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是留是走
冯大嫂有悲伤和愤怒的权利，她现的感受别能够理解,却可能永远无法体会,也正是因为无法感同身受,所以这份感情和愧疚才禁不起消磨。这件事情的起因虽冯楠的任性贪婪和冯爸爸冯妈妈的优柔寡断,可是冯大嫂和冯大哥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起码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够理性和明智。
更何况事已至此,冯大嫂再吵再闹又能如何？冯爸爸冯妈妈不可能不认冯楠这个女儿,而冯大嫂也不会愿意就此离婚,既然还得搅一起过日子,那么这件事最终便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
冯霄希望大嫂能够冷静下来,好好的利用婆家的愧疚,稳固自己的地位,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而不是恣意发泄，那样只会伤己又伤。冯大嫂已经失去了很多，他不想让她最后连公婆的那么一份愧疚和补偿之心也丢失。
无论什么年代，一个没有孩子的女都是可怜可悲的，他甚至不能确定，现憨厚懦弱怜惜妻子的冯大哥将来会不会因为没有子嗣而嫌弃赵慧娴，即使不能生育不是她的错。
的心都是会变的，目前的冯大嫂，悲伤愤怒之后更该考虑的是未来，毕竟生活不是这一天就终止。
如果冯大嫂决定放弃这段婚姻，放弃这个家庭，哪怕只是有能力让冯家的所有从此不再出现她眼前，那么冯霄赞成她闹，狠狠的闹，将心理的委屈和埋怨通通发泄出来，让自己的仇尽可能的体会她的伤痛，然后报复过后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如果冯大嫂做不到那样潇洒，无法放弃冯斌，也不能将自己的家庭和婆家众分开，那么她现最该做的就不是依依不饶，而是仔细判断眼前的形势，作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无论是现还是将来。
这不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而是现实就是如此。恨一个不一定要撕破脸，有时候徐徐图之顺势而为结果可能会更好。
只是冯霄作为小叔子，许多事情并不方便和嫂子说的太透彻。事实上这些话他前些时候也和大哥冯斌讲过，希望他能从中协调一下。只是冯斌那个思想一贯简单，没有自己的主见和分析能力，只知道唯唯诺诺，恐怕面对妻子的怒火，根本不敢劝阻。
而现冯大嫂也不理解他的好意，甚至言语刻薄的将脾气发泄到他的身上，偏偏她是嫂子又是女，还刚刚受过重创，冯霄虽然生气，却不想再刺激她。
可冯霄不想计较，不代表冯家的其他也会容忍冯大嫂的嚣张。
冯鑫下班时冯楠和赵慧娴正打的热闹，他本就脾气火爆，哪能见得了亲姐姐被嫂子欺负，他心里，嫂子再好再委屈，那也没有亲爸亲妈亲姐姐重要。可还没等他动手，一旁的冯妈妈便拽住了小儿子的手，生生将他拖出了门外，让他领着冯楠去卫生所上个药再送她回家。
可冯鑫惦记家里的情况，怕冯爸爸冯妈妈因为愧疚不敢对付赵慧娴，只将冯楠送到了附近的卫生所便要回家，而冯楠正是生气的时候，哪会拦着弟弟。或许冯鑫是怕父母吃亏才要回家壮声势，可是只要赵慧娴被收拾，无论什么原因，那都是给她冯楠出了一口气！
冯鑫急急忙忙赶到家，一进院门便听见正屋里二哥冯霄的说话声，明白这场仗是打不起来了。虽然冯楠挨了打，可是连父母都不计较了，他一个兄弟自然不会主动参合。只要冯爸爸冯妈妈没吃亏，赵慧娴不过分，他对这个嫂子也是没什么意见的，毕竟她也是真的倒霉，可还没等他松口气，便听到屋里冯大嫂对自家二哥的冷嘲热讽。
这还有完没完了？这个女不但不知道适可而止还不懂好赖！她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摔掉了孩子冲他们全家发什么火？难道他们一家子这样做小伏低还不够？得寸进尺了吧？
“赵慧娴别给脸不要脸，咱们家没欠的！”一怒之下的冯鑫，一脚踹开了正屋的大门，横眉怒目的立门口喝道。
“冯鑫怎么回来了？”冯妈妈见儿子突然回来，又是这番言语和表情，害怕事情闹大，也顾不得伤心，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门口要将小儿子拉走，“冯鑫，大的事儿别管，赶紧回屋去。”
“妈别拦着，受不了了，今儿这话不说能憋死。”冯鑫拨开冯妈妈的手，一下子冲到赵慧娴跟前。
“冯鑫要干什么？还敢打怎么着？”赵慧娴见二小叔子突然冲过来，吓得脸色煞白，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可嘴上却不肯服软。
“当不敢啊？”冯鑫举起拳头凑到赵慧娴眼前，“那点小心思当谁不知道呢？不就是想当咱家那个头一份儿么？爸妈还活的好好的就把咱们这个家当成自己个的了，今儿就告诉，咱们老冯家的当家主母还轮不到做！”
“……冯鑫说什么呢……爸，妈，们也不管管他……”赵慧娴的眼泪又留了出来，冯鑫的话戳中了她的心思，她是把老冯家当成自己和冯斌的了，可他们是长房，将来公公婆婆老了自然要跟着他们夫妻过活，那这个家不是她的是谁的？她哪里错了？当家主母轮不到她做，那冯鑫想让谁做？
“冯鑫，回屋去，这里轮不到说话。”冯爸爸扔下旱烟上前和冯霄一起扯住冯霄的胳膊要将他押回自己房间。
“是啊，冯鑫，怎么能这么和大嫂说话，快道歉！”冯妈妈一边推着冯鑫的后背一边她胳膊使劲儿掐了两下，“谁教这么没上没下的？”
“凭什么道歉？没上没下？爸，妈，全家最没上没下的就们眼前呢！”冯鑫是冯家儿子中长的最壮实的一个，几下子便扒开父亲和哥哥，冷笑着再次冲到赵慧娴面前，“当初反对大姐把户口迁来咱家，可是爸妈答应了吗？没闹之前妈就已经拒绝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姐自己不死心三番四次回来磨，这是别能管得了的吗？这里是她的娘家，谁都没有权利拦着她回家＿，不就是想让咱妈发话让大姐以后别回来么？那这个弟媳妇就先给她做个范本，也别总往娘家跑呀？怎么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掉了孩子心疼，爸妈失去孙子就痛苦么？明知道自己怀孕了还四处乱跑，走路不看路被石头绊了还有脸赖这个赖那个，看最该反省一下自己！”
“冯鑫住口，还嫌咱们家不够乱啊……”冯霄上前抱住弟弟，将他往门外拖。
“这个畜生，赶紧给滚出去！”冯爸爸抬脚踹了小儿子一下，“和妈还用不着来打抱不平，别添乱就不错了，赶紧跟滚。”
“爸踢干什么？哪点说错了？二哥别拦着，不说出来她还当咱们家都怕了她呢。”冯鑫挣扎着试图挣脱冯霄的挟持，一只手勾住正屋的门框不肯离开，“二哥松开，不走，让说完……”
啪！
冯妈妈一巴掌拍到了小儿子的脸上，抖着手指着冯鑫的鼻子说道，“这个不省心的东西，赶紧给回屋吧，算妈求了……”
“妈……”冯秀长到十七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就算性格一向开朗泼辣也不由得吓的眼泪汪汪，紧跟母亲身后，两只手搭冯妈妈的肩膀上，贴着她的后背直淌眼泪，冯妈妈感觉到女儿的无助，再想想眼前这样的局面，转过身抱住冯秀，母女两个抱头哭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而那一边的冯大嫂则被刚才的阵仗吓住，已经贴了墙壁上，赵慧娴相信，只要刚才她再说出一句不好听的，冯鑫的拳头绝对会打她的身上。丈夫冯斌虽然站她身侧安抚和保护，可他本就一副懦弱样，又瘦又小，冯鑫一拳头便能把他打趴下，真要动起手来哪能保护得了她？
此刻的赵慧娴突然发现，自己冯家竟然是孤立无援的，而唯一能够帮助她向着她的竟然只有公公婆婆。这样的认知让赵慧娴又羞又气，明明是她受了委屈，难道还得忍气吞声寻求公婆的庇护？
赵慧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一向心高气傲，如今不仅被小叔子这样指着鼻子骂，还得靠公婆和冯霄的保护才能避免挨打，这让赵慧娴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净了，再没脸见了。
赵慧娴委屈的转过头，却看见婆婆和小姑子抱一起哭，不由得悲从中来，也跟着大哭，“……妈，冯鑫怎么能这么骂……明明是大姐招的，还不许说说……呜呜……可是大嫂……被小叔子这样当着全家的面数落辱骂，没脸活了……”
冯妈妈本就伤心小儿子和大媳妇闹成这样，如今见赵慧娴唤她，心里更是难受，挣开女儿的手转身走了两步抱住儿媳妇，“慧娴……妈知道受了委屈，都是和爸的错，们家对不起……可是这个家能管的了谁……谁听的呀……”
赵慧娴听到冯妈妈的话，哭得更加伤心，想到自己自从嫁来冯家，冯妈妈除了冯楠的问题上没有依着自己，其他地方确实对她极好，比起亲闺女也不差什么。想到此处，赵慧娴突然又觉出婆婆的好来，两只手紧紧抱住冯妈妈的肩膀，“妈……心里难受啊，以后可怎么办呀……”
“妈哭什么，让她自己嚎去……”冯鑫一只手拽住门框，一只手拍着冯霄的胳膊，“二哥放开，不走！”
冯霄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见冯鑫仍旧挣扎不休，而自己和冯爸爸也快制不住他了，不得已只好一拳头砸了过去，喝道，“够了冯鑫！给老实点。”
“……们这是干什么！”一声怒喝从院门口传来，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精瘦老颠着小脚走进大门，身后还跟着冯楠。
“不过就是串了几个月门，这家里就闹成这样，们还能再出息点吗？”冯奶奶一个眼刀扫向冯鑫和冯霄。
“奶奶，您怎么回来了？昨天打电话不是说后天的火车么？”冯霄连忙松开冯鑫，上前搀住老太太。
冯奶奶见孙子这样有眼力见儿，语气也柔和了一些，说道，“……那张火车票让退了！今天是坐大客车回来的，这个便宜！”
原来冯奶奶接到冯楠的电话，得知家里发生的诸多事情后便坐不住了，可偏偏冯姑姑当时出了个小车祸住院，冯奶奶不放心，又想着家里还有冯爸爸冯妈妈主持，便又拖了一段时间，昨天终于买好了火车票准备回家。结果票刚买来，便听说冯姑姑家一个跑长途的邻居开的大客车刚好路过青城，而且是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老太太哪里还等得了，连忙跑到家家里硬塞了两块钱要求搭车。
因为想着不过六七个小时的路程就能到家，也就没浪费钱给儿子和孙子打电话，下了客车便自己往家走，结果路过卫生所时刚好看见冯楠脸上贴着纱布走出来。
“妈，您回来了？怎么没给家里一个信儿，好让冯霄他们去车站接您。”冯爸爸见老母亲突然回来，又见家里乱成这样，老脸一红，连忙扶助老太太的另一只手臂，“妈，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累了吧？快坐着歇会儿，秀秀别哭了，快去给奶奶倒水。”
冯奶奶往沙发上一坐，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地上抱成一团的儿媳妇和孙媳妇，恨铁不成钢的怒骂，“还没死呢，们两个嚎什么丧？”
冯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抹去脸上的眼泪，拉着赵慧娴站了起来，讷讷的开口唤道，“妈……”
冯奶奶的目光赵慧娴脸上看了一眼，又瞅了瞅抱着头缩角落里的冯斌，问道，“问们两个，以后还能一起过不？能过就给消停点儿，不能过就趁早离婚。”
“奶，不离婚！”冯斌听到老太太的问话，心里一惊，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赵慧娴身边，拉住她的手，“奶，和慧娴过的好好的，们不离婚，是吧慧娴？”
赵慧娴点点头，瘪瘪嘴搂住冯斌的手臂，垂下脑袋。
“既然都不想离婚，那就好好过日子。”冯奶奶的视线众多儿孙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冯楠和冯鑫处，说道，“冯鑫，刚才闹什么？”
“奶，不知道刚才大嫂多过分……”冯鑫揉着肚子委屈的说道，刚才被冯爸爸踹了一脚，后来又被自家二哥打了一拳，他身上也疼着呢。
“没看见大嫂过分，只看到那张牙舞爪的……别跟废话，待会儿去给大哥大嫂赔不是！”老太太冷哼，又看了一眼大孙女，说道，“小楠，也过来给弟弟和弟妹道歉。”
“奶，凭什么道歉呀？”冯楠一下子跳起来，指着脸上的伤口嚷道，“奶，看脸上被她打的……”
“活该！”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大孙女的脸，“要是不出幺蛾子，弟妹肚子里的孩子能没了？那可是们老冯家第四代头一个孩子，的曾孙子！”
“……又没想她流产……她自己走道绊了一下关什么事儿啊……”冯楠不满的叫道，她把冯奶奶请回来是替自己出气的，怎么到最后反倒被数落了？
“不道歉，从今以后就别喊奶奶，也别再上门，们老冯家不待见不知道好歹的姑娘！”冯奶奶冷着脸说道，她确实疼爱冯楠这个大孙女，也乐意儿子儿媳妇孙子们多贴补一下她，可却不能因为冯楠一个搅得全家不安生。
冯楠见冯奶奶说的认真，委屈的摸了一下脸上的纱布，扭扭捏捏的上前两步不怎么甘心的和赵慧娴赔了一声不是。
赵慧娴看都不看一眼，只把脸埋冯斌肩头不说话。
“慧娴，这件事大概都听说了，起因确实是因为小楠是过分了，可们也不是完全没错。虽然们是受了委屈遭了罪，可却不能看着咱们老冯家整天吵吵闹闹没个清净，公公婆婆都是没主意的，今天这件事就由来决定，小楠已经道过歉了，再赔给们五百块钱，这件事就此了结，谁都不许再提。”
“奶……”冯楠的声音带着凄厉，“凭什么赔给他们钱……”
五百块钱啊，她小一年的工资了。
“不乐意就给滚，从此以后别再上门，就当没这个孙女。”冯奶奶瞥了冯楠一眼，这个孙女还真是不懂事。或许赵慧娴流产的直接原因是自己绊倒，可追根究底冯楠也撇不清，说出去任何都会同情丧子又绝育的一方，冯楠若是没个态度，她都没脸再让这个孙女上门。更何况五百块钱看着多，可比起赵慧娴受的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了。
冯奶奶定了定心思，目光看向孙媳妇，继续说道，“至于慧娴，和冯斌既然都不乐意离婚，那老太婆就问们要个准话儿，以后们两口子还能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儿过不？”
冯斌和赵慧娴不明白老太太到底什么意思，对视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小楠虽然不懂事，可谁都没权利拦着她回娘家。”冯奶奶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倚沙发背上，看了看立面前的孙媳妇，缓缓说道，“慧娴，要是不乐意见到她，忍不下去，老太婆这些年也攒了三千块钱，再让公公婆婆想办法凑五千，这些钱都给们小夫妻，们是想法子找厂里分房也好，自己买房也罢，从今往后就搬出去单过吧，将来等和公婆都没了，这老宅子是留是卖照样有们一份儿！”
孙子和孙媳妇都是城镇户口又是国营单位，是有分房权的。而且就算厂里不给分，这八千块钱也够青城差一些的地段买一间小屋了，他们两口子现住的东厢房也不过十几平米。如果小夫妻两个能自己再添些钱，好点的地段买个楼房也是够的。
冯斌和赵慧娴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冯奶奶。
“当然，们若是不觉得憋屈，愿意继续跟们一起住，更高兴，那三千块照样给们，只是公婆那一份就没了……”冯奶奶补充道，儿子儿媳的经济能力她知道，绝对拿不出五千块钱的，只怕还得出去借，若是孙子孙媳妇能留下，一家和和睦睦的又没有外债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