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过午饭,还休息了片刻,到下午两点,季革命才晃晃悠悠地拎着鸟笼,往店铺来了。

才都已经习惯季大夫的作风了,见怪不怪。神医嘛,总得有点脾气,没点个性,那还是神医吗?

季革命跟几个老病友打了招呼,对孙女说道:“还是恬恬在好啊,店铺焕然一新不说,还充满人气呢,平时,再热闹,都感觉冷清得很。”

一席话,说得季恬无地自容,爷爷老了,需要人陪,自己一门心思都扑在叶子豪身上,反而忽略了最亲密的家人。

季革命乐呵呵地,看得出来他今儿是真开心,对几个等候已久的才说:“今儿啊,就让我孙女替你们瞧瞧。可别瞧她年纪好,一手医术,可是老头子我亲手教出来的。不是我自夸,天分之高,实属罕见,假以时日,一定会远超于我的。”

几个老才能说什么,即使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表现出来啊,季大夫发话,这点面子肯定要给啊。

只有一位中年男人,有点看不过眼,他是陪着家里的老头子来看病的,等了这么长时间不说,还让一黄毛丫头给诊治,这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有心上前教训两句,却被老头子拉住,只好忍下来,看看情况再说。

他真的想不明白,有病不去医院,非得来这小小的季仁堂,看这店面小的,连下脚都没地方。她满心瞧不上眼,最可气的是,这破地方竟然还要预约,讲究排队,多大的官都一样,真是贻笑大方啊。

要不是实在拗不过老爷子,他是不可能踏进这种小铺子的,现在谁不知道,这中医最会弄神装鬼啊。

电视上那么多的砖家和叫兽,开这个讲坛,那个讲座的,到头来,没一个说的相同,听了让人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

这中年男人在县政府做办公室主任,相当于古时候的大总管,有一定的地位,自然有点傲气,平时都是被人恭维着,哪受过这种闲气啊。

这个麻雀大小的铺子,连他的面子都不卖,还一个下午只看五个病人,过期不候,这简直谱的摆比他还大。

自然浑到这地位的,也是人中龙凤,早就历练出来,喜怒不形于色了,费力地压下内心的种种不满,看季恬在那给排在第一位的老爷子看病。

专心致志看诊的季恬,要是现在知道有人把她当成黄毛丫头,估计要开心得晕过去,年龄是女人的天敌,再老的女人,都喜欢别人夸年轻,保养得好之类的甜言蜜语。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老爹平时是不是容易头晕目眩啊?”季恬看对方脸色苍白,心里大致有素了。

“对,对,容易头晕,还经常出现耳鸣。到医院查吧,可就是查不出来。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吗?肯定哪出问题了,可别是得什么癌症了。我这整天心惊胆战,连酒都觉得不香了。”老爹紧紧地拉住季恬的手:“可就麻烦小季大夫啦,烦你给好好瞧瞧。”

“不麻烦,应该的。”季恬诊过脉,确定判断后,安抚对方道:“老爹,你放宽心,看你头晕,耳鸣,脸色苍白,眼底有血丝,这都是高血压的症状。你如今还不明显,所以医院临床上,是看不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属于老年病之一。”

说着,拿起毛笔沾沾,龙飞凤舞地,一会功夫方子就开好了,双手递给爷爷考教。中医是个讲究论资排辈的行业,对待前辈要恭敬有礼。

刚才中年男子之所以瞧不上季恬,就是因为她年纪看上去太小了,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中医需要大量的时间积累,比较有名的中医大夫,哪个不是胡子花白的,那样的形象更容易还人心生信服。

季革命满意地打量了下闺女,接过方子,仔细看了看,龙胆草10克,黄岑10克,栀子10克,细生地18克,柴胡6克,决明子30克,杭白芍10克。

当下就不吊人胃口了:“恩,不错,不错。你现在理论知识很丰富,借此机会,多进行大量的实战。好了,抓药去吧。”

孙女有天分是好事,但是年轻人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活到老学到老,学海无涯,可千万不能骄傲自满,即使心里再满意不过,但是适当的时候,还是得督促一二。

那位老爹见大季大夫认可了小季大夫的方子,也是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也怪不上别人,谁让季恬是个新丁呢,有这种心理和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

季恬手脚麻利的,一会功夫就把药抓好了,用麻绳扎妥当了交给对方:“这是一周的药,每天一包煎服。承惠一百四十块。”

然后又叮嘱道:“平时切忌少喝酒,少食猪肝,鱼子之类的食物。慢慢调养,一定很快可以生龙活虎的。”

老爹付过钱后,愁眉苦脸地坐在一旁,想着心思。

这些病友看完病,一般都不急着回去的,唠唠嗑,打发打发时间,交流交流病情和彼此的保养心得。有些还私下交上朋友,下下棋,钓钓鱼什么的。

后面就有人打趣他:“老田,哈哈,小季大夫让你少喝酒,就跟要了你命似的啊。”

刚看完病被称为老田的,一脸苦兮兮,“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没别的爱好,独独爱这一口啊。”

“小季大夫让你少喝酒,没不准你喝啊,满足一下馋虫,过过瘾,就好了,等你调养好了,想喝多少不行啊。”

“哎,要是有那专门给老龄人,喝的酒就好了。几十年的老瘾,到老还让给戒了,这日子整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这帮搞研究的不知道在干嘛,整天说要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就这样提高的啊?”老田先是一脸的憧憬,后又埋怨科研人员,为他们没研究出专门给老年人喝的酒而闷闷不乐。

季恬在边上看得有趣,莫怪都说老孝,老孝呢,年纪越大,性格就越向孩子靠拢了。

那中年男人有心为难一下季恬,好解解气。他自认目光如炬,抓到把柄了,上前说道:“田师傅,这季仁堂抓药,也没个称给称一下,这万一缺斤少两的,可就吃了个闷亏了。一日不显,时间长了,也是笔大数目啊,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看似一番为别人着想,发自肺腑的话刚说完,见屋里的人都盯着他瞧,一脸的古怪。

中年男人有点一头雾水,自认说的很在理啊,丝丝入扣,本来嘛,这季恬抓药,就这样掂掂好包扎,手里的准头,就那么好?连个称都用不着。

老田的样子一看就是直脾气,站起来就吼道:“你是哪家的啊,看你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心肠这么恶毒呢?”

边上也有人附和:“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季仁堂是什么地方,能干那缺德事。不要把外面的肮脏心思,都带咱这来。”说这话的老爹,有很强的地盘意识啊。

季恬倒是没生多大气,怒气伤肝,没必要,现代人多疑,斤斤计较,事关切身利益,只要边上有人稍微煽个风,点个火,就立马猴急地跳出来,生怕吃多大亏一样。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得,再说还有爷爷坐镇呢。

季革命大手一挥:“好了,大家都不要争了,哥几位的心思,老头子我亏领了。这位小友好像第一次来,不知者不为罪。”说着,朝孙女使了个眼色。

季恬心领神会地从桌肚下面,拿出一杆秤来。

这种老式的小称,专门服务于医药,金银行业,精确到毫克,微克。

只是季仁堂的大夫,手里都有准头,从小练出来的,算是一门绝活,特色吧,这称也就束之高楼,无用武之地了。如今翻出来,上面布满了一层灰。

她用微潮的布,细心地擦干净,不顾老田的阻拦,将巴扎好的绳子解开,拿出一包放在秤盘上:“师傅,请好了,总共一百克。药的总重是九十四克,余下的算草纸的斤两。”

说是草纸的斤两,其实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那草纸估计一克都不到,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玩意。

称过后,老才都洋洋得意,感觉面子上有光。

特别是老田,他才不管面子不面子呢,吆喝道:“年轻人,下次可不要再使那歪门邪道,让人笑话。”颇有痛打落水狗之势。

这话就是活生生地打脸了,中年男人平生哪受过这种气啊,气呼呼地就要发火,被边上的老头拦下了。

“犬子不懂事,老朽给大家赔礼了。我也是听说季仁堂的名声,才慕名而来的。今日之事,多有得罪,希望大家不要见怪。等看完病,名点斋我请,还请诸位给个薄面。”老头见情况不妙,连忙站起来替儿子圆场。

儿子身居高位,行事不像从前谨慎,这被人恭维惯了,有时候难免显得盛气凌人,现下吃个小亏,总好过将来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名店斋也是小镇上的老店,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点心做得很有特色,专门拱人喝下午茶的地方,基本上,镇上的人都喜欢去那,一壶茶,一笼点心就可以耗上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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