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章 深秋
两天后的下午。
姚汝宁给学生上完微观经济学理论课，驱车赶到曦楚集团总部大厦,知道宫清夏开会,没有打扰她,云顶老管家的陪同下直接乘电梯上到顶楼花园,坐湖边阳伞下喝着冰啤,目光把玩着天际炫丽的火烧云。
宫清夏忙完后上来,一边走一边捶着发酸的后脖颈,“来了。”
“嗯,”姚汝宁的视线依然放天边,“等。”
“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宫清夏姚汝宁对面坐下,打开一杯冰啤,“说吧,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好些日子没看到了。”
“少来。”
“好吧，确实有事，”姚汝宁转首，视线落宫清夏冰白的脸上，“和幼姬的事，听古秘书说了。”
“……”宫清夏拿着易拉罐的手停半空，随即轻轻咳嗽了一声——她需要调整一下受到情绪波动影响的咽喉的状态，“然后？”
“只想从曦楚大局发表意见，”姚汝宁重新看向天边燃烧的夕阳，“尽可能的低调——这是一个保守的社会，应该知道事情传扬出去对曦楚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宫清夏挑眉，“更想知道个的看法。”
“忠言逆耳，”说完沉默片刻，觉得宫清夏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姚汝宁才接着道，“不看好这段感情，们不会有未来。”
“说的真直接，”宫清夏看向姚汝宁，迎着她的目光道，“可惜不乎。”
两视线对峙片刻，姚汝宁笑了，“很好，这正是欣赏的宫清夏。”
离开云顶，天已黑了，姚汝宁的心情有点乱，不想回家，开着车漫无目的走，等到停下时，发现自己来到了林宅所的小区门口，扶了扶眼镜，索性开进去。
“姚董事长？”
林夫看到门外站着的，脸上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瞧，”姚汝宁有些不好意思，掠了掠耳边的发，“没打声招呼就过来是不是太唐突了？”
“没有，没有，”林夫将姚汝宁让进屋内，“快进来坐，晚饭吃了没？”
“吃了，”其实没有，姚汝宁目光客厅里看了看，“幼姬呢？”
“楼上书房呢，找她有事？去给叫。”林夫说着便准备走上楼去。
“不用，阿姨，”姚汝宁拉住林夫袖子，“不用打扰她，……可以去看看弈萱吗？”
“喔、喔，”林夫有些反应不过来，机械地点了点头，目光这才恢复灵活，“弈萱花房，领去。”带姚汝宁上楼。
虽然来过林宅几次，姚汝宁从来没有看过林弈萱，今天是第一次。
林宅的花房也是第一次来。
好漂亮的室内花园……扑鼻而来的花香，前味、中味、后味都是清新的香味，没有因为是不同的花发出的味道而令闻者觉得不适，相反，却令一闻之下神清气爽，可见布置花房的慧质灵心，很懂品味花香。
姚汝宁走进花房的一刻，视觉与味觉同时受到冲击，忘记迈步。
“今天阿春请假，楼下正给幼姬煲汤……”
“喔，那阿姨快下去看看，不用管。”
“那陪陪弈萱，先下去了。”林夫说完便下楼去了。
姚汝宁轻轻关上房门，反锁，扶着门站立良久，才缓缓转过身，心中一个稚嫩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呼唤，“弈萱姐姐！弈萱姐姐不要走！不要走！……”
一步一步走到轮椅前，林弈萱脚下跪下来，轻轻捧起依然年轻的美丽面孔，姚汝宁唇角颤抖，眼泪扑簌落下，“弈萱姐……”。
林弈萱的视线落姚汝宁脸上，空洞，毫无表情。
擎着林弈萱脸的双手渐渐无力，滑落林弈萱膝上，十几来高高筑起的心理防线这一刻崩溃，姚汝宁趴林弈萱膝上痛哭出声，担心门外有听到，声音竭力压抑，反而更加悲伤。
情绪的宣泄只持续了五分钟。
姚汝宁从包里拿出镜子补妆，确定毫无破绽后，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咦？姚姐姐？”
经过书房时楚幼姬正好开门，看到她不禁好奇地唤了一声。
“幼幼，”姚汝宁停下脚步，微笑着看着楚幼姬，“功课写完了？”
“……现放暑假呢，”楚幼姬搔了搔头，她刚才其实是写稿，“准备把功课放到八月底再写——八月尾巴上的绝世天劫，到时候不知能不能过得去呢。”说完笑了起来。
“每天带着写一点，不知不觉就写完了，”姚汝宁伸手摸了摸楚幼姬头，“何必自己给自己设天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楚幼姬笑，“嗯，尽量啦。”
“对嘛，这样才是乖孩子。”姚汝宁说着抬腕看了看表，“还有事，先回去了，记得乖乖做功课。”说完走下楼去。
姚姐姐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楚幼姬目送姚汝宁走到玄关，歪着脑袋想着。
姚汝宁好似知道小女生一直看她，打开门时回头迎上楚幼姬目光笑了笑，这才走了出去。
“奶奶，姚姐姐是来找的吗？”
楚幼姬疑惑之下走进厨房问林夫。
“是啊，”林夫料理台前忙碌着，“刚开始是找，说书房，她便说不要打扰，就去看妈妈了。”
“喔……”那她刚才看到怎么也没说有什么事呢？
疑云反而加深了。
但仅仅十分钟后谜团便解开了——
跟林夫聊了几句走进卧室，看到手机上宫清夏发来的微信消息，“还好吗？”
姐姐怎么突然这样问呀？
楚幼姬莫名其妙，“很好，就是刚刚写了几千字的文，大脑有被抽空的感觉。”
那边很快回复，“……姚汝宁没跟说什么吗？”
“没有啊，”打完三个字先发过去，又接着打，“姚姐姐有事跟说？”
“今天下午她来找，说知道了们的事。”
“这样啊……”
已经来到家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大概是觉得年纪小一时不知如何措词吧？——说轻了等于没说，说重了又怕伤到少年脆弱的心灵？
楚幼姬暗自揣摩。
虽说没想出确切答案，但已不再觉得姚汝宁行为奇怪了。
一周后，动画制作公司发来《此间的春秋》动画脚本，楚幼姬看了不到一半便回复说，“语言改编的过于低俗，虽然最后使一部漫画变得美轮美奂的是漫画的画面，但良好的文学成分会使漫画变得更加流畅和有感染力，所以，很抱歉，脚本需要重新编写。”
那边开始时十分客气，“好的，们一定做到您满意为止。”
五天后对方发来一篇五页范本，“您看照这样写下去可以吗？”
楚幼姬通读全文后回复，“虽然漫画是一种流行文化，但不能太匠气，尤其不能照搬邻国套路。”
对方此时依然很有耐心，“好，们再改过。”
一周后，发来的文本再次被否决，对方终于失控，“们实不知如何下笔，不如萌若亲自执笔如何？”
楚幼姬略加思索，“好。”
对方，“……”
等到写完《此间的春秋》第一卷的漫画脚本，时间已经来到八月末，开学际，楚幼姬开始渡天劫，只觉一天四十八小时都不够用，于是就这样忙碌着开始了高二的学习生活。
开学不久，动画公司发来了时长五分钟的动画，“这样的画风您还满意吗？”
楚幼姬回复，“唯美有加，细腻不足，希望可以再上一层楼。”用词尽量委婉。
对方沉默半晌，“好，们会努力改进。”
半个月后，又发来五分钟动画，楚幼姬看完，“镜头语法已经足够细腻，但是画风没有创意，可以改成水墨动画吗？”其实一开始便想说出这个想法，但因知道水墨动画制作十分麻烦，成本过高，所以没好意思说出口。
对方一直未予回复，直到天气冷起来的时候，才终于发来邮件，“们已经组建了全新创作团队，队员皆是经验丰富的水墨动画界前辈和制做精英，一周后会给您发去最新动画范本。”
呵呵。
楚幼姬看到回复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不曾向宫清夏证实，但基本可以确定这家动漫制作公司已经被曦楚集团通过某种方式主导——有哪个动漫公司会因为作者不满意更换整个创作团队的呢？
清夏姐姐……
楚幼姬忽然很想宫清夏。
这段时间两个很少有时间亲密接触，只有两次她到云顶看宫清夏，磨磨蹭蹭不肯走，最终成功留宿，才得以亲近，其它时间里两一直都是手机联系，连面都很少见。
拿起手机，给宫清夏发去一个大哭的表情。
宫清夏很快回了一个，“？”，以示关切和不解。
楚幼姬又发去一个大哭表情。
“怎么了？”
大哭。
“到底怎么了？”
大哭。
宫清夏回了一个发火的表情。
楚幼姬不敢再哭了，“想了……”
宫清夏，“……也想。”
“看到小区的树叶落了，才知道已经是深秋季节。”
“是，时间过的很快。”
“明年春节，等过完十八岁生日，们去喜欢的国家注册结婚好吗？”
“不好。”
“……想做的亲，有权手术单上签字。”
“这么希望做手术？”
“……”楚幼姬噘起小嘴，发去一个揉搓流涕的委屈表情。
宫清夏回了一个微笑和一个拥抱，随后翻脸不认，“说了十年的，提前一天也不行。”
楚幼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