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商逐利,他也不过是将棋局提前布下而已。

骆展鹏非池中之物,他不想打压,那么便要施恩,让那小子领自己海样深的恩情,不会和自己争夺沈梅君。

送礼行贿拉拢官员那种建立利益上的关系,一个小浪花打来便付之流水。自己推捧起来的官员则不一样,尤其骆青意与沈梅君情同姐妹曾患难与共,骆太太与谢氏又是闺中好友。

把骆谦从牢里捞出来,再想办法使骆谦得到起复重用,傅氏便有了一个拥有实权的官员作靠山。

也不需骆谦为傅氏开什么方便之门,只这么一层亲密关系摆那儿,很多事情做起来便顺当多了。

傅望舒相信骆谦一经起复,前途定然无量,毕竟骆谦曾得到顾相的格外器重,能力定不容小觑。

杜碧萱这里怎么使用缓兵之计傅望舒没问沈梅君,他相信这对沈梅君来说要解决轻而易举。

马车从侧门直接进了傅府,沈梅君自己下的马车,傅望舒坐着马车又走了。前两日他一直布局沈梅君回侯府的事,还没认真审核商号里的事,得到商号去理事了。

杜碧萱端坐傅府厅堂中,穿戴甚是与不同,上身着镂金翠绣衫,下面系着半膝银红撒花裙子,底下露着珠光绿绫裤,脚上穿着锦边厚底大红绣花鞋子,头上乌黑的长发不挽髻,结成无数小辫,红丝带串了银铃铛扎左,又拢到头顶用一串拇指大小的的珍珠串圈住再垂到脸颊两侧摇摆,满月似的脸淡敷脂粉,一双杏核眼转盼多情,若没有眉眼间的骄狂傲慢,倒是绝美一个旖旎儿。

傅老太太与傅太太坐侧位,身边各站了四名丫鬟,沈梅不认识,看来是杜碧萱带来的丫鬟,盯着不让傅老太太和傅太太离开呢。

沈梅君心道真够骄狂的,这架式得弱成什么样的家庭才会接受她。

沈梅君打量杜碧萱时,杜碧萱也打量沈梅君。

一身不显眼却极是顺服贴身的浅碧罗裙,身段婀娜姿容绝世,娉娉婷婷走来唇角微挑轻含浅笑,矜持端方让不知不觉中为之心折。

这就是傅家两位太太口里的当家吗?杜碧萱心底哼了一声,决定等沈梅君进厅时,给沈梅君一个下马威。

沈梅君轻挽裙裾抬起一足看样子要踏进厅堂了,杜碧萱抓起一个杯子,嗖一声扔到沈梅君足下。

这一脚踏下去,沈梅君不扑个大马趴才怪,杜碧萱拍拍手哈哈大笑。

杜碧萱笑得早了,沈梅君抬足后却没踩下又收了回去,杯子地上铛一声裂成碎片,她什么事也没有。

刚才她是诱自己出手吗?杜碧萱一着不成,怒得咬牙,朝一旁侍立的丫鬟使眼色。

她就不信,连一个据说傅府里名份不明的女子都治不下。

八个丫鬟齐齐动身堵住沈梅君进大厅的路。

沈梅君抬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堵着自己的八个美婢,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自己已等了大半日,傅府两位太太都不愿下聘,后来又说主理家事的是沈梅君,得等她前来做主,沈梅君这一走,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杜碧萱大怒,喝道:“不准走?”

“杜小姐说的是吗?”沈梅君缓缓转身,眼角扫向那八个美婢——她们堵住进厅的路了。

“们站那里干什么?给退下。”杜碧萱领会了沈梅君眼里的意思,无可奈何收回这一招。

没挡道了,沈梅君缓步踏进厅中,端端正正对着傅老太太和傅太太跪了下去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傅老太太给杜碧萱张狂地挑衅了一上午,气得头晕眼花,沈梅君如此庄重尊敬她,傅老太太登时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畅快无比,刹那间便忘了沈梅君是扫把星的旧嫌隙,拉了沈梅君的手身侧坐下,关切地问道:“背部的伤好了吗?还疼不疼?”

“托老太太的福,都好了。”沈梅君笑了笑,道:“方才回府路上,听得杜小姐喜欢四少爷,可喜可贺,梅君给老太太和太太道喜。”

何喜之有,傅老太太变了脸,傅太太听得沈梅君竟是赞同亲事的,寻思着傅望舒和沈梅君沆瀣一气,这下可完了,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杜碧萱闻言则开怀大笑,道:“算识相,准备好礼物,随到家下聘吧。”

“杜小姐快快语,梅君佩服。”沈梅君微微一笑,却没接她下聘的话语,拿过几案上的茶盎轻撩开茶叶递给傅老太太,恭敬地道:“老太太请喝茶。”

“让带上礼物到家下聘,听到没有。”杜碧萱见沈梅君半搭不理,怒了。

“今日便下聘?”沈梅君诧异地问道。

“便是此意。”杜碧萱高傲地抬头。

“这么着急?”沈梅君瞥了杜碧萱一眼,道:“傅家皇商之家,家底殷实,杜小姐急着想嫁进来,也是情有可原。”

她话里之意杜碧萱想嫁傅家是贪图傅家之财,杜碧萱气得颤抖,跳到沈梅君面前,手指戳着她额头大叫道:“收回的话去。”

沈梅君也不怒,轻描淡淡拔开杜碧萱的手,笑着道:“是梅君冒失无状了,杜小姐并不想嫁进傅家的。”

杜碧萱气结,说要嫁进傅家是贪图傅家之财,不嫁进傅家则今日便白走一趟了。

傅老太太听得沈梅君把杜碧萱堵得无语凝噎,暗暗称爽,只盼着沈梅君再多少几句,最好是把杜碧萱气走,自此再不登杜家门。

沈梅君却不再呈口舌之利,微微一笑,转了话题,道:“杜小姐大家千金,见识不凡,四少爷的娇红馆想再添些花儿草儿,不知杜小姐有没有空到娇红馆走一趟指点一二。”

下聘和到娇红馆走动没半点联系,杜碧萱半晌方回神,得以不纠缠方才的嫁不嫁傅府的问题,也便顺势下台阶,高昂起头道:“看着们就是没见识的,本小姐屈尊,随走一趟指点指点们罢。”

沈梅君带着杜碧萱走了,那八个丫鬟紧随其后出去,傅老太太狠砸了茶盎子,骂道:“狂什么,说们没有见识,她还倒贴着要嫁进来。”

傅太太没言语,心如刀割,沈梅君和杜碧萱一样的绮年玉貌,可一柔婉聪颖,一个骄狂粗鲁,一说话即便是绵里藏刀,面子总是给够的,一却动不动啐口水戳额头,半分尊重亦无,两下对比蚩妍立现,不由得长叹自己的儿子明明先看中的沈梅君,怎么就给傅望舒抢了先去呢。

若是杜碧萱做了自己儿媳妇,好日子就到头了。

傅老太太骂了一阵自言自语,道:“跟姓杜的比,沈梅君真真好到天上去了,不行,夜长梦多,得和老头子说,赶紧把沈梅君和望舒的亲事定下来,不然,再来一个悍似杜碧萱的女要嫁给望舒,就不要活了。”

没有悍似杜碧萱的女要嫁给傅望舒,却有想娶沈梅君。傅老太太才要离开厅堂去找傅老太爷商议沈梅君和傅望舒的亲事,阎老太太来了。

阎家把自己娘家搞垮,说此仇不共戴天亦不为过,傅太太没有度量与阎老太太虚与委蛇,避了开去。

傅老太太对媳妇娘家被搞垮了没什么感触,听得阎老太太来了,急忙迎了出去。

宾主落座致意寒喧后,傅老太太关切地问道:“石开还好吧?”

“不好,虽不敢闹脾气,却闷闷不乐的。”阎老太太叹气。

谢氏提出沈梅君若瘫了不能生育子嗣,要让通房替阎石开产子后杀母夺子,兹事体大,阎老太太不敢自专,回去和丈夫儿子媳妇商议,阎家众犹豫不决,也不只是觉得杀母夺子残忍,而是阎石开一惯的不与丫鬟亲近,他们怕阎石开娶了沈梅君后,喜爱沈梅君不肯和别的女亲热,而沈梅君一个瘫子又无法生子的话,阎家便绝后了。

这里踌躇着,沈梅君让骆青意过来传话,道便是被赶出傅家,生死也要等着傅望舒,阎家众登时悔了,认为是自家答复的晚了沈梅君寒了心,正想备了厚礼隆重登门提亲,骆青意奉沈梅君和谢氏之命,送回了宅子和铺子银票,道沈梅君原来没瘫,不该拿阎家的赔偿。

房契银票已送出,沈梅君要留下阎家也无话可说,可她送回了,阎家悔痛更甚,这么不图财重情重义的好女子上哪寻去,而阎石开原来听家说沈梅君要到阎府长长久久陪着他,高兴得整日站大门边等着,忽然又说沈梅君不来了,登时不高兴了,虽听着沈梅君的话没有闹腾,可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让阎家更心疼得慌。

阎老太太闻说沈梅君已跟着傅望舒回了傅府,急忙过来探听消息。

傅老太太听得阎老太太长吁短叹,想起自己有四个男孙子,庶出那两个虽没出息,好歹也是正常,嫡出的两个芝兰玉树俊美不凡敏睿过,暗暗得意,面上不便露出来,跟着叹气,安慰道:“老姐妹家资饶富,给石开娶一房伶俐的媳妇,生几个可的重孙,也便好了。”

“可不是,正是这个理儿。”阎老太太更加愁苦,道:“一家子的希望都寄托重孙身上,可也知道,自石开成年后,这几年相过的姑娘数也数不清,他却没有喜欢的。”

傅老太太反应不快,却也不迟钝,听阎老太太话头总往阎石开婚配上面靠,脑子里绷紧弦,暗暗思索阎老太太来意。

阎家是不是看中自己的孙女了?看中的是明慧还是明媛?

傅老太太想,若是看中明慧,怕是有些麻烦,傅望舒疼着明慧,不舍得让她嫁一个傻子的。若是看中明媛么?一个庶女得嫁嫡子,虽是个傻子,可阎家的财势摆那,也不算多委屈。

阎老太太叹了会儿气,问道:“老姐妹,沈梅君那姑娘挺可疼的,听说把她赶出府了,却是何故?”

“那是个扫把星,自她来后,家里接二连三出事。”傅老太太给阎老太太提起旧事,有些面赤脸红,心中又恼了起来,自己把沈梅君赶走了,可转眼间老头子就让傅望舒把接回来,好没面子。

“兴许是和家时辰八字不合吧,倒觉得她挺好的,家石开整天念叨着她。”阎老太太笑道。

啊!傅老太太明白了,阎老太太这是过来试探自己的反应,想撬墙角。

傅老太太刚才还觉得自己赶了沈梅君出去,傅老太爷又让傅望舒接回来很没面子,眼下却觉得接回来的太好太及时了。

才骂过扫把星,一时又不便改口,傅老太太有些口结接不上话。

阎老太太接着又赞了沈梅君好些言语,傅老太太听得满心不是滋味,怕阎老太太开口索,顶不住了,扯着面皮挤了一丝笑意出来,道:“望舒也觉得她好,只能随他的意,让他把沈梅君接回来了。”

“接回来了?”阎老太太假装惊讶。

“嗯,老头子说,以后家事由她来打点,这不,杜尚书的千金小姐来了,她招待着逛园子去了。”傅老太太祭出以后傅府庶务由沈梅君打点这一招。

傅老太爷先前答应傅望舒提出的由沈梅君管理傅府庶务,傅老太太还不乐意,想着等沈梅君解决了杜碧萱这个麻烦再反口的,眼下却迫不及待要宣扬开去,使阎老太太知道,沈梅君是傅家的,别肖想。

阎老太太只知沈梅君回了傅府,还不知沈梅君要接管傅府庶务,怔住了,心中长叹时不待。

傅老太太见她满眼失望,暗暗庆幸,要使阎老太太更死心,笑道:“老姐妹,咱们到外面走走,顺便看看梅君怎么招待杜小姐的,如何?”

跟沈梅君见上一面,趁着她尚未与傅望舒成亲看看有没有机会挽回也好,阎老太太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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