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事总该有因果

一夜忐忑,几乎没什么意外的,翌日冯老爷离去后,二奶奶屋里的大丫头如意来了,径自到了柳儿的屋里。

如意打量柳儿几眼,平淡地传话:“你便是柳儿吧,今日起便去绣庄那里,听候刘嫂子调遣,这就收拾过去吧,另外罚半年的月钱。”说完便离去了。

柳儿松了口气,还好,她最怕是被打一顿板子发卖到什么脏地方去,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说也没几个钱,不过她在徐家攒下的一点钱算是交代了大半。至于绣庄,说句心里话,倒是比二姑娘这里能学些本事,至于体面不体面的,嗤,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里都没差的,她早想明白了。

伺候二姑娘的日子虽短,柳儿的人缘倒是不错,别人不说,第一个不舍她离去的便是小翠,拉着她的手,眼中含泪,“柳儿姐姐……”

柳儿心下感动,这个时候哪个不是跑的老远,很是怕被自己连累,这小翠也算难得有情义的,不枉她素日的关照,遂轻拍了她的手,“我无事,又不是见不到了,不该班的时候去找我玩吧,看看我这里有什么喜欢的,自管拿去,谁知道那里怎么样呢。”

小翠推辞了一番,最后柳儿挑了几支看的过去的珠花留给了她,并跑过来看她的桃儿。

桃儿是家生子,爹娘虽然不是很得势,但有个姐姐栀子,曾经是大姑娘身边的大丫头,现在配了小厮,是大姑娘内定的两房陪房之一,管着大姑娘的嫁妆,现也在大姑娘屋里伺候。

所以,桃儿在府上还是有几分体面的,平时和柳儿也不大亲近,此时过来送柳儿,倒是让柳儿颇为意外。

“虽说这里的差事更体面些,你也是个聪明的,到了隔壁,说不得又有另一番造化也未可知呢,有机会去瞧你,可别不认人才是。”桃儿不过比柳儿大了几岁,见识却不一般,柳儿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也生了交好的心思。

二姑娘虽然任性些,却也不是不通人情的,打发脸色淡然的桂儿过来:“姑娘说,不必过去磕头了,这是姑娘赏你的,好歹你也算伺候她一场,让你出去了好生做事。还有……我也有一句话嘱咐你,以后当差经心些,眉眼高低的,多留神罢。”俨然副小姐样儿。

柳儿也不在意,道了谢,接过二姑娘赏的一对银镯子,自己现在家底有限,银钱总有用处。

送走了众人,看了看一边喝茶的杏儿,淡淡笑了笑,看房里没人,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我就要走了,少不得提醒你一句,当心秋红吧,我是什么人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别的我也不多说,好歹我们相识一场。另有一事求你,方便的话帮我给秋红传个话‘她那块喜上眉梢的帕子不错,望她割爱,我在隔壁等她三日,以后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她,不然……她可以试试看。’你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柳儿口里说算了,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尤其说给秋红的那几句话的时候,神色阴沉,目光冰寒,看的杏儿心里发冷,原本对柳儿就无甚恶感,当即打定主意,这柳儿,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待会儿就抽空儿溜出去找秋红传话。

昨晚事情发生后,柳儿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着了秋红的道儿。也幸亏赖二奶奶是个惯会在老爷面前装贤淑的,当场轻轻揭了过去,似是十分的待下宽和。如今柳儿落下这个结果,一来是运气;再则,却是赖二奶奶刚刚拿到老爷给的一笔私房,说是给大姑娘莲姐儿的嫁妆,却比赖二奶奶期望的要多些,让她心情大好。

所以,对柳儿失仪一事,便没有痛下杀手,虽然对一般丫头来说,被撵出姑娘的院子,也如天塌地陷一般,前途无亮了。

至于让杏儿传话,她不信秋红一点儿不心虚,咬人的狗不叫,真正厉害的是那‘贤良人’,一口咬上就是个死。至于叫的欢的,秋红和当初的自己之流,有械未必有大恶。

即便现在秋红也够可恶的,她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秋红若是真拿了帕子给她,她以后自当不认识她算了,都是可怜人,想必以后交集更少。至于让杏儿传话,未必没有震摄秋红的意思,真当她是没脾气好欺负的么,真当欺负她不用付出代价的么!

好人难做,坏人可未必。

良言三句不顶事,恶语一句要人命。

柳儿挎着小包袱,也没人带着,索性自己也认得路,径自来到绣庄,找到刘嫂子,实话实说,道明了来意。

刘嫂子前日刚见过柳儿一面,对她观感颇佳,对内宅的龌龊事儿也略知一二,尤其柳儿这种新来没根基得了好差事的,也没多说什么,面色如常地吩咐柳儿,“你先在这里伺候上下人等的茶水吃食吧,不懂的多问问绢儿胖丫她们,其它过些日子再说,我这里事情多,比不得姑娘那里清闲体面,却是能省些心力,安安分分地做事,混口饭吃倒是无碍的。”

柳儿如何不明白,这是敲打并安抚她呢,她不是那不知好歹的,神态言语更加恭敬,刘嫂脸色也更多了几分温和。

柳儿做事,前世多少伶俐的丫头里也是个拔尖儿的,刘嫂子这里,除了做粗活的几个老婆子,还有两个比她大些,模样普通的丫头,明显是不入那边主子眼,到了这里来的,却也在这边做些细致活。不过因为绣庄几十号人,这细致活显得不那么矜贵了,也就是内院打杂的罢了。

所以这边没的宠可争,也不必藏着掖着了,用心勤快做事,不上两日就得了刘嫂子的点头,让她专管伺候常驻的三位大师傅,其它杂活一律不必理会。

看着差事不算复杂,常驻的也就五位大师傅,其中有两位晚间回家住,也没那么忙活的整天团团转了。其实,说实话,真是不轻松。

就他们院子里这些下人,除了她,别人还真侍候不了这三位大神。

三位大师傅分别是大刘师傅、高师傅和董师傅,头两位还好,说不上和气,却不难侍候,轻易不刁难人的,尤其是大刘师傅,区别另一位同姓师傅,人称大刘师傅,倒真算得上好脾气。

至于这最后一位董师傅,一个顶仨,那是出了名的难缠,就是整个府里,都晓得这位脾气不好,挑剔非常的,甚至打骂下人,就是赖二奶奶的面子,不高兴了也是不顾及的。一大家子下人,都视侍候这位为苦差,对她住的屋子,避之不及,路过绕道走。

粗使的婆子就不用说了,不经允许,就连踏进董师傅房间一步都不行,另两个丫头,经不住时常的冷言冷语恶形恶状,非到万不得已是不进去伺候的。

也就柳儿,才来了两天,年纪也小,倒是难得的没有被董师傅骂过,虽然董师傅每天无事都要骂上两起。这两天董师傅更是没有摔过碗碟茶杯啥的,即便也没给过柳儿好脸儿,却实在是难得了。

所以,说不上刘嫂子照顾她,多少有些能者多劳的意思。

这天晚上柳儿送了最后一遍茶水点心,刚回到茶水房,打算打些热水回去洗漱休息,秋红来了。

柳儿愣了下,想起自己让杏儿传话的事儿,看了看脸色不好的秋红,恍然,也不跟她客气,“有事?送帕子来了?”

“哼,好不要脸,不是看在旧时香火情的份儿上,懒得理你,眼皮子浅的,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喏,东西给你,以后我就当不认识你这个人!”

柳儿笑了,真真是,做贼的喊抓贼,这不打自招的,她自己还不觉得吧,自己跟这么个糊涂人一般见识真是跌份儿,不客气地接过帕子,看了一眼,是她要的那块,收起,整了整脸色,遂道,“恩,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望你说到做到才是,帕子我收下了,慢走,不送。”

看着气哼哼离去的秋红,柳儿笑着摇摇头,跟烧水的婆子打过招呼,拎了壶热水回屋了。

在这里,一个菡院没有的好处就是,柳儿可以自己住了,她那练字的活计,又可捡起来,倒是让她舒了口气。

在二姑娘院里不便,这几个月估计手都生了。

绣庄是个两进院子,前院是灶房洗衣房茶水房,甚至府里车马房等处,一些做粗活的婆子住的屋子,并有两房府里的下人。

刘嫂子一家便是这两房下人之一,她男人伺候府上主人外出的车马,两个女儿还小,也都是在主子院里做事,不经常回来。

至于后院,东西厢房住着常驻的三位大师傅,正房三间打通,并倒座房,是另外的两位大师傅和绣娘们,平时做活的地方。

柳儿、绢儿和胖丫三人,算是这院里除了刘嫂子之外,有些体面的下人,胖丫跟她娘住前院,柳儿和绢儿,住正房东侧的一间出廊的小耳房。开着侧门出廊对着东厢房侧门的,柳儿住,中间板壁简单隔开,有正经房门的稍大些,绢儿住着,倒是各自方便。

两个丫头绢儿、胖丫要好,没事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原本住柳儿房间的丫头,刚刚托了关系,去了菡院,倒没顶上柳儿的位置,顶了小翠的位置成了小丫头,小翠被提拔上去,补了柳儿的缺,改名翠儿。

几天后翠儿来看柳儿,颇有些不好意思,柳儿倒没觉着如何,更没有怀疑翠儿使了什么手段,即便使了,不是针对她的,她也不必放在心上。

事实证明翠儿对她倒是没歪心思,没事儿少不得来瞧她,也没少带来那边府里的新闻。桃儿不该班的时候也时有过来看她,不过和翠儿从来不一起,柳儿用心瞧着,两人实在一般,虽说伺候一个主子,平时不太来往。

一次忍不住问了桃儿,桃儿曰,合不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至于秋红,至此在这府里还真不大来往了。

目今,柳儿回房洗漱已毕,宽衣卸了簪环,穿着徐家带来的水红绫子里衣,披着头发靠在床榻上,就着略显昏暗的灯光打量刚刚到手的一方帕子,心情好了不少。

几日来的一口浊气烟消云散。

这帕子自然不是秋红自己绣的,也不是自徐家带来的,而是来冯府后大姑娘赏她的,具体原由柳儿也不清楚,只机缘巧合扫了一眼后,便记住了。

料子自然是好的,上用的蜀绢,虽难得却不少见,小小一方也贵不到哪儿去。难得的是绣工,一支极简单的红梅花占了一角,枝头占了一只黑白喜鹊,另一只振翅欲飞,却又回首看着另一只,极其灵巧可爱。离远了看,跟画上去似的,可见绣工精巧。

柳儿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别的倒也罢了,虽说图的寓意说不上高雅,但只这绣工,越看越爱,有些针法看的明白,有些一时半刻的却琢磨不出套路来,看了半晌,直到有些困倦,才塞到枕下,方睡了。

心里却明白,就凭这开绣庄的府上,能被大姑娘看上的绣件,必非凡品。秋红不识货,柳儿却是见过好东西的,也算为她这一向的欺人太甚付点代价罢。

好事成双,第二天柳儿刚忙完上午的差事吃过午饭,张婶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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