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傅望舒沉吟半晌,决定先把阎家那边想要阎石开娶沈梅君的念头打消。

虽然不急着成亲,可也不能给谢氏有三心二意的念头。

沈梅君孝顺,谢氏这么以死相逼,她会很痛苦。

要打消阎家的念头,最好还是让梅君明面上属于自己,傅望舒决定先回家探察情况。

傅太太听说傅望舒下大牢,本以为儿子这回计划得天衣无缝,谁知儿子才当上一天商号的负责,傅望舒便出来了,不只设局没成,还因惹怒阎家,自己娘家破产了,兄长嫂子都得到自己家来寄居了。

傅家有钱,可那钱不是她的儿子赚的,傅太太有些胆气不足地向傅老太太提出想接娘家一家来住。

傅老太爷苏醒了,可摔下马车时伤得不轻,如今还床上躺着,听得外面傅太太说娘家生意做赔了,兄长一家无处栖身,不觉大奇。

梁家的家底他知道的,何至于做生意赔得连片瓦安身之地都没有。

“做的什么生意赔的这么惨?”傅老太爷大声问道。

傅太太也知是阎家报复,不敢说,只是傅老太爷迟早知道的,遂颤颤惊惊把前因后果说了。

平章事言俊的母亲一个月前到梁氏银楼定了一架百鸟朝凤羊脂白玉桌屏,道要贺太后寿辰的,约定价格一万两银子,交货期今日,逾期交货以一赔十。

傅太太的兄长因先前做赔了生意急切地想赚一笔回来填补,虽明知很难完成,还是让银楼掌柜接了这个单生意。

按着合约约定的高度宽度寻羊脂玉便花了十天,待购得羊脂玉了,银楼里的老师傅却雕了几天后病倒了,这边正心焦着,贝家又来退亲并索讨梁家先前的借银。

原来贝家自与傅太太的娘家侄女定亲后,诸事不顺,商号里生意凋零,贝戎行骗讹诈时失手,被官府抓了。贝太太急忙去庙里求签问卜,和尚给解签是未过门的儿媳八字与贝家诸相克,若不退亲,不只贝戎得长长久久坐牢,贝家还会家破亡钱财散尽。

贝太太回家贝老爷跟前一哭诉,贝老爷吓得急忙找梁家退亲,先前借银子便是图的亲事,如今退亲银子自然要讨回来,于是整日堵着梁老爷,梁老爷连安排寻其他银楼的老师傅来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银楼老师傅一直病着,百鸟朝凤架屏没有如期完工,两边事情压一起,梁氏只能出卖产业,本来也不至于弄得倾家荡产,谁知阎家放了话,梁氏的产业是阎家看中的,有心收购的商户一听遂怯了,傅太太想寻傅老太爷买下梁家的产业,傅老太爷却从马车上摔下晕迷。

言家和贝家追讨银子追讨得紧,不归还便要将梁老爷送官,梁老爷无奈,只得将所有产业尽卖给阎家抵债,阎家七折八扣算来算去,梁家到最后只拾掇衣物离开,家业尽皆没了。

言俊喜欢阎家的孙女,这事明摆着就是阎家设套,贝家接连发生的倒霉事,多半也是阎家搞出来的。

傅老太爷寻思,梁家到底是傅家姻亲,打狗看主面,自己与阎老太爷那是过命的交情,阎家这么做定有其缘由。

傅老太爷想到阎石开的突然发疯,想到沈梅君的瘫残,又想到傅望舒此次天降横祸入大牢,刹那间怒气勃发,大声咆哮:“老婆子,派到商号把小四喊回来。”

傅老太太把傅望超心肝肉疼着,见傅老太爷大怒,紧张地问:“关小四什么事?”

“不用问为什么,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傅老太爷气得胸膛闷痛,沈梅君说傅望超沉船要害傅望舒,他当时因傅望舒已平安,感触不深,这回几宗事却便发生他身边,哪能不气。

“爷爷要打死就打吧。”傅望超摆脱了杜碧萱的纠缠奔回府,要抢傅望舒回来前告一状,进门听得傅老太爷咆哮,不避反冲了进来,扑咚一下跪到傅老太爷床前要给傅老太爷打。

“还有脸面前出现啊?”傅老太爷怒不可遏,攥住傅望超头发一拳挥了下去。

“要打小四先打,把打死了算。”傅老太太哪会看着宝贝金孙挨打,扑过去护住傅望超,把脸揍到傅老太爷拳头下,“陪着吃糠咽野菜,现有钱了,看们娘几个不顺眼了,小四他娘,收拾衣裳,跟回老家住去。”

傅老太太一面高声叫嚷,一面放声大哭。

傅老太爷与傅老太太虽不算夫妻情深,傅老太太到底陪着他捱穷受饿过了上半生,拳头落不下去,怒道:“都是惯的他,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爷爷说做了些什么,但是,大哥对做的事,爷爷,不吐不快。”傅望超一行鼻涕一行泪,声情并茂,“爷爷,知不知道,沈梅君并没有瘫,大哥操纵了阎傻子打沈梅君这一出戏,让阎家以为是做的,报复了舅父家呢。”

“沈梅君没瘫?”傅老太爷很是意外,高高举起的拳头收回。

“正是。”傅望超含着热泪点头,接着道:“爷爷,传言杜家小姐看中大哥,固让府衙把大哥下大牢逼大哥娶她,实际上杜小姐看中的是,今天给她逼的狼狈不堪,原来大哥绘了的画像……”

傅望舒要逼傅望超发现画像时慌了神放出林樊,傅望超也不是省油灯,当即抓住这一点,把林樊的失踪,傅望舒的入狱说成是傅望舒一手策划的,而且倒打了一耙,把自己辞退商号里的几位老管事说成是傅望舒安排了老管事们齐齐请辞使他成了光杆少东家。

“胡说什么!”傅老太爷按住胸膛差点儿晕过去。

若只是绘画像诬陷一事,证据确凿傅老太爷兴许还信了,可那些被傅望超辞退的商号管事好几个寻了过来找傅老太爷诉苦了,他知之甚详,正想要斥责傅望超呢,没想到傅望超竟信口雌黄。

这一点撒谎了,傅望舒入牢到底是谁设计的可想而知了,以大孙子的聪明,想来今日变成这般局面也不过是大孙子被诬后将计就计罢。

傅望超见傅老太爷许久不说话,还以为反诬一口成功了,心中暗喜,面上却更加伤心,扬起脸泪水淌得更欢,嘶叫道:“大哥已经从大牢出来了,爷爷若不信,还可以让大哥把沈梅君来看看有没有瘫便知道所说不假。”

傅老太爷抬眼看傅望超神彩飘逸秀色夺目一表才,谎言却一套接一套眼也不眨一下,心下暗暗伤怀。

傅老太爷欲待斥骂,侧目看到傅老太太紧张的看着自己,生怕自己责骂幺孙,想起先时穷困潦倒时,自己四处奔波打拼,家中俱赖老妻操持,如今自己胡须已苍白,也无法弥补年少时的亏欠,老妻素将幺孙爱如珍宝,自己能顺着她的只有这么一点了,责骂傅望超的话到唇边后又刹住了。

两个孙子看起来水火难相容了,怎么解决好呢?

“老爷子,看,这就是惯着望舒的结果,小四一向不参与商号的事务,他还不放心,还要把小四赶尽杀绝,依看,商号也不能只给望舒一个管着,也得给小四去磨炼磨炼。”傅老太太见傅老太爷沉思不决,急忙进言,又瞪傅望超,道:“快向爷爷保证,进商号后定拼搏上进,好好学着管理商号。”

幺孙一直沉迷女色,银子伸手开口即有,不知打拼的艰辛,让他去商号历练历练,若能走上正道,孙子里便多了一个有出息的了,傅老太爷觉得傅老太太的提议不错。

只是,傅望舒怕是不愿意的,傅老太爷细细思索着,怎么逼傅望舒同意。

傅望舒还不知傅老太爷给傅老太太说得活动开心思,回家先到上房探望傅老太爷,进得房来看到傅望超一副乖顺模样,眉间却隐有得色,心中也没多少起伏,只平静地请安,探问傅老太爷伤势。

“问题不大,养几天就好了。”傅老太爷敷衍着一句,问道:“听说沈梅君没瘫?”

“是的。”傅望舒点头。

沈梅君果是没瘫,那阎石开伤一事到底哪个孙子所为?

从种种情况看来,先施恶的应是傅望超,傅望舒反过来利用此次事件,使阎家暴怒折了傅太太娘家。

傅老太爷觉得一阵胸闷气促,两个孙子窝里斗得狠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也许,把幺孙培养成才,然后分拆家业,可保得兄弟俩相安无事。

傅老太爷心念转了又转,不想分拆家业的,但总比两个孙子斗得死活自相残杀好。

分拆家业的前提是幺孙成器,否则,金山银山到他手里也败光了。

怎么逼得傅望舒接纳傅望超,然后尽心培养呢?

傅老太爷思索良久,决定先提出极苛刻的要求,再退让一步,诱使傅望舒同意。

“听说梁家出事了吗?”

“听说了。”傅望舒言简意赅。

“梁家是姻亲,想扶持一把,商号里能抽出十万两银子借梁家吗?”傅老太爷缓缓道。

十万两对傅氏不是多大问题,可也不是随手拈来的三五两银子,傅老太爷清楚着,他要让傅望舒觉得自己偏心太过愤怒

傅望舒没生气,淡淡道:“进大牢一个月了,商号里的一切都不是很了解,听说小四已接管了商号,该问小四。”

“商号里的几个高位管事都请辞了,小四也是两眼抹黑,明日查一下,调出十万两银子给梁家,再带一带小四,别给他女堆里鬼混了。”傅老太爷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

傅望超不商号里时还搞出那么多事,进商号了,自己每天光顾着排除他设下的陷阱便是了,不用打拼了,傅望舒听得傅老太爷要给梁家银子,还要让傅望超进商号参与管理,心中冷冷一笑,道:“爷爷,正想和说,想明媒正娶梅君,可梅君她娘不想梅君嫁一个商户,不参与商号管理了,专心读书参加科考夺取功名。”

啊!傅老太太和傅太太喜上眉梢,傅望超则暗骂老狐狸太阴狠竟然以退为进。

傅老太爷想不到傅望舒来上这么一招,脸色变得很难看:“要参考科考不管自家商号了?”

傅望舒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爷爷,应该知道一山不容二虎,既然决定让小四进商号,那正好可以趁机退身。”

威胁!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傅望超恨得咬牙,傅老太爷气得浑身颤抖:“就这么容不下弟弟?”

“合府上下都知道喜欢梅君,可还是有要谋夺梅君性命,爷爷认为,还得容让吗?”傅望舒冷冷道。

“这事也有错,心知肚明,。”傅老太爷大怒,两个孙子窝里斗给阎家看笑话,着实没脸。

“一点也不明白。”傅望舒一句废话不说,转身大踏步走了。

连自家酒楼弄出把柄交给官府的事都做得出,傅望超为了打压倒他夺得商号的管理权,没什么不敢做的,他舍不得商号,却绝不愿每日将精力放与傅望超的拉锯中。

傅老太爷若一意孤行,他便离开傅氏自己打拼,横竖梅君没瘫,不需靠傅氏的财力物力,白手起家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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