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赌局

“小兄弟,要不要进来试试手气?”那个站在金玉赌坊门口的黑衣男子有些谄媚地开口询问。

流徵愣了愣,随即摇摇头。

“嘿,都站在门口了怎么不进去?”

“没钱。”

流徵性子沉静,素来是惜字如金,且直截了当。

然而听了这两个字,那黑衣男子却反倒是笑了起来:“没钱?那真是太好了。也算你今日走运,我家大老板途经清水县,亲自坐庄。此时正放了话出来,要请个人进去替咱们赌坊赌一把,若赢了,算小兄弟你的,若输了,则我们大老板一力承担。”

天下竟然有这么好的事?

只可惜流徵对赌局并无兴趣,所以也只是淡淡道:“不必了。”

黑衣男人急了:“你这傻小子!你可知金玉赌坊是什么地方?大至十三行省小至其下州县,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金玉赌坊!从来都只有人被赶出去,可从没有人……哎?”

流徵已经转过头打算往门里走。

“你……”

“嗯,进去吧。”流徵淡淡道。

一进门就能感受到赌坊里那种特有的嘈杂,吵得人脑袋嗡嗡响,流徵觉得有些头痛,她用余光一扫便找到了先前的那位镖师,他正赌在兴头上,整个脸都涨得通红。

黑衣男人已经先一步走到楼梯口边上,手一扬:“小兄弟,楼上请。”

楼上?倒是听不见什么动静。

流徵缓缓走上楼梯,却发现二楼的气氛与一楼大堂相比竟然截然相反。楼下人声鼎沸,楼上却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整个二楼只摆了一桌赌局。

赌桌这边坐的是个白衣的男子,身后还站了个负剑的青衣手下,两人都背对着流徵,看不到样貌。赌桌对面则坐了个三十岁上下笑容妩媚的女人,见黑衣男人引了人上来,便立刻起身,也是朝流徵上下过了一眼,笑得更为撩人:“公子,请坐。”

她指的是她方才坐的位置。

即便流徵并未进过赌坊,也隐隐感觉到那位置应是主座,那……是不是就是刚才那黑衣男人所说的“坐庄”的意思?可流徵寻思着,这女子给人的感觉倒是不大像什么“大老板”。

反正都上来了,坐就坐吧。流徵并不多想,上前坐了过去。

这一下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尤其流徵这一坐下,便看见了坐在她对面那白衣男子大皱眉头。而流徵也没想到这男子竟是个年纪极轻的公子,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清隽文雅,一点也不像流徵想象中的那种粗豪的江湖人,周身的气质倒是更接近于什么书香世家的大家公子。

流徵摸不清情况,所以便不吭声。

可那白衣的公子却不大高兴,口气有些像质问:“秦玉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主位上退下来的秦玉娘仍是满面笑容:“上官少主已经输了鸣玉剑、引魂丹、清风剑法三十九式给奴家的主人,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可输?若是没有,今日便……”

“你怎知我没有?”

那位白衣的“上官少主”看起来脾气有些坏,不耐烦地打断了秦玉娘的话。可这话一出,秦玉娘却笑得更欢了。

“不知上官少主这次要押什么?该不会是你们上官世家的孤鸿山庄吧?”

姓上官的公子沉默了。

“若上官少主想不出,那奴家便替少主出个主意。”秦玉娘挑了挑眉,“就门外那辆马车上的人,如何?”

“你——”

白衣公子没生气,倒是他身后的青衣侍从气得横眉,刷的一声拔出剑来。

秦玉娘一点不惧,笑吟吟地盯着那位“上官少主”。

上官少主皱着眉挥了一下手,那青衣的侍从忿忿地收了剑,又退了回去。

“你可知那马车中是何人?”

“自然知道。”

“那么,怎么个赌法?”

流徵微微挑眉,怎么这位少主还当真要以楼下那马车里的人为赌注?她略一思索,想到了她刚在楼下看见的那只挑起车帘的手,那手又白又细,十分动人,看到那样的手,会令人忍不住地去猜想,有那么一只手的女人会是怎样的绝色?

这么一想,连流徵也有些想知道这场赌局该如何赌了。

秦玉娘似乎是个天生爱笑的人,面上总挂着笑容,但若细细品味,每每的笑容似乎又不大一样。比如此刻,她虽然在笑,可那笑容之中却透着一股隐隐的威压,令人不敢轻视。

“上官少主放心,我们金玉赌坊从来不以大欺小。”她略微顿了顿,看一眼坐在对面一直不动声色的流徵,心中暗叹,又转头道,“方才上官少主已连输了奴家三局,此时若仍由奴家来与少主赌,实在有些不公。所以奴家的主人方才在门口寻了这位公子。由他来与上官少主赌这一局。”

“行。”上官少主用阴恻恻的眼神看了对面的流徵一眼,“就他。”

“上官少主的赌注就压楼下马车上的人。”秦玉娘笑容更深,“而奴家这边……自然也不能比上官少主的赌注差。”

在座众人都凝神等待,等着秦玉娘所说的“不能差”的赌注。

“不如这样吧。”秦玉娘似笑非笑,“若上官少主赢了这局,方才所输的鸣玉剑、引魂丹、清风剑法三十九式都不作数,并且,少主想知道的答案……凌云剑的下落也会奉上。”

凌云剑?流徵眉间微动,不做声。

“好!一言为定!”

上官少主一拍桌子,震得流徵倒是先吓了一跳。见她畏缩,对面的上官少主更是得意,轻蔑朝她一笑:“在下孤鸿山庄上官策云,请教这位公子。”

“嗯……”流徵不喜言谈,随便哼了一声。

上官策云只当她是没见识,便直入主题:“就由公子来选赌法吧。牌九还是骰子?”

流徵微皱眉头:“都不会。”

上官策云有点上火:“比骰子的点数大小总会吧!”

“好。”流徵点头。

一旁的秦玉娘似乎觉得十分有趣,让人送了茶点上来,选了个位置坐了,翘着腿一边喝茶一边看戏。先前带流徵上楼的黑衣男子朝秦玉娘递了个隐隐担忧的眼神,却马上被秦玉娘一个白眼瞪了回去,只得灰溜溜地又下了楼。

“三局两胜,这位公子……请先。”

许是上官策云之前连输几把,此刻就算面对着根本不会赌的路人,也多了几分谨慎,再不像之前那般一局定胜负。而他心中也想好了,万一金玉赌坊敢做什么手脚……不,料他们也不敢做手脚,他刚才特意多问了一句,若金玉赌坊真敢乱来,那便是得罪了两大世家。凭它有再大的后台,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流徵拿着骰盅有些迟疑,随便摇几下?接着,她便真的只是轻描淡写地随手椅了几下。在场的人都有些呆愣,然而流徵已经停了手,将骰盅放置在桌上。

秦玉娘噗嗤一声竟然笑出声来。

上官策云简直要疯了,这金玉赌坊是什么意思!竟然找了这么个根本不会赌的人来?是为了羞辱他还是……他一咬牙也拿起了面前的骰盅。

上官策云赌技上佳,再加之他内力不错,很容易控制那骰盅里三颗小小的骰子。

可谁让他踏到金玉赌坊这块铁板?这世上还从没有人从金玉赌坊的老板手里赢走过一个铜板。原本他来此地也不是为了赌钱,而是为了来问一个问题。谁想到这大掌柜秦玉娘十分狡诈,非说要赌赢了她才能见到赌坊幕后的大老板。

这一回上官策云得了机会,当然是卯足了劲拼上十二分的本事。

流徵极为认真地盯着看。

上下左右,腕力和手法……

她那过目不忘的本事绝非寻常。她能一眼记住她爹娘每天早晨练功的所有招式,也可以记住孙婆婆每日做菜洗衣缝补打扫的动作次序。自幼她爹娘就不大管她,所以,流徵所有的生活技能几乎都是靠着默记学会的。

至于她家中书房里的那些书……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曲艺话本,甚至最后她临出门时找到的那些武功秘籍,她过一眼就全记住了。

最后,她想了想,把那些秘笈一把火烧成了灰。

反正她已经全背下来,如果爹娘回来,她再默写出来就行。但爹娘没回来,她也不在家,就不能放心让手无寸铁的孙婆婆和那些秘笈呆在一起。

所以,此时上官策云的摇骰手法,自是被她全记了下来。

第一局结束了。

两人一起揭开骰盅,当然是流徵输了。那么随手几下,只摇出了个九点。而上官策云则是两六一五,十七点。他留了一分力,有点试探的意思。

“第二局?”流徵伸手扣上骰盅。

上官策云点头,眼神里已有了几分得色。

第二局显然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因为流徵这一次却不像第一次那般绵软无力地随便晃了几下,而是照着上一局里上官策云的手法一模一样地摇了一遍,连力度也不差一分。上官策云微微变色,打起精神也摇了一回。这一回动作微有变化,流徵又细心看了默记下来。

第二局开盅之时,秦玉娘突然笑了一句:“有趣,真是有趣。”

开盅,流徵与上一局的上官策云一样,二六一五,十七点。

上官策云又是惊讶又略微有些安心,他慢吞吞地揭开骰盅,料想自己必定三个都是六,可谁料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六两五,十六点!

平了。

上官策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然而,第三局竟与第二局差不多。

流徵又照着上官策云第二局的手法摇了一遍骰盅,上官策云则如临大敌,凝神也摇了一通,摇完之后一头汗。

秦玉娘见了,喊了一声:“来人,给上官少主递个热手巾上来。”

这一句话之后便开盅了,流徵一揭开盅盖,里面赫然是三个红六!而上官策云却是二六一五,十七点!

这一下纵然是傻子也能看出有鬼!

上官策云脸色铁青,而跟在他身后的青衣侍从也将手按在剑上,摆出一副随时都要拔剑拼命的架势。

“看来上官少主今日手气不大好!”秦玉娘笑呵呵地看着上官策云,“不过嘛,奴家素来都知道上官少主赌品尚佳,想必是不会赖账的。来人——”

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是。”

“快些去取纸笔来,让上官少主立个字契,自愿将他的未婚妻南宫雅让与这位公子,不论这位公子将其为妻为妾还是为奴为婢……上官少主终生不可过问。”秦玉娘虽是在笑,可流徵却觉得她那笑容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