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晚

终于知道吉安娜为什么会说,这里不适合类居住了。

将被子蒙到头上,坐床上双手抓着被角将自己包成一团索索发抖,风不知道哪里渗出来,四面八方都有缝隙的样子。

床跟床垫除了让坐着好受点,对于抵御低温毫无帮助。被子不算薄,问题是环境太恶劣它也无济于事。

没告诉,凯厄斯呆的地方这么冷。

他所谓的卧室,全部都是用巨大的山石建造起来,拱顶天花板,大手笔斜削而下的石头流畅光滑。比起他铁门外花里胡哨得堪称艺术奇迹的壁画装饰,这里空洞朴素得让觉得唯一具有观赏性的玩意,只有这些硬邦邦的石头。

以为凯厄斯再不济也给腾个房间出来,毕竟他们沃尔图里城堡依附整座山,搞不好为了能多住些非类而掏空了山肚子当老巢,下至百米上至百米,哪里都有建筑物。那些个尖顶壁柱,下水道喷泉,数不清的雕像,内里的长廊花窗都给种穿越时空,富贵到森然的诡异奢侈感。

这么多房间,不是全满了所以才让跟凯厄斯挤一个吧。

十八岁前,没想跟个男的同居。如果查理知道现跟个男的,哪怕他不是,同睡同起一个屋。他一定会发愣许久,才跳起来暴怒地拔起他那把没杀过的枪,将跟同屋的家伙突突突了。

还小,克莱尔。突完登徒子后,查理会语重心长地告诉。以后长大了,会遇到更好的。这是他的标准说辞。

多优秀的舅舅。

真想他。

问题是,枪大概打不死凯厄斯。

继续抖抖抖,因为看到凯厄斯走进来这种寒冷就更变了意味,他刚从那个都是书架各种阴森装饰品的石头大厅,通过一扇石头拱顶门走过来。

这个地方目前看起来只有两部分,办公大厅,接着是这里,一个卧室。如果觉得这个四五十米同等长宽,堪拼小型广场,没有任何家具,椅子,床,柜子加电灯的鬼地方是卧室的话。

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卧室是拿来干嘛的,练习瑜伽还是跳广场舞?

而且气温真是低到敢闭眼睡觉,明天搞不好就睁不开眼的地步。沃尔泰拉的九月份气温这么低吗?地中海气候的秋天不该是这种温度吧。

努力挨啊挨到床头那边,不太敢去靠这张古董床的镂空花卉雕,压坏了又是一件麻烦,现已经有太多麻烦了,能省则省。

凯厄斯脸不红皮很厚地抬高他的下巴,不得不承认他的好皮相给了这家伙独天得厚的条件,让他的目中无狂妄疯狂,都变成强悍高贵。当然,前提是别跟他相处太久,外貌这玩意经不起折腾,三秒前还觉得赏心悦目,后三秒恨不得将他满口白牙敲下来。

他才洗完澡的样子,里面的衣服是白衬衫,外面随便披了件黑色的长袍。头发湿漉漉,柔顺的金色发丝没有平时一丝不苟往后打理好的规矩,他洗完估计连梳子都没用,直接伸手将那些头发随意往后扒两下。从头发落下来的水汽,沾上了透气良好的薄料衬衫,隐约露出里面的皮肤颜色,洁白如瓷。

他今天洗的澡已经不仅一次,整个包头包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是这样也无法给点安全感。

那个吻可怕的触感仿佛还留的唇上,那种毫无温度,危险苍白的亲密。他试着想更进一步,紧张到心跳失控,死命压抑着的情绪快要崩溃前,他又快速抽开自己的身体,狂暴的情绪从他眼睛里涌上来,唇色红得妖异。

他犹豫与失去理智的边缘徘徊,看的表情绝对称不上美好,阴鸷贪婪。最终选择掉头骤然冲向大门,几乎是他消失的同一时间,听到门外一声重物砸开水面的巨响。

他跑去跳喷泉了,一个小时后他才重新出现。衣服装扮全部换过,不见丝毫狼狈。

期间一直不敢动地缩椅子上,连咽口水都很谨慎。还记得他将舌头伸进嘴里的恐怖经过,如果已经被逼着沾上他口中的毒液,又不小心将自己的口里咬出伤来,那跟自杀没两样。还要祈祷的食道包括胃都没有伤口,那些毒液能消化吧,只要不见血就行。

当确定自己没有事松了一口气时,才有空去想大概……可能被一个异性吻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美国也会遇到亲吻礼,可是长辈只会吻的额头……听说地中海地区尤其意大利士特别热情……热情到去亲吻女的嘴那简直就是耍流氓,哪国礼仪都没有舌吻这玩意。

而凯厄斯若无其事的厚脸皮,已经到了只能仰望的地步。实是体力,智力,不要脸都拼不过他,只能将这个哑巴亏往死里忍。

总而言之,们度过了“相处融洽”的一天。现的时间是夜深静,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问题是,继续抖,好冷。

凯厄斯对于低温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殷红的眼睛像染血的黑夜,不见光亮的深邃。金色的发丝因为湿气,凌乱地贴他白皙的前额,脸颊边,这让他看起来有种居家的轻松。

体温低就是有这个好处,总不能期待一块从雪地里翻出来的死石头会有气温下降的概念。

他看到包头包脸包一身地缩到床里面,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轻抿着嘴唇,黑色的衣袍飘他脚下。

这里就一张床,据非类说,他们是没有睡眠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大脑都不用休息。这种高强度运转他们竟然还能永生不灭,太颠覆科学了。这么说是不用纠结凯厄斯会来抢床。

他来到床边,脚一勾将那把黑色的椅子拖过来,直接坐下。

被冻到有点麻木,盘着的腿还好点,搁下颌处的双手连弯曲都能有那种刺麻的冰冻感,不是忍不了,就是有点难熬。而且随着时间的流失,会越来越熬。

凯厄斯大爷坐姿很懒散,他歪着头,也不意自己满头湿发,用手指搁自己唇上,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似乎想接下来要干嘛。

毕竟俩如此看不看,水深火热话不投机绑架犯与肉票的诡异关系,还塞一屋面面相觑,这种扭成麻花辫的状态实不是三言两语能纠结完的。

比起凯厄斯的神游状态,因为寒冷而注意力涣散,渐渐将目光专注他身上。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长袍子,看起来料子不错应该不透风吧,虽然有点薄但是聊胜于无。

他一点都不冷的样子,如果开口跟他借件袍子他也许不会介意?反正现状况就这样,除非现就想不开去撞墙脑袋开瓢,不然注定要跟这群老不要脸的吸血鬼看不看,所以现是能熬个几天算几天真是太没出息了。

四处飘忽的视线不小心跟凯厄斯的红眼睛对上,立刻眼珠一斜不敢看,跟这货借衣服果然是大脑也冻结了,这种事无论再冷也只能心里想想,实是掐死都开不了口。

“很害怕?”凯厄斯突然开口问,他轻皱起眉,语气很平淡,不像生气反而有点疑惑。

这种问题要怎么回答,说害怕最害怕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心里跟身体都处于一个疲倦期,大起大落的情绪也需要身体有活力的时候才能充分表现出来。来这后身体就没有好过,不是发高烧就是断手,一开始还吓得够呛都把那点精力折腾光了。

现只要他们不抽风做出一些毁三观的事情来,都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抖得那么厉害只是因为很冷。

冷到身体都无暇照顾害怕这种高调的情绪。

凯厄斯见没第一时间回答问题,皱眉更厉害,他精致的外貌不是那种脆弱虚无的美丽,而是带着一种咄咄逼的可怕冷艳感。这让他每次不满的时候,表情都很具有攻击力。

“想对有点误会。”凯厄斯用指尖点了下自己的眉间,将上面暴躁地皱起的痕迹抹压下去,看来他对自己一皱眉就很凶狠的表情也是清楚的。

谨慎地瞄了他两眼,这副深夜要跟谈心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不是这家伙的个性,难道他被喷泉水泡傻了?

“曾经生活克里特岛上,那算是的出生地,名凯厄斯-沃尔图里,而父亲赐予的名字是凯厄斯-米诺斯,以表达对于降生的喜悦欢乐。”凯厄斯说这些话时并不是以一种陷入回忆,充满美好过往的语气倾诉,他的神情平和寡淡,更像是做自介绍。“自小生活王宫里,四周都是奴隶,当时以王位第一顺位继承,将所有不轨的觊觎者都打压下去,那群家伙……哼呵。”

凯厄斯嘲讽地笑了声,无论他的笑容多么有观赏度,也无法掩盖他对于弱势群体不屑一顾的鄙视情绪。

突然很同情他口里那群,很可能是被冤枉的“不轨觊觎者”。

悄悄地将双手放嘴前,哈了哈,从石头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头有点疼。想凯厄斯是不是夜深无聊,加上这里只有一个大活,才索性将当成垃圾桶又要开始嫌弃那嫌弃这。或者,他现要嫌弃的是他的童年往事。

当信友的时候没少干,他本质其实就一个话唠。而且还是一个看谁都不顺眼,看哪都需要改造的尖酸刻薄中二者。

不过,奴隶?王位继承?

这些词怎么听都觉得不接地气,当然不能期待一个老不死,据说是十九岁的小龄青年,开口就是嘻哈街舞跟台球。

“后来继承了王位,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父亲留给了一堆烂摊子,军队,财政,加上女都一塌糊涂,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将事情搞得这么乱七八糟,安纳托利亚那群蠢货都快要登岛打上来了他还寻欢作乐。组建了当时最大的海军部队,将他们狠狠踢出去,愚莽的侵略者,日落之处浩瀚大洋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凯厄斯说到战争,冰冷的眼睛里才开始有了光亮,像是闻到鲜血的狩猎者,他隐隐兴奋起来。

可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将被子拢得更紧,身体很疲惫,这种环境让睡不着觉。还有军队财政侵略者是一回事,那个女……是怎么混进来的?

终于是鼓起十万分的勇气,颤抖着声音,很轻地问到:“……妻子呢?”

他口中的女,大概是他老爸给他找到的老婆,不然实无法想象他老爸能给他留下什么女,才能称为财产的。

如果有妻子,拜托深夜快归家吧,别坐这里恐吓了。

“妻子?”不管声音多像蚊子叫,他也能立刻听得一清二楚。凯厄斯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似乎问了个很讨厌的问题。他冷漠地僵着脸,微微抬高自己的下巴,冷笑着说:“没有妻子,她们都不配,是最高贵的米诺斯王,统治着整个希腊联邦,的心不曾为任何付出过,除了的荣誉。它冷如硬石,地狱之火也无法让它融化温暖。”

……无力评论,他说的是哪个时代的历史,脑力不够用。

高贵的米诺斯王?这难道是希腊神话,下一句就算他说宙斯是他父亲都不惊奇。

“的臣民爱戴,带给了他们无数的胜利,财富,包括良好的教育。还将周围那些国家的财产都掠夺过来,他们的统治者都是一群懦夫,没有一个敢接受的挑战。”凯厄斯的笑容有股压抑不下的得意洋洋,他对于胜利有狂热的执着,说的不知是哪门子猴年马月的事情,也能激起他体内的疯狂因子。

……好同情那群住隔壁的所谓统治者。这种自吹自擂的冷傲模样,很久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有点不习惯。

“后来与埃及,喜欢推销绛紫颜料的腓尼基进行海上贸易,他们手里夺走了大量的财富来充实的军队。有了最强大的海军,必须开始训练步兵。时机手里,很快就能成熟,差一点就能训练出来……”凯厄斯似乎想起什么,恨得牙痒痒的,有时候看他像是面瘫,可是情绪一起脸部表情堪拼影帝的丰富多彩。

抖得更厉害,想起他以前文艺的时候那信的口气,也是这种德性。问题是,没想到真讲述会上演,怎么办……怎么听都像YY小说,无法代入。

凯厄斯从激烈的往事回忆里抽离回来,他不满意地咬下牙,猫磨爪子的狠劲。然后恢复平静,深思一样地看着,似乎等表达什么。

“那时候……还是类,沃尔图里这个姓氏来到的生命里前,已经是最强的战士,坐最高的王位上。”他声音莫名低下去,食指有些别扭地弯起搁自己嘴唇上,似乎想让自己的音量更低点,他的语调轻忽到接近温柔。“所以也没什么不同,很优秀。”

最后一句,他终于有点正常的不好意思表现,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瞪着这屋子某块碍他眼的石头。就好像他刚才说的话,夸奖的都是另外一个。

终于忍不下去了,低头无声笑出来,大脑里面明明很害怕他的攻击,可是笑肌实是不受控制,忍到整个肩膀都抖。

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笑,如果让凯厄斯看到以为是嘲笑,他八成会恼羞成怒。问题是他说的那些事情怎么听都像神话故事,一要让自己相信他,笑意说涌上来就涌上来。

特别是他一本正经,特别认真强调他干了什么伟大的事迹时,那样子真不知道怎么形容。

边怕边笑,迟早有一天会被这里搞得不正常。蜡烛及墙壁上的照明火焰很暗,没笑出声,所以凯厄斯应该不会发现。

深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好不容易将这股压抑了好久的笑意松懈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抬起头,沉默地等待凯厄斯又打算说哪些深夜冷笑话来打发时间。

一个黑影已经笼罩了,来不及收敛的笑意抽搐嘴角,凯厄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旁边。很尴尬很用力地把自己的嘴角抿成直线,抓着被子低头继续抖。

想,要不要将床让给他,然后到外面大厅角落蹲一宿。

他的眼睛微眯起来,伸出手想抓住,连忙挪动就差没滚成一丸子。不是故意嘲笑的,真不是。

最后他的手指摸上的嘴角,凉意渗入到脸上的皮肤里,将眼睛瞪得圆溜溜,怕他又要干出什么惨绝寰的事来。

“克莱尔。”他本来要严厉地对宣布什么,结果手指脸上抹了一把,停住,再次确认地摸一次,临了还用指尖脸上戳几下,恨不得帮戳出个酒窝。然后他大声说:“的体温怎么下降这么厉害?”

被他膈应到,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需要问吗?难道不是故意将丢这个四面透风,温度低到可以当冷藏室的鬼地方?还以为,这是惩罚。

凯厄斯看起来也不是真正的傻瓜,他眉眼间都是隐忍的暴躁感。一下子就将推平到床上,的头直接碰到柔软的床垫,这张床什么都送了,就是没有送枕头。

眨眼间凯厄斯突然消失面前,四周顿时鬼影幢幢,空洞得可怕。

他回来得很快,不过几秒又闪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巨大的毛皮,皮色深棕,闪烁的火光下泛出美丽的光泽。来到床边,他双手一甩将这毛皮被子盖到身上。

厚实的毛皮很温暖,暖到脸都开始发烫。

“这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差点就失去全部的体温。”

凯厄斯这绝对不是认错,他狡猾的眼睛里充满了犯罪者,如果冻死了他能找出一大堆认罪者,包括制造这张床的厂商。

“该睡觉了,克莱尔。”凯厄斯好像大彻大悟,他终于想明白是个,不是不用睡觉就能活着的另一种生物。

闭上眼,催眠自己,可以睡得着睡得着。

但是身边坐着这家伙,那种实质的压力,如影随形到让不堪重负。

“睡着了吗?”他的忍耐力不比好,很快就不满意地问。

,……

如果不这里,搞不好能不失眠。

“恩?”他冷哼一下,手指抓着露毛皮外面的长发,不耐烦地扯了扯。

这样睡得着才怪,不敢去救自己的头发,只能默默忍受恶势力的压迫。最后,实是受不了,只能睁开眼憋屈地轻声说:“快睡着了,如果有张cD可能会更快睡着,呵呵。”

这里没电有cD也没用,但总不能实话实说,他才是让失眠到神经质的罪魁祸首。

凯厄斯果然沉默了,就算他真的是最高贵的什么王,也不代表他能发电放歌。

们安静地互瞪着,这里很安静,安静到呼吸的交缠都能听到。凯厄斯见真的睡不着,抬眼往四周看了下,衡量什么地对说:“睡着了。”

又来催眠曲?

无动于衷,睡不着。

这让他很挫败,就算闭眼他也知道有没有睡觉,所以想装睡都没法子。

很快他就站起身,过于用力虚披身上的黑色袍子都滑落到床上,凯厄斯一点都不意,穿着衬衫就飘出去。

看着他的黑袍,又看看这里的石头天花板,有些恍惚。都不敢去想以前是怎么睡觉的,会放一夜的乡村乐,听一夜的雨声,绿色的福克斯,深夜的家。

凯厄斯再次出现,他手里拿着那把金色的小型竖琴,与他的发色出奇的相似。没等回过神,他已经坐到椅子上,面对着。

手指轻抚过竖琴的弦,不属于类该有的白皙肤色,竖琴的衬映下接近透明。他似乎是很久都没碰这东西,琴弦上拨动几下,琴声低沉平静地流泻出来。

凯厄斯将竖琴放他的大腿上,身体微侧着,他很快就进入状态,神情随着他的指尖的颤动而开始沉静下来。

这是第一次见到他有这种表情,失去了所有的躁狂,静谧成为他眼眸里唯一的情绪。

拨出的音符不是战斗曲,而是水滴石穿的柔韧,连绵,温柔到灵魂深处里的清澈音符。

他很认真,像坐水池边的希腊神祗。

模模糊糊地看着拱形的天花板,突然有点想哭,这音乐温暖到想家。

夜色浓重,时间绵软。

凯厄斯突然有点不耐烦地质问:“睡着了吗?”

……“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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