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心机深沉冯紫英

谁若想看林姑娘羞涩的小儿女之态，那他注定要失望了,这自打柳儿贾府老太君处头一回遇见,就不知害羞为何物。

压根从来没见她真正地含羞带怯,或者担忧害怕过,柳儿一直好奇她的来历,奈何其一直以柳儿不懂为由,搪塞过去。

如今高高兴兴地回了林府,老爷子上朝没见着,这姐姐见着了,一派淡定从容,悠闲地招呼柳儿到水榭上喝茶纳凉。

“听婆子说姐姐定亲了,可有此事,”柳儿实忍不住,估计自己不提，这位根本没心。

林黛玉点头，手上的檀香小折扇啪地一收，指着柳儿点点，“这嫁了果然不一样，原来多清净洁白一女儿家，如今倒好，沾染了家相公的气味儿，眼看眼睛外凸，嘴巴变尖，再多言，成鱼眼睛了，倒是能像足贾府里的婆子们，嘴碎。”

柳儿无言，看着对面闲闲地坐美靠上打扇的某，半晌方道，“姐姐该不是被宝二爷附身了罢，腔调越发的像了......这水榭里又是凉风又是放了冰盆的，姐姐耳朵红什么呀......哦，脸蛋也见红了......”

“个小蹄子如今越发的胆儿肥了，居然调侃起姐姐来了，想没嫁之前多么贤良淑德，如今倒好，贫嘴贱舌，定然是姑爷给惯得......”

一看姐姐故作羞恼，柳儿已经乐得不行，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对面的道，“......几个月前老打趣儿的时候，就梦想着今日了，哎呦呵呵，总算皇天不负有心扒呵呵。”

林黛玉一拍桌子，冷哼一声，“就许跟姑爷眉来眼去好几年，不许姐姐英雄儿女江湖再见么！岂有此理！”说完自己忍不住也扑哧笑了起来。

柳儿早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儿了。

林黛玉虽然嘴紧，被柳儿逼问急了，多少也透露出来一些内情。原来旧年间林姑娘回去探父的时候，其间运河上坐船，彼时谢公子带着手下兵卒沿河追捕什么，不知怎地怀疑林姑娘船上。姑娘的船，自然不好随便让查看，奈何贾府跟着的爷们不中用，没唬住冷面冷心的谢小公子。

其实林姐姐本心来说，根本不乎有上来查查，倒是想见识见识这强项的，透过窗户看着颜不错，又是个少年，一时心花朵朵。但碍着面子，又碰巧给她发现了些端倪，那逃犯就附她们船边水下，使计助谢鳞捉了去，算是初见，印象倒也不错。

那时也没互通姓名，只知此姓谢，也没大放心上。

至于以后，林姐姐实也不肯多说了，显然还是有些瓜葛的，只最近她才知道对方何许也，碰巧她爹林老爷对小谢一直念念不忘的，家一来提亲，老爷子便同意了，很怕闺女不乐意，闹了不少笑话，这些都不足为外道也。

通过冯紫英当年那不着调的言行，柳儿多少能揣测些她这姐姐的行径。那谢公子没见过不知何等秉性，只她这便宜姐姐，有时候确实能干出些不靠谱的事倒是真的。

想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柳儿多少满足了好奇心，两说了一回话，一起用了午饭，略歇了晌，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辰，下午柳儿回了娘家。

张婆子多日不见女孩儿，想的什么似的，素日柳儿身边还不觉，一下子嫁了出去，身边空落落的好一阵子不适应。心烦了就往柳儿房内看看，总觉着柳儿还坐那里做针线，或者画画。有时干脆那屋炕上歇晌，因此那屋子，倒是跟柳儿临走时一个样儿，每日里有打扫擦拭，甚至摆设的位置都没变，干净清雅的很。

冬儿去跟她妹子说话不提，李婆子带着红花几个重新安置了东西，又把给张干妈的一堆东西送到她屋里，娘儿两个索性都张婆子小院屋内喝茶说话。

张婆子很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柳儿，气色形容，越发光彩照，还稍稍胖了些。因做妇打扮，梳了个元宝髻，露出了圆润饱满的额头，头上凤钗口衔的滴珠直垂到额上，最下一颗泪滴状的蓝莹莹的宝石，益发显得肤色白皙细腻，同盈盈双目相映生辉。上身牡丹花心织莲纹孔雀罗的半长对襟褙子，一溜碧绿翡翠小圆纽扣，跟耳朵上的坠子同色。下面织银云纹留香绉百褶裙，料子都是轻薄凉爽华丽精致的，又是才衬着衣裳，整个简直神仙一流物，张婆子看的不住点头。

“这才像个富贵家的奶奶样儿，以往到底是太素净了些。就总说，那么些东西压着箱底，不趁着年轻的时候穿戴，到妈这把年纪，任戴着金银裹着绫罗绸缎，也不是那么个味儿了。”

柳儿待字闺中之时，为少出风头免惹是非，多做素净打扮。如今嫁不同，将军府虽不像贾府那般奢靡讲究，终究是大家子，刘氏和张氏年纪大了不显。偏年纪比刘氏还小些的小李氏可是爱打扮的，一干少奶奶别看平日老实，估计受小李氏影响，穿戴都不俗，柳儿入乡随俗，也没甚顾忌，她原也是个爱美的，横竖东西也白放着。

尤其冯三爷一向言论，“女为悦己者容，小柳儿打扮的美美的，横竖就一得见......偶尔出去给姐姐干她们见见也不是不行......”

要不怎么说纨绔就是纨绔呢，做派已经养成，知道柳儿以往受苦，如今直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媳妇儿过上好日子了，或者上了高枝了，这是柳儿的想法。

如今听闻干妈所言，柳儿少不得讨她高兴，笑着道，“谁没个年长的时候呢，干妈可比那婆婆看着年轻些呢。自打嫁了公公，她可是一直养尊处优的，吃尽穿绝就不必说了，连家事都不必劳心，也没见比您老年轻不是。尤其那精气神儿，到底短了些个。所以啊，您就知足罢。如今冷不丁瞧着，谁不说是个老太君了呢。”

好话爱听，张婆子闻言嗔笑，“哎呦，刚以为到底稳重了，这一张小嘴，还是这般伶俐。只说起那婆婆，如今到底怎么着呢？若不是姐姐说无事，这心那，可怎么放得下呢。横竖无事，又不好立时过去瞧，让觉着们家蝎蝎螫螫的，一点事儿担不得，小家子气。可那李氏到底唱的哪一出呢？论理，她这做派，忒狠毒了些，休了她都算轻的，干脆一碗毒药送乱葬岗子完了罢，没的进祖坟都把祖宗们气的再死一回，那可作孽了。”

“噗！”柳儿刚喝的一口酸梅汁差点儿喷出来，忙擦擦嘴，道，“妈可真敢说，如真出了什么事，那也倒不是不可能，最起码女婿饶不了她。不过往后，她也别想舒坦就是了。现今呢，二姑娘和四爷都没成家，他们到底没什么大错。尤其是四爷，一向跟着他三哥鞍前马后的，很听话。三爷跟两个哥哥年纪差的多，也不亲。侄子们一个个如今也看不出什么，又隔着一层，老爷子百年之后，少不得有个兄弟互相帮衬，也是好的。”

张婆子点头，“唉，话是如此，到底让心有不甘呐，原妈大户家的时候，也不是没听过这些事，便是那没福的姐姐，也不过是......唉，不说她了，她自家就不争气，只这往后，姑爷怎么个打算呢？只禁了足，那手可禁不住，尤其过了风头，再出来蹦跶，毕竟也是长辈，们能怎么着呢？也没个终日防贼的道理。”

柳儿伸手给干妈添了茶，这才慢慢地道，“也不怎么着，横竖不是三爷亲娘。看老爷子如今的做派，紧着给四爷寻媳妇，多早晚成了家，老爷子的一桩心事算是了了。十之j□j，到时候是要分家，们如今也不过住府里，一应采买来往，其实也跟分家单过没甚差别，公中分例就那么回事儿，们家那位享受惯了，一向瞧不上。四爷分出去的话，婆婆要么跟着，要么跟着老爷子仍旧住府里，无论哪样，都和们没甚相干。若和老爷子住府里，一向大嫂子那里也没讨着好。若没了老爷子她出去跟着四爷，老爷子可发话了，定要给老四寻个厉害媳妇呵呵呵。”

张婆子点头，赞叹道，“一家子到底得有个明白，公公这，虽说行伍出身，心里倒是好算计，难怪做这大的官儿，他若长命百岁的，倒是们的福气了，平日里倒是好好孝敬才是。”

“谁说不是呢，老爷子再英明不过。孝敬也是应该的，如今老爷子那里的针线，多少是们院子里做的呢，女儿省得的。”

两又说了一回家常，跟冯三爷说好的跟干妈住一晚，倒也不急。吃过晚饭，带着丫头拿着东西，去了隔壁。

杨秀姐儿刚见过没两日，也不必多说什么，不过把给桂哥儿两个的吃食玩具拿来，偏两都老太太屋里玩着。余下的是给姐姐的一包尺头衣裳，如今柳儿最不缺这个，老李家商号常年按时节送各种尺头的新鲜花样。

“前些日子得了些新式样的绫子，外头可没卖的。做里衣最好，自己做了两套试试，晚上穿着极舒适。因东西不多，都和丫头们做了现成的给们，头晌给义父和林姐姐的拿了过去。这是们一家子三口的，本想拿了尺头让自家做，想想到底不好，别被给孝敬了那边去，还想外甥们受用呢。等下一批来了，再拿了些给做情。这有几匹绢纱，自家用使得，给其他也使得，省的叫瞧见说嘴。粉色的那两匹云罗，正合适给芹姐儿和采薇，做夏衫或裙子都使得，极凉快的。”

杨秀姐儿笑，摸摸柳儿的手，“啊，上回去，就让包了那么些东西了，衣料子也尽够了，何必再给，让瞧见总贴补娘家，看背地里说嘴。”

柳儿冷笑，“能说嘴的都关起来了，其他的算个什么。再说，这么点儿东西，不过是家常得用的。前儿过来，还没得了，也是刚刚送来的。收着罢，尺头多得是，好歹帮着耗用些，省了不知便宜了谁。”

杨秀姐儿点点头，“心里有数就好，看如今这般，到底也高兴。妹夫是个能干的，如今大杨村那边，也不过来哭穷了，反倒送东西过来。虽说都是家常地里的，便是给银子，也心里舒坦，更兼着如今都会说话有眼色了。唉，这么些年，到底算是熬出来了。”说着说着，想起心酸事来，不免眼圈发红。

柳儿笑着宽慰道，“姐姐一向是个爽利，过去就过去了，横竖不是好事，何必再想着给自己添堵。以后啊，只管越来越好，等将来桂哥儿他们长大孝敬罢。只听三爷的意思，姐夫这么些年六品通判上虽没甚功劳，却也没甚差错，如何还没动一动呢？”

冯紫英如今每日早出晚归的，柳儿感觉出，正忙着什么事。昨晚知道她要回娘家，略想了想，便让柳儿跟她姐姐提了提。虽说他跟傅试也算姻亲，但此次不同以往，半点口风不宜透露，官场上都是精，他不好出面，同时也有试探傅试的意思。

富贵险中求，守株待兔的混日子，看傅试也没那个命。贾二老爷又是个不谙俗务的，能帮上的忙有限。

所以如今有了柳儿的一番话。

听到这话，勾起杨秀姐儿的心事来，叹了口气，“这当官啊，尤其是姐夫这般出身的，一步步往上巴结，哪里那般容易了。姐夫虽算精明，到底不是特别的伶俐圆滑，更加的透着艰难。又没个特别得力的扶持，只得自己小心谨慎，只要不犯大错，不得罪，使些银钱，天长日久的，总会慢慢往上的罢。这便是出身的好处了，想来妹夫那般物，定然是有好前程的。”

柳儿笑了笑，喝了一口清茶，低垂了眼眸，慢慢地道，“也不能这般说，就是皇帝家的江山，也不是一传一个准儿，这呐，既要有扶持，还得靠自己，有机会便要当机立断，姐夫如今可不是守成的时候罢。”说完语风一转，抬眼道，”说了这么一会子，也该去老太太那里坐一坐了，给小姑子带了几匹尺头，意思意思罢，等过后添妆的时候，再帮妹子参详参详，可好？”

杨秀姐儿不意柳儿忽地转了话头，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顺着柳儿话头，“啊......那就去罢......”总觉着妹子今儿有些不一样，到底如何也说不上来。直到快到了老太太屋子，才恍然，素日见得一些千金小姐出身的官太太，倒是跟她这妹子，说话的做派仿佛有几分相似，一时心里各种滋味涌上来。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别看柳儿过去当丫头，也看什么的丫头。宰相门前七品官，侯门千金出身的国公夫史氏老太君，这辈子可谓极致的荣华富贵，堂堂的超品诰命夫。素日来往的，也多是王公贵胄高门显宦家。便是个不长心的，时日久了，也熏陶出几分气质来，何况柳儿这等七窍玲珑心思的女子。

她若想，说话做事，自有一种莫测高深机锋暗藏之态。

见过傅老太太，不过坐着略说了几句，都是傅老太太打听贾琼一家子的事儿，柳儿以不大来往，只听说是正经家为由，敷衍过去，便各自散了。

杨秀姐儿也不是个蠢的，不然也混不到如今。晚间便把妹子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傅大老爷知道。

傅试如今除非因事歇书房，不然也轻易不到妾室那里去了，多杨秀姐儿这里。当下闻听此言，开始还不觉，杨秀姐伺候着脱了外头衣裳，坐下喝茶，越琢磨越不对劲儿，越发觉着这小姨子的话有些深意。官场上的套路，傅试虽不算运用纯熟，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坐了那里沉思半晌，杨秀姐儿也不敢打扰他，直到慢慢喝完了一盏茶，方道，“庄子上不是刚送来一些时鲜瓜果么，明儿下晌给妹妹送去些，跟她打听打听，是不是妹夫说了什么。妹夫最是个精明不过的，别看年轻，眼睛最毒，脑子也有算计，估计他那里探听不出来什么，反倒不好。们毕竟不比他有靠山，真有个什么，可是一家子老小呢。只妹妹毕竟是亲妹子，想必能提点一二也未可知，说呢？”

杨秀姐儿能如何，大老爷想的何尝不是她想的。只她更赞同妹子的话，哪里有万全的好事儿，总得有些风险就是。只如今却不好跟自家男说，毕竟他就是那么个，好处是稳妥念旧，坏处就是胆小了些。

只没到次日下晌，刚用完早饭，冯三爷来接媳妇了。

杨秀姐儿也，忙使眼色打发了小丫头回去报信。冯紫英屁股还没坐稳当，傅大老爷过来了，两少不得移步傅试书房说话。

冯紫英看他那样儿，也不好笑。这，怎么说呢，到底也算个好的，比那一起子奸诈逢迎一心向上巴结之辈，还算难得。没耐心同他转圈子打磨儿，坐下看着沏茶的傅试，直言道，“姐夫也不必忙，待会儿还有差事，不过把媳妇送回去就算完。只最近妹夫听说京畿附近治安不大好，有几家大户遭了贼了，想来是个惯盗，闹不好成了势头，怕是京兆尹和们五城兵马司上下都要吃挂落，素日姐夫还是警醒些好。不说为民请命，只为民除害的事，多少也算分内，做多总比做少强，言尽于此，告辞。”

若跟缩头乌龟似的常年缩着，别也没奈何，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若不是看他家小娘子的面子上，他何必操这个心。多得是情可送，哪个不是感激涕零的，就这个自己有心，他还赶着墨迹。

冯三爷出身富贵养成的骄气，多少缺了点儿温和耐心，遇上傅试这种瞻前顾后的，便有些不耐烦与他和风细雨。

再说，有时候过于和气了，反倒让觉着别有居心，更加不值当。内中分寸，冯紫英岂有不会拿捏的。

如今，傅试便中了招，被他拿住了，索性今次真是为了他好。

柳儿别了干妈，姐姐一家子目送下，坐车回了将军府。路上冯紫英弃马，上车与她同坐，被柳儿嗔了一句，“这般热的天儿，也不嫌闷的慌，别把身上的臭汗过身上。”红花冬儿见机，抿嘴笑着，忙上了后面仆妇们的车子。

冯三爷先灌了一碗冰绿豆水，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擦嘴角，扔到一边，笑道，“又不挨着坐，怎的弄身上臭汗？想来娘子是盼着一起罢？岂能叫失望，来来......”

“去，外面呢，有事说事，这几日看忙碌，今儿怎的得闲，该不是有事交代罢？”

冯三爷确实有事，也不与柳儿调笑了，点头道，“正是。这几日可能不大回府，到时候若不叫告诉，也不必担心。横竖顶多三五日的就完事了，到时候再与细说。”

“可有危险？是公事么，可要带了家常衣裳用具一起，回去就给收拾出来......”柳儿一听便有些着急。

拍拍柳儿抓着他衣袖的手，“无妨，不须担心，有小子们跟着呢，这事儿只做不知道，做些惊慌的面子就可，怕多想才告诉了。放心罢，只家里，也注意些，尽量少出来罢，如今京里闹贼，不安生。”

这事儿柳儿也听说了一些，最近京里出了个飞天蟊贼，专偷高门大户的好东西，报了官府，等衙役前来，早没影儿了。至于豪门里那些个家钉院，有几个一个跟头上了墙头的能耐，只有鸣锣打鼓举着火把胡同子里撵的份儿，也不过吃灰。

想想冯紫英毕竟是个头儿，对付个蟊贼，那么些，有危险也未必轮到他，遂点点头，“放心，晓得。”

两一路说话，冯三爷把柳儿送回，看着她进了西侧门向着听涛苑的方向，才带着小厮，拨转马头径自去了。

此时柳儿自然不知道，冯三爷自打上年铁网山受伤，便把个贼恨死。自小到大，何尝吃过这么大的亏，当时差点儿没命，虽然他只是跟着当今吃了挂落。

但自己的小命儿自家珍惜，一直暗中追查此事，时刻没忘报仇雪恨。慢慢布局，如今时机成熟，天时地利和，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一番运作，到时候事成，一批贼授首，一批当官儿的升官发财，那是注定的。

只柳儿回来，不过离开将军府一日，府里便闹出一桩事来。

当晚去看过大奶奶刘氏，便去了张氏那里坐了坐，给冯语、冯诺两个女孩儿，带了两匣子张干妈亲手做的点心。张干妈的点心，可比冯府点心师傅强着些，用料也精细。

只将军府的孙子辈儿的姑娘，嫡出的如今就三位，刘氏生的冯清诗和张氏所出的两位。冯清诗上年出嫁，公公外放某地知府，一家子举家跟着去了。所以如今府里，就剩张氏所出的两位身份最高，将军府因冯老爷子没有庶出子女，一向府里的规矩，庶出便不大受待见，都老实的很。

而张氏家里也是世代的书香门第，祖父世时更是曾经官居一品的礼部尚书。到她父亲时，虽多有不如，好歹也是四品的实权官儿，且几个哥哥，也都算争气，虽没有身居高位的，家族却也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以张氏如此出身，有些看不上将军府的做派，目下无尘些也是寻常。尤其她的教养礼仪，任也是挑不出不是来。

因此，除了张氏所出的长子，十五岁的冯诠，和九岁的长女冯语，如今都京中的外祖家上学。平日女孩儿跟着外祖母，男孩儿跟着祖父，一概都有张家教养。只除了月中月末回家住一日，还有重要的年节。

便是冯三爷成亲，也不过回来露了一面，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回去了。

冯老爷子一向不理会这些，这儿媳妇是他帮着老二讨来的，娶来就是老二的事儿。只把自家日子过好了，其他不出大格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横竖都觉着他是个大老粗，乐得有代劳。

如今见面，冯语冯诺给柳儿这位三婶见了礼，柳儿这才有机会好生细细打量这小姑娘。果然比冯连不可同日而语。长的也不过清秀，但自有一种温婉沉静的大家气度，说话也慢条斯理的言语清晰，一看就是教养极好。至于冯诺，年纪尚小，只活泼些，别的倒是看不大出来。

柳儿打量家的同时，冯语也暗自掂掇这位三婶娘。家里的事情，她娘虽没给她细说，但是她外家却是都知道了，她跟着也听了不少，不免对三婶娘十分的好奇。

第一眼看模样儿言行，竟比舅舅家里的表姐们还强些......

“刚回来怎的不歇着，横竖家里无事，只大嫂子看一时半会儿的，不会痊愈了。”张氏让了座，丫头倒了茶来，两对坐说话。

柳儿会意，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哪里就累着了，不过天气炎热，闷些倒是有的。只看们语姐儿这般气质形容，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倒是很难得了。”

张氏最爱听夸她家的家教，也是跟冯二姑娘区别开来的意思，闻言很是谦虚了几句。柳儿这么多年历练下来，想跟一个融洽相处，也只看她愿不愿意了，不存能不能的事儿。一时两相谈甚欢，说到针线上头，竟然引为知己。张家女孩儿的教养里头，针线女红占头一位，几辈子的规矩，认为女孩儿做针线，最磨练性子，于持家也多有益处，至于琴棋书画之类，倒是靠后了。

最后张氏猛然一拍手，笑道，“说了这半日，倒是忘了一件重要的，可知昨日晚间，四爷的亲事，有七八分是定下了。”

“咦？这般快，是哪家，没听三爷说起过啊？难道是大老爷那边有了合适的？”这才几日，难怪柳儿吃惊，照这势头，转年就能成亲了罢，老爷子可心急的很呐。

张氏笑的意味深长，打发了两个不情不愿的女儿去歇息，这才道，“说起这户家，真是绝了。京城里有好几处桂花局知道罢，那都是夏家的，称桂花夏家。据说有几十顷地种着桂花，如今户部挂名行商。也算是数得着的大户家，满京城里哪个不知。如今只剩了娘儿两个过活，也没个老子兄弟的，真娶了来，也算娶了一家子了。”

“还有这事儿，该不是婆婆寻得这门亲罢。”此事很有小李氏行事的风格，专爱好处全搂，她稀的干的全吃，不给别喝口汤。

“可不是婆婆那边寻的么。不知怎地，托了李家三舅爷，估摸着是不放心府里罢。虽说老爷子没给舅爷好脸儿，可婆婆闹着立逼老爷答应，连小姑子都帮着劝说老爷子，昨晚浩然居灯亮了一晚，到底逼着老爷子答应了算完。说是明儿就着官媒去提亲呢，看来婆婆横下心下了死力气要成就好事了。”

此时柳儿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小李氏忒投机了些，眼皮子浅，连绝户财都要发，好歹看看家姑娘再说罢。

柳儿前世死的早，自然不知夏金桂其其事如何英雄了得。

所以过两日打发婆子林府送东西去，林黛玉闻听此言，当时就扑到桌子上，笑的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