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鸳鸯织就欲双飞

时光飞逝,转眼进入四月,杨柳儿姑娘出嫁的吉日。

因柳儿是从林府出嫁,初五日的发送嫁妆,则很是热闹。林府多年没有喜事,虽说如今发嫁义女,但是却是当自家女儿嫁的,一百二十台嫁妆,实打实的十里红妆一点不为过。林老爷的亲朋故旧,也过来贺喜,一时宾客盈门,四处喜气洋洋,跟明日正日子似的。

看热闹不知内情的,只道侍郎家嫁女儿,陪嫁丰厚。知道内情的,少不得赞一声林老爷,有情有义,连义女都这般看重,果然是缺孩子么?

除了原本冯府的聘礼,另外一应家具妆奁古玩器皿并田产铺子,全都是林府置办,并林老爷仔细斟酌,林黛玉拍板定案的。这两的胸襟气魄,非同一般,且林家底蕴丰厚,一般东西真入不得两的眼。

尤其林黛玉林姐姐,两世为,都不是缺钱的主儿,如今经过林家书香世家沁染,早脱离了土豪阶层,说句名士风流世家风范一点不为过。如今跟柳儿跟亲姐妹也没甚差别,自然满心为她打算。如何体面婆家让不敢小瞧,实用且以后又是能传给子孙后代林林总总的理由,这一本子嫁妆单子,林姐姐确实下了功夫的。

至于柳儿原本积攒的一些家底,用林黛玉的话说,“留着自己玩罢,如今是有爹有娘有姐姐的,嫁妆自然不用自己操心。”

于是,柳儿素日用惯了的或喜欢的东西,提前收拾了几个箱笼,大部分是字画。冯三爷自家提前派车接了过去。银钱大部分留给干妈,自己留了五百两零头零用,剩下冯紫英给的体己并义父给的压箱底的,那才是大宗,轻易不打算动用。

张干妈看着柳儿屋子,基本上大部分都没动,不由劝道,“那些衣料衣裳,白放着可惜,带了去不穿,赏也是好的。”

柳儿笑,“妈当是贾府二太太呢,喜欢拿旧衣服送。且放着,到时候回来看妈,少不得要穿的,横竖省了大包小包带衣裳。至于那些尺头,妈看着得用的,或自家做衣裳穿,或送也使得,别白放着坏了才是。”

张婆子到底说不过柳儿,且看如今的架势,林府预备的嫁妆,什么没有,只有更好的,倒也不差这些,且嫁过去冯府自有分例,也就罢了。

至于明日送嫁的娘家兄弟,也不必柳儿操心。外头的事情都有冯三爷安排妥当,那一门子‘懂事明理’的亲戚,此时派上了用场。她亲哥杨虎一家子,过去因着黑历史不太‘懂事明理’,如今只有一边观礼的份儿。后娘生的弟妹,族里发话,孙氏品极其不贤淑,儿女少出去丢,们杨家一族,上数一百年,可是有体面的家......于是,老族长一家子,也被冯三爷邀来观礼,一应往来吃穿住行,全程都是他着打点,回去杨家族中,那个不赞杨二栓有个好女儿,可惜啊没摊上好媳妇硬生生拿了美玉当石头丢弃云云。回来更加沉默的杨二栓,对闲话充耳不闻,连两个儿女也不爱搭理,没事儿就蹲一边抽烟袋。

倒是杨雄和他弟弟杨山,别看小门效出身,模样儿清俊不怯场,冯三爷拿眼一瞧,这两个有点意思,就们了。尤其才十四五岁的杨山,长的俊俏又机灵,且没有二哥的痞气,重要的是,还没成亲,明日背新娘子上轿,就他了!把个还没出过杨树镇的杨山鸡冻的,当晚没睡着觉。一心算计着明日好好表现,脸上的表情是严肃正经呢,还是微带笑容呢,还是一会儿严肃正经一会儿带着笑容......一会儿又摸摸明日穿的新衣裳,没缺了腰带少了荷包罢?

至于过去冯府铺床的全福,则有林老爷两个同窗的夫代劳,一个姓周,一个姓吴。两同窗虽不如林老爷品级高,却也都是官身,所以这两位夫,倒也很是体面了。

周吴两位夫跟着嫁妆到了冯府,自有李氏带着大奶奶刘氏并二奶奶孙氏招呼,用过茶,带着众去听涛苑铺床撒张。

听涛苑原本就是冯三爷的院子,位于冯府西南,定亲后用作新房,又重新翻修扩建了一部分,分出内外院,外院另建了敞厅、书房及待客之所,一道垂花门以内便是内眷居处。原冯紫英的书房,如今成了内书房,大部分给了柳儿用,她的几箱子书籍字画,都搁到那里。另隔了一间,给冯紫英偶然所用。房子倒是不缺,奈何冯三爷愿意跟着挤。

周吴两位夫,一向也没少给铺床,礼节都是惯熟的。两知道林府给义女预备的嫁妆丰厚,但见了这张精工细作的苏式千工床,仍旧是吃惊的。木料一色的黄花梨,加上做工繁复精致,漆面润泽细腻,没个三五千银子,怕是下不来。更不用说一式的满屋子家具,显然都是成套的,便是一般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也未必拿得出这些家具陪送。

更不用说那满院子一抬抬的嫁妆,两对视一眼,俱都暗叹这位姑娘好命,便是亲爹亲妈,也未必如此了。

别看不见的地方,小李氏的心何尝好受了。本存着看笑话的心思,想着柳儿根基浅没什么家底,到时候少不得闹笑话,总不能嫁妆都是聘礼吧!

可自打白日嫁妆一抬抬的送进府里来,小李氏的心跟着一节节地往下沉。虽不管家,将军府姑娘爷们婚嫁的定例她还是知道的,姑娘的嫁妆,绝越不过爷们的聘礼去!

可如今看这位新媳妇的嫁妆,只庄子铺子就比聘礼多出去一倍去!更不必说其他东西,多的更多。冯三爷的聘礼,老爷子可给另加的庄子和东西,不算定例内的。如今小李氏心内的小算盘一扒拉,好么,冯三一成亲,闹不好两口子便是没有老爷子富裕,比大房家底厚实是一定的。

至于她的一双儿女,哎呦,想不能想看更不能看了,小李氏心里发苦,忽然觉得无力又无奈,更多了几分嫉恨来。这杨柳儿忒好命,凭她一个丫头出身的义女,如今飞上枝头,倒比正经小姐还风光了!天下间哪有这般的便宜事儿!

别说原本就有些心思的小李氏,便是一向贤惠明理着称的大奶奶刘氏,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她是冯唐原配刘氏的侄女,嫁进来时父亲是个六品的小官,当年跟冯家比倒也门当户对,嫁妆就不必说了,连柳儿一张床都买不来。这些年管家,历经三任继婆婆,其中自有厉害的,若不是她行事谨慎,不定被哪一个夺了权去。所以从中得的好处,实有限。且如今大房的子女娶的娶嫁的嫁,虽说有公中定例,她哪能不贴补一些,里外一倒蹬,手里着实拮据。而冯大爷又是个官迷,一心往上爬,交际应酬的银钱,每年不知花去多少,想要他贴补,那是做梦,贴补外室倒是大方。刘氏看着表面风光,心里的苦有谁知道。所以看见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儿媳妇,越发觉着碍眼,随口指了一样闲差打发了。

至于二奶奶孙氏,出身书香门第,家境富裕,一向倒是不太把银钱看的太重,看过便罢了,横竖他们这房跟府里不是一路的,并不放心上。

其余表姑娘蒋素云和二姑娘冯连,一个是一贯的温婉娴静,看不出什么。另一个趁不注意,撇了撇嘴,到底被她娘警告过,不敢呛声儿了。

至于府里一众下们,虽说私下里嘀嘀咕咕的,倒是一点是共同的,不无羡慕。

都听说这位三奶奶当过国公府老太君的丫头,她们也是当丫头的,能当到家这份儿上,就是死也值了。

冯府如何热闹如何暗潮涌动不提,单说柳儿。

本来要成亲了,心内还有些慌张,之前就勉强支应过去各处来添妆的,贾府琏二奶奶代替各位主子,鸳鸯代表各处体面的下,并傅家老太太带着女儿傅秋芳,另询大奶奶徐琴姐儿等。

意外的是还有代替赖二奶奶而来的禄儿,禄儿自然没的说的,两一直暗中交好,倒是赖二奶奶,送的添妆礼可不菲,禄儿私下里对她道,“只管收着,如今成了冯大爷的弟妹,不定什么时候,她求着呢,到时候有顺水的情,愿意伸手就帮一把,岂不好。再说了,那时候如何,还不由拿捏,小时候她就没算计住,如今往后只有她上杆子巴结的,担心什么呢。”柳儿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断然没有不收的礼儿,那是结仇。

闹了一整日,便是姐姐杨秀姐儿和干妈一边,另有凤姐儿等帮衬,柳儿好歹支应过去,心里倒是多了几分要嫁的真实感。

晚间刚躺下,姐姐杨秀姐儿过来了,拿着个小匣子,脸上有些不自然,打发了屋内的丫头,对柳儿低声道,“这个且看看,叫做压箱底,看过就放起来罢。”

柳儿不疑有他,初始以为是什么好东西,都压箱底了么,定然是好物了。接过来打开匣子,看了一眼,有些失望地道,“这个是和合二仙罢,又是什么古礼儿?这么些日子,一出出的,就没消停过,哪知道成个亲这般琐碎繁复,如今脑子还晕着。”

杨秀姐儿一时语塞,半晌才道,“这是哪里看出来和合二仙了?”传说寒山拾得同时喜欢一女子,都欲成全对方,结果双双出家,修炼成了喜神,称和合二仙,有团圆美满的意思。

“姐姐这是考呢?平时的花样子,如今府里各处张贴的,和合二仙还少么!这么一张荷叶上头,两个小儿.....咦,这小似乎...好像......”没穿衣服?

柳儿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杨秀姐儿到底年轻,有些抹不开,索性不说了,伸手拿过荷叶上的两个小,分开,让柳儿看清楚了,又合上,“看清了么?”

柳儿看的仔细,点头,“看清楚了,这个难道是跟百子图葫芦万代什么的一个意思?两个小胖,既表示百子千孙,又表示和合二仙么?”一说到绣样,柳儿神色严谨,倒忘了羞涩这回事。可和合二仙,貌似俩男的啊?

“如今是放不下和合二仙了。”杨秀姐儿无奈了,难道这玩意就这般不可意会?索性分开拿到眼前,想着指物说事,自己细细打量,立时有些更无奈了。

这一套玩意儿,当初老太太把她给傅试的时候,傅老太太给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头太久用料不可靠还是怎么的。女的尚可,男子中间那小突起...木油了......再细看女子中间小凹进...也...木油了......如今真个是中有的,中少了了根儿。

好她妹子是个女红迷,一见便想到和合二仙上头。不然来个娥皇女英、寒山拾得,这情形也真说得通。

想当初她刚跟傅试的时候,傅试早已经手熟尔,这东西她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好意思细瞧,横竖大爷是懂的。至于后来,她也手熟尔,已经不需要再瞧了,所以一直压着箱底没拿出来过。

结果头一遭拿出来就现眼了,杨秀姐儿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解释,这俩小儿对接如此‘惨烈’,实解释不出口。万一弄不好让她妹子会意错了,可不得了......这大事她可担不起责任,扔下句,“让干妈跟说罢。”起身走了,横竖她要叮嘱的话,这些日子都说的差不多了。

去了年轻的,老的上阵,张婆子瞧瞧那光秃儿的‘和合二仙’,强忍着笑意,看着已经有些毛愣的柳儿,低声道,“这东西啊,就是鱼水之欢的意思,男和女么......”附到柳儿耳边嘀咕一会儿。柳儿初时认真听着,转瞬脸色爆红。

“男女居室,之大伦,没什么可害羞的。到时候只听姑爷的就是,可别跟素日似的,脾气上来不管不顾,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这以后啊,当了家媳妇,小性子说不得改改,事事要留心谨慎,可不能给家留了话柄去......”

这些日子,进行了无数次的为妇婚前教导,又开始了。柳儿耳朵几乎长茧,跟听催眠曲儿似的,很快睡着了。

张干妈想了想,把‘残疾’的压箱底,给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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