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守岁
第十八章
守岁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很快就到来了，所有人都回了家和家人团圆，街道上的人空前的少，但城内的气氛却并不因此而显得寂寥，反而越发温馨和热闹了起来。
好在醉仙居总是常年无休的，叶丹歌三人的伙食总还不至于成为难题，除夕这一天吃过叶远带回来的午饭后，叶丹歌就亲自去了醉仙居，很是“豪爽”的点了满满一大桌菜，笑盈盈地站在厨房外看着大厨一丝不苟地做完每一道菜再认认真真地装盘，眼底一片满足。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左邻右舍已经渐渐响起了零零星星的爆竹声，叶丹歌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桌上还剩下一大半没有吃完的菜，摸了摸自己早就已经撑得圆滚滚的肚子，皱着眉犹豫了好久，却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叹了口气，搁下了筷子。
“城主……”叶丹歌揉着自己的肚子，侧过头看着已然放下碗筷、起身准备和平时一样回房的叶孤城。
叶孤城回过头看她。
叶丹歌怔了怔，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似乎是有些犹豫，却到底还是开了口：“今日除夕，城主……不一同守岁吗？”
“不必。”叶孤城没有半分迟疑，淡淡地答了一句，抬脚就往房里走。
叶丹歌“哦”了一声，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失望，正要低头，却看见了正站起身来想要跟上叶孤城，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立时眼前一亮：“那叶兄不如……”
叶远下意识地看了眼叶孤城的背影，立时低了头：“我须随侍城主。”
“如此……那便算了吧。”叶丹歌笑了笑，眼神再一次黯了下去，收回视线，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揉着自己有些吃撑了的肚子。
良久，桌上的菜终于在冬夜的寒意中彻底冷了下来，叶丹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似乎已经消化了许多，忍不住往叶孤城房间的方向看了眼，却只看见了紧闭的房门——叶丹歌轻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桌子。
……
爆竹的声响在除夕的夜里此起彼伏，叶孤城回到屋中，如同往日一般看了会儿书、仔仔细细地将剑擦了几遍，到了平日里就寝的时间，却不知为什么竟是没有丝毫睡意。
叶孤城面无表情地在窗口站了一会儿，伸手想要再去拿桌上的书看一会儿，余光一扫，却是忽而一怔——桌案的一角，正放着一条做工精致的锦帕。
“叶——丹——歌……”叶孤城神色一沉，低声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顿了顿后，却是忽然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而后，就看见了那个名字的主人——
她正坐在她自己房门口的门槛上，似乎是很怕冷，整个人都裹在毛茸茸的斗篷里，靠着门框缩成一团，衬着她娇小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怀里的抱着的那坛酒很显然是醉仙居的梨花白，各式各样的糕点和蜜饯零嘴在身侧放了满满一圈，每每喝了口酒或者吃了块糕点蜜饯后，脸上就会带上满足的笑意，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内传出的灯光有些昏暗，即便是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让叶孤城有一种……很寂寥的感觉，尤其是她喝了酒、微红着脸望向屋外的时候，眼底竟似乎是带着几分向往。
叶孤城淡淡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有什么从眼中一闪而过，眨眼间便归于平静，他却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神色一松，周身的气息莫名地柔和了下来，抬脚就往前走。
有一片阴影自头顶投下，刚刚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的叶丹歌怔了怔，下意识地舔了舔手指将沾到的碎屑舔干净，而后仰起头来，就看见了叶孤城——他雪白的衣衫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莫名地有些晃眼。
“……城主？”叶丹歌咽下嘴里的东西，眨了眨眼睛盯着叶孤城多看了几眼，这才确定了不是自己喝醉之后的幻觉，神色里带上了几分茫然，“城主还未曾就寝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此刻的叶孤城……似乎有哪里和平时不太一样？
叶孤城并没有回答她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有书看？”
叶丹歌似乎是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来借书，狠狠地怔了一下，而后赶紧点头，放下酒坛站起身来，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往屋里走：
“城主请。”
叶孤城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屋，就见她屋中的书架上早已整整齐齐地放满了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又或是些游记话本，不一而足。
“城主喜欢哪本？尽可自取，”叶丹歌微微歪了头，双马尾在身侧轻轻晃着，“若无中意的，书房还有别的……”
“不必，”叶孤城淡淡摇了摇头，随意拿了本李太白的诗集，也不回房，就这么在叶丹歌房间的桌前坐了下来，“看完便走。”
叶丹歌愣住，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孤城——这时候他却已经面无表情地低了头，专注地去看书了。
叶孤城怎么可能会主动留下来？这也太不正常了……叶丹歌忍不住挠了挠头，脑中却是忽然灵光一闪，一下子笑了起来，凑到叶孤城身边，轻声喊他：
“叶孤城……”
她没有喊他城主，而是喊了他的名字。
叶孤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她。
叶丹歌脸上的笑意越发生动了起来，双手背到身后，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嗓音软糯：“叶孤城，谢谢你陪我过年。”
叶孤城握着书的手微微一顿，看着叶丹歌的眼神一瞬间深邃了起来——叶丹歌却是再没有了别的话，清清脆脆地笑了一声，转过身去回到了门口坐下，继续就着糕点零食下酒，神色间似乎是一下子轻快了起来。
叶孤城的视线在她的背影上微微一顿，一言不发地再次低头看起了书来。
叶孤城其实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安静得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都没有和叶丹歌坐在一起、而是一个人坐在屋里的桌边，但……叶丹歌就是觉得，好像一下子就有了陪伴，浑身上下都放松了下来。有他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格外的安心。
叶孤城啊叶孤城，你到底还是心软，你怎么能……这么温柔？叶丹歌无声地笑了起来，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不用一个人过年真的是太好了，那种所有人都团团圆圆、自己却孤身一人只能靠酒来取暖的感觉真的是……很难熬很难熬啊……
……
人在失意的时候喜欢以酒来解忧，心情愉悦的时候，往往也格外想喝酒——叶丹歌今晚喝了很多酒，饶是她酒量一向不错，但在两个酒坛都彻底空了下来一滴不剩的时候，却到底还是有了几分醉意，一张白皙的脸上已然是泛起了膘。
叶丹歌看了看时辰，收拾了糕点零食，起身回了房间，蹲到角落里扒拉了一阵，而后抱出了一大摞的爆竹去了庭院中。
子时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到来了，所有的爆竹声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大慈寺敲响了新年的第一下钟，厚重而庄严的钟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乎是毫无阻隔地从对岸传来，一瞬间的安静过后，巨大的爆竹声响立时就像是约好了一般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叶丹歌自然也不例外，弯下腰用火折子点燃了新年的第一个爆竹，听着“砰”的一声巨响仰起了头，看着它在空中炸裂开来，而后继续去点第二个、第三个……
叶孤城站起身来，将书放回原处，走到门口，淡淡地看着叶丹歌——她正兴高采烈地点着爆竹，满脸的兴奋，乐此不疲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傻，简直就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孝子一样。火折子的火焰在冬夜的寒风中不停地跳动着，她用手在一侧拢了拢挡住吹来的风，火光将她本就因为醉意而带着膘的脸映得更红，却透出了点点的暖意。
有一个爆竹被点燃，在空中伴随着一声巨响炸开，叶丹歌笑着收回仰头看向天空的视线，却似有所感般回过头来，就见叶孤城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温度。叶丹歌却是忽然间歪了歪头笑得更欢，张口说了些什么。
家家户户都在点爆竹，爆竹声此起彼伏，叶丹歌平素说话声就不大，立时就被淹没在了一片巨响中，但看着口型，依稀可以辨认出她说的那句话大约是——
“叶孤城，新年好！”
叶孤城看了笑意盈盈的叶丹歌一眼，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出了屋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了门，脱了衣服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