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顺着小路又走了一阵，便听见有说笑声传来,拐过一个弯儿,面前豁然开朗,疏朗的花树下,数十条案零落分布,十多个宫女往来穿梭,有二十来个少年已经先到了,有的已然坐下,或读书,或下棋,有的则三五成群站树下,或闲聊或吟诗作对。
但只看林楠刚从小路上现身,便吸引了几乎全部的注意力,便知他们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专注。
冯紫英正和闲谈，见他出现，笑着招呼道：“阿楠，亏得还去寻，竟比还先到。”
林楠也知道自己入宫的路径与不同，见冯紫英替他掩饰，笑笑道：“是啊，来早了，便四处逛逛。”
卫若兰笑道：“来的正好，正和说起做的诗呢，这般好景致，何不再来一首？”
林楠摇头失笑道：“哪里会做什么诗？不过是拾牙慧罢了！”
“还算有点自知自明，知道自己不会作诗。”一个声高亢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林楠愕然回头，便看见四五个少年内侍的带领下说说笑笑而来。
林楠一个也不认得，望向冯紫英，冯紫英歉意的笑笑，林楠知道那几个只怕是他的对头，也就一笑置之，只做未闻。
只可惜他不理会，家却不肯放过，一仰下巴，高声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也算是诗？便是说话也比这个来的雅致！”
林楠依旧充耳不闻，问冯紫英道:“当今万岁有龆龀之龄的皇子？”
冯紫英记得自己曾给他讲过的，知道他记性不会那么差，故意大声诧异道:“没有啊！阿楠怎会这么问？”
林楠惊奇道:“若万岁爷没有这般年纪的皇子，那这位公子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
冯紫英失笑，卫若兰正色道:“阿楠不必担心，万岁爷虽没有这般年纪的皇子，皇孙却有，应该和张公子的学业进度差不多吧？”
林楠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来陪伴皇孙的啊！”
那说话的张公子气的涨的脸色通红，正要说话，身旁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怎么，瞧不起皇孙吗？”
张公子扭头看了一眼，又惊又喜，忙兜头下拜，林楠看了李资和成三儿以及成三儿背上的男孩一眼，跟着众一起跪倒:“叩见诚王殿下、世子殿下。”
李资淡淡道了免礼，带着两便要离开，男孩道:“慢！”
林楠暗叫不妙，男孩已经从成三儿背上下来，颠着脚跳到他身边，质问道:“皇孙怎么了？”
林楠头疼的揉着额头，冯紫英笑道:“世子殿下误会了……”
“走开！”男孩毫不客气的呵斥一声，盯着林楠道:“皇孙怎么了？”
一旁的张公子幸灾乐祸的盯着林楠的脸看，拱手道:“启禀……”
男孩看也不看他一眼，对林楠喝道:“皇孙就只配用这样的做伴读是不是？”
张公子的脸立刻涨的如猪肝一般，林楠叹道:“便当说错话好了，要这般不依不饶的么？”
男孩嫩脸一红，口中却冷哼一声道:“若给也作首诗，此事便罢了。”
林楠哪里会做什么诗，只是和他总是说不清的，只得将前世背过的一首词略改改，负手含笑吟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也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男孩不想他随口便能成诗，默诵了两遍，眼前不知怎的又出现这风姿如仙的少年，抬手拂开花枝的模样，慢慢红了脸，口中却道:“这是说自个儿的吧？也算给做的麽？”
此言一出，包括李资内的一众少年忍不住望向林楠，想起他方才从花树下缓步而来的情景。
林楠含笑伸手比划了一下男孩的身高，道:“唔，是太小了些，等再过两年，便是风流少年郎了。”
男孩拨开他的手，冷哼道:“们走。”
成三儿上前背他，被他推开，道:“自己能走，还要背吗？”
李资皱眉道:“李磐！”
李磐这才悻悻然爬上成三儿的背，对张姓少年道:“今儿心情好，教导一回，记住了，不是听不懂的诗才是好诗。”
待他们走远，冯紫英大笑重复道:“记住了，不是听不懂的是诗才是好诗。”
张姓少年脸色又红又白，他往日见冯紫英拿这首诗四处招摇，便多有嘲弄，围绕他身边的那些，自然都说他见解高妙，此刻他终于有机会嘲笑作者本，不想反而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虽愤怒之极，因话是李磐说的，最后也只有咬牙冷哼一声，找了个靠前位置坐下。
林楠笑笑，独自最偏僻的地方寻了座位坐下，唤了宫女给他倒了壶酒，自饮自酌。
冯紫英和卫若兰知道他同自己等并非一路，便也不强求他同坐，又同说笑一阵，才悄悄凑了过来，冯紫英笑道:“好大胆子，和皇子皇孙也敢这样说话，好生随意。”
林楠轻笑道:“不过是知道这两位爷脾气好罢了，换了动辄杀的，自也会战战兢兢，小心应对。”
卫若兰笑道:“朝可没有动则杀的主儿，高祖建国之初曾立有祖训，以德育，以法治国。便是皇子皇孙也不得随意处置命，当然，那些性命都卖了给的奴才不此例。”
林楠默然。
法规自然是好的，只是私底下草菅命的事还少了吗？不说旁，便是他自己，还不是设计了好几条命？只是没亲自动手而已。
不过上位者能有这般想法已经极不容易了，要知道即使是法律健全的现代社会，也不能完全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林楠撇开不提，道:“那个张什么的，分明是个草包，怎的也来了？且那几个似乎以他为首的模样。”
冯紫英低声道:“是张翰。他亲姑母是张贵妃，四皇子的母妃，他母族势大，总要进来一个。谁让他身份最高？”
林楠点头不语。
卫若兰笑道:“这下还敢说自己不会作诗么？”
林楠道：“委实不会，知道扬州多隐士，才华横溢却不扬其名，敲认识那么几个……”
还未说完，便被喷笑着的冯紫英拍着肩膀打断，卫若兰失笑道:“是是，们林大少运气最好……”
林楠知道他们不信，也懒得多说，这个时代对士子优容，名满天下的才子更是地位超然，若是万一卷入漩涡，能有个才子的名头傍身也不错，无论是谁上位也要对他客气三分，只是要得清净却难。
他从未从道德的高度去考虑做个文坛大盗是否有欠光明，不仅因为这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或许更因为他骨子里便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
推开冯紫英搂他肩上的胳膊，道:“重的要死，想压死啊！”
冯紫英道:“自己倒是舒服，们可还站着呢！不让靠，凳子让半个出来给！”
当真便来挤他，林楠笑骂道:“滚的吧！自己不会找地方坐！”
卫若兰将冯紫英拉开，道:“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只管胡闹！”
下巴一点，二循声望去，果然见侧目，张翰嘴巴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冷笑一声，不屑的扭过头去。
冯紫英皱眉道:“那小子说什么？”
林楠耸耸肩道:“他说下流。”
冯紫英大怒，刚冲出半步，便被林楠和卫若兰左右拉住。
冯紫英道:“不是冲动闹事，那小子说话虽们听不到，但他周围的是听到了的，忍不得的。”
林楠明白他的意思，林楠也就罢了，他们两个却不只代表了自己的脸面。
一侧头果然看见方才和冯紫英站一处的少年正朝二使着眼色，请示该如何是好。
林楠微微一笑，慢慢站起来，负手走到张翰面前，冯紫英和卫若兰知道他有了主意，也一左一右跟他身后。
张翰和冯紫英他们一伙相争也不只一次了，知道他们两个都不是好惹的，如今又来个林楠，见他们三个笑吟吟的站他面前看着他，不由有些气短，道:“们想做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们胡闹？”
林楠微微一笑道:“可会猜谜？”
张翰反松了口气，冷哼一声:“猜谜谁不会？”
他却是不虚，他虽没什么才华，但他的同伴却是真材实料的，便是猜不到林楠的谜题，大不了反出一道为难回去，也不失面子。
林楠道:“既如此，出个简单的。牛肚子……谜底是场某。”
林楠话一说完，场的少年纷纷默默沉思或交头接耳起来，这种诚，谁也不想弱了。
张翰半辈子也没听过这么粗俗的谜面，偏还要猜名，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什么来，转头去看同伴，也一个个摇头，又想了一回依然没有头绪，拍案道:“耍？出的这是哪门子的谜语？”
林楠悠然道:“张兄便是没见过牛跑也该吃过牛肉吧？知道牛吃什么不？”
“废话，谁不知道牛是吃草的！”
冯紫英哈哈笑道:“牛吃草的，牛肚子当然是草包咯！这里牛虽没有，但是连草包都不知道的草包却刚好有一个！哈哈！”
张翰气的脸色发白，若不是被林楠说的‘猜场一’套了进去，这么简单的谜语他怎会猜不出来？他的同伴或许早有想到了，只是又有谁敢告诉他答案？现如今却要让他怎么辩驳？说不是草包，所以的谜题是错的？
卫若兰道:“今儿心情好，也教导一回，记住了，不是猜不出来的谜就不是谜。”
张翰气的几欲吐血，道:“好，好好！们给记住了！”
林楠笑道:“再免费教一句:凡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冯紫英配合无间的接道:“……淫者见淫。”
卫若兰干咳一声，四面一望，道:“刘兄，王兄，们二位下棋归下棋，眉来眼去的做什么？还有手可千万别碰到啊，不然给张公子看见，不知想成什么样子呢９有们两个，这么多案子，就只这两张最近，偏就挑这两个来坐……”
说到后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林楠不再理会几，独自回座，冯紫英等笑了一回，也自回座不提。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这几一闹，反倒轻松了下来，说笑声渐大时，却见一白袍少年如风而至，声音清亮愉悦，欢快道:“不是说林郎来了吗？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