴许都不用化妆了。

本来以为他只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夫,没想到最后那一刀倒还有几分胆色,不愧是徐家人,想到这里徐辞年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伸手要扶他起来,“下次遇到这种人就要像刚才那样,他狠你比他还狠,这样他们才会害怕的再也不敢来招惹你。”

“啪!”

徐新年狠狠拍掉徐辞年的手,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感激,踉跄的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阴沉的说,“多事,我用不着你管,我就是死了也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这句话徐辞年一直记到现在,也就是因为这一句话他对徐新年改观了很多,他看得出当时的徐新年虽然封闭自我,但是非常的刚硬坚强,心性并不坏,这种人他很欣赏,不掺杂其他情绪,只是觉得到了最后如果父亲一定要把徐新年接回家,他也不会坚持反对了。

可就是这一念之差,却彻底毁掉了他的一生。

那一天,父亲没有任何征兆的带着徐新年登堂入室,把他叫到跟前说,“辞年,这是你亲弟弟,他刚刚出了车祸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才捡回一条命来,以后他就要住在这里了,你这个当大哥的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

少年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白纱布,露出了那张乖巧可爱的脸,这时候的他再也没了当初阴森狼狈的样子,一双圆眼睛弯起露出一抹恬静的笑意,手指紧紧攥着裤子,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羞涩和紧张说,“哥哥,我……我叫徐新年,你叫我新年就行。”

瞬间,徐辞年在心里微微皱起了眉毛,为什么只是经历了一场车祸,徐新年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当初那个阴沉要强的男孩到哪去了?

如果是第一次相识那次,他绝对不会相信以前那个自己出手相救的徐新年会对他露出这种甜美笑容,还是……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徐辞年放下手中的派克笔,使劲揉了揉胀痛的眉头,抬头望着夜幕笼罩华灯四起的窗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徐新年以前是什么样子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当年就是瞎了眼才会出手救他,才会以为他是个刚正自傲的人。

人家车祸之后不是命悬一线就是变成植物人,他倒是自车祸之后变得越发聪明,深知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的道理,一改原本冷硬的性格,像是彻头彻尾变成另外一个人一般,八面玲珑各方讨巧,对他这个哥哥看上去是又崇敬又依赖,实际上背地里做了多少捅刀子的事情,徐辞年连数清楚的力气都没有了。

父亲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家里就他跟爷爷两个人,老爷子身体不好,又一直不喜欢徐新年这个半路上门的私生子,这些年更是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没办法彻底护自己这个大孙子周全,就迷上了什么算命卜天的门道,时常见了徐新年就拿黄道符和黑狗血往他身上泼,嘴里还嚷着“妖孽害人,速速现形”之类神神叨叨的话。

徐辞年知道爷爷疼自己,可是总是这般胡闹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往日里总是劝着老爷子别动怒,现在想起来又觉得他这个宝贝弟弟还真没准是什么妖孽转世,否则怎么能狼心狗肺的跟董锋做出这种勾当?

想到老爷子那副“谁惹我大孙子不痛快,我老头子就敲死他”的模样,徐辞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又生出些许心酸,世界之大,他真正能全心全意相信和依靠的,就只剩下爷爷了。

眨了眨眼睛,他努力挤出笑容拨通了老爷子的电话,出差半个多月没见,他不想让爷爷听出他有任何的不痛快。

“嘟——嘟——嘟——”

漫长的忙音之后,始终没有人接电话,徐辞年心里奇怪,以为是老爷子腿脚不灵便,就耐心又拨了几遍,可每一次都是忙音根本就没人接听。

怎么回事?

就算爷爷自己没听见,家里还有佣人在,难道他们也都没听见?

徐辞年越想越不对,手心都开始微微的出汗,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赶忙换了老爷子的私人号码又拨了过去。

老爷子随身有一个很小巧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但平时基本不用,号码也只有父亲和自己几个极其亲近的人知道,连徐新年都不清楚,如果这个手机响起来,老爷子百分之百会接电话。

冗长的忙音之后,在徐辞年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像是什么人在激烈的争吵。

沙沙的杂音让两个人的对话非常的模糊,徐辞年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爷爷!你怎么了爷爷?”

“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跑到我们徐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老爷子一边咳嗽一边激动地吼,电环那头传来一阵冷笑,“老头子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我今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劝你也别来惹我。”

又是一阵厮打声传来,接着花瓶、桌子砸碎翻到的声音此起彼伏,老爷子阴厉愤怒的开口,“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滚出徐家,你根本就不是徐家人,敢打辞年的主意!?呵,我还没死呢!”

电话那头的徐新年突然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这徐家也就只有你一个明白人了,不过你整日装神弄鬼,又是快要进棺材的人了,说的话谁会相信?”

“实话告诉你,我的确不是徐新年那个孬种,就凭他那副怂样如果不出车祸死了,现在还在路边要饭呢!我不过是好心帮他包管身体,顺便把自己应得的东西拿回来罢了,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不是徐新年?要验DNa吗?哈,那你来啊!”

话音刚落,徐辞年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他死死地稳住手中的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

这个真相太过可怕,他即便是怀疑了这么多年也不能确定,没想到却一语成谶,这个徐新年根本就不是当年他见到的少年。

他是个怪物,要毁掉他全家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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