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通常情况下,如果们讨厌一个并对他做了什么不堪举动的话,们都会事后尽可能地离那个远远的,以防对方报复。

南宫冥这种脑子被淫`魔吃了的家伙举动诡异暂且不说,事实上他也很快被红莲大皇子捉了回去。苏青竹勉勉强强还算是个正常,所以她醒来后立即驭起玄雷奔云翼,准备尽快逃跑。不过……看清男主君此刻的状态之后,她的动作又停住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苏青竹觉得男主君现的状态很难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并且很适合痛打落水狗。

其实这事本身也情理之中,一切还要从苏青竹召唤出的那扇铜门说起。那扇门具体是啥玩意苏青竹也不知道,但那东西就是用来克制男主角的。苏青竹花了很大力气收集全召唤材料,只为了有一天能作为杀手锏对付独孤冥夜。但这样做有个很大的弊端,就是容易把自己给牵扯进来。

总是要拼命一回的。苏青竹暗暗叹了口气,要是一辈子跟薛鸿福因为契约牵扯一起才叫郁闷。

那扇门也不知道通往的是哪个空间层面,总之不是鸿蒙仙界,不是红尘界,不是真仙界。目光狭隘见识短浅的苏青竹表示她只去过这么几个地方,都不是的话……只能用“奇葩的地方”几个字来形容了。

独孤冥夜就插她身边。

之所以说“插”而不是站、坐、趴等正常词汇,那是因为独孤某此刻就像一颗树种般被种地上,脑袋还是朝下的。土面上只露出半截大腿来,唯有那不变的黑绸鎏金长袍暴露了他的身份。

旁边还有许多黑色的小提着桶往他身上浇。那些小通体漆黑,宛若阴影凝聚而成,行动之间也有虚影浮现,周身不似实体。苏青竹注意到,他们手中提着的桶也是由黑雾凝成,桶内装着一个个奇怪的光团,形态不一,触到独孤冥夜的身子后就会附着其上,慢慢融入其体内,并体表生出额外的肢体来。

土层里隐约发出震动。独孤冥夜的元力比苏青竹深厚得多,醒来时间也自然较早,却不知为何被封这土层里动弹不得。那些小对苏青竹没半点兴趣,只是不停地往独孤冥夜身上倒着光团。可怜的男主角脑袋插地里,连呼喊声都传不出来,只有那深切的怒意仿似化作实质,连外面的苏青竹也能隐约察觉到。

“请问这里是……”苏青竹见那些小没有与她为敌的意思,胆子也变大了些,试图出口询问。但那些阴影小对她的问话毫无反应,就像没听到一样,只是自顾自往独孤冥夜身上倒光团。

放目望去,每隔几十米就会出现这样的种植场面。唯一的区别是其它地方露出的是树木枝干而已。

苏青竹愈加疑惑。她试着指尖放出一团气旋,绊倒了一个阴影小。那小桶中的光团顿时溢出,后者急急忙忙地去捕捉,还是被苏青竹裹走几只,试着将元力探入其间,查看里面的东西。孰料那光团并不结实,触碰之下竟然就这样碎裂开来,里面却是传出了声音:

“求神灵保佑儿金榜题名,得到贵赏识,荣登天子之堂!”

“小的邻居王老二作恶多端,求神灵让他暴毙,好让他那美貌妻子改嫁给小!”

“求神灵赐予金银珠宝……”

“求神灵赐予无上权贵……”

“求神灵……”

“求神灵……”

光团空中散成无数光点,又渐渐汇聚,集合成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光团,向小桶内飘去。阴影小试图去抓,却没抓住,被光团融入身体里。他顿时惨叫一声,身体发出“嗤啦嗤啦”的腐蚀声,地上不停打滚。那打滚的动作影响到了其它的阴影小,更多的小桶被撞翻,光团撒到他身上,小的叫声也愈加惨烈。

苏青竹注意到,当有红色或白色的光团落小身上时,他叫的就会更加凄惨。而黑色和黄色的光团落上去,则会修补他的身躯。这也毕竟是自己惹的祸,苏青竹便试着将红白二色光团拂开,把蓝黑光团加他身上。那小惨叫声停歇,地上不住蠕动,身体冒出斑纹,原本平板的脸上则渐渐出现五官。大约融合了二十几个光团之后,他突然高叫一声,空气中某种物质齐齐集聚,涌入他体内。只听骨骼咯咯爆响,这小身体里自动生出骨骼筋脉,双目中放出灵光,却是开了灵窍,神智初生。

这小一生出灵智,目光也变得灵动,一个骨碌从地上翻起来。他对之前的事还有些许记忆,知道是苏青竹帮了自己,当即向她叽里咕噜说起话来,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意。这小说的却是鸿蒙通行语,虽然不太标准也能勉强听得懂,唯一的问题是这小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大概是刚开灵智的缘故。

苏青竹向他打听这世界的东西,那小丝毫没有防范之心,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他自称为丙大,说自己是阴煞,亏得苏青竹帮忙才能升阶。他本来是最底层的黑煞魔仆,没有五识和灵智,只能做粗重的搬运活计。现升了一阶,就可以指挥这些比他等阶低的黑煞仆了。对于苏青竹的来历,他倒是不甚意,看起来颇为欢迎的模样。据丙大说,他们这里千万年来也难得来外客,只有本界面的生灵想方设法往外逃的,所以但凡出现了来客,自然只会欢迎,更何况苏青竹还助他开了灵智,更是大大的好。

不过丙大升阶时间尚短,除了这些一开始就印脑子里的东西,更多的东西他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那些小桶里装的光团凝自“愿力”,是用来种植祈愿魔种的。那些愿力五花八门,大多对阴煞有害,即使是黑蓝二色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是安全的,只有极少数能帮助开启灵智。丙大也算是运气使然,没有变成飞灰。

令苏青竹奇怪的是,那丙大知道她是来自外界的仙,语气间颇是尊重。但当她问起埋地下的独孤冥夜时,丙大却告诉她,这个不是仙,也不是阴煞,而是一棵魔种。

苏青竹不明白独孤冥夜怎么就成了魔种,但这地面土壤如此松软,若不是被奇怪的力量束缚住不可能无法脱身。丙大说,一棵正常的魔种至少需要种土壤中百年以上才能做其它用。苏青竹后面试着踹了男主君的屁股几脚,发现对方只能地下闷闷地骂几句,没法脱身出来对她做什么。于是她痛快地多踹了几脚,暗暗记住位置,跟着丙大前往阴煞集聚的地点去了。

至于独孤冥夜那厮,预祝他早日地底下憋死才好。

魔界起码还有个红色月亮,这阴煞之地却并无日月,漫天都是混沌的灰。放眼望去也没什么植物,甚至连山峦河湖之类都不见,地上全是同样的灰色土壤,也不凝实,稍不注意便会踏出一个大坑。

这一路上见到最多的就是那些黑色小,几乎每个都是种树浇树之类。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些魔种长出的魔树了,除了树形的,也有长成怪兽模样,甚至挥舞着蔓藤触手去抓那些阴煞小来吃。每到这时,便有如丙大一般开了灵智的阴煞去找来等阶更高的,帮忙把那些魔种束缚住。当然他们也不去救自己的同胞,只是为了方便其余的小投下养料罢了。

这界面也不知有多广,丙大又是靠步行,走的太慢。苏青竹索性亮出玄雷奔云翼,用元力卷起丙大拖着就飞。大约飞了几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片散落房屋,隐隐还可见光芒闪烁。丙大指着中间一座较高的塔楼乱叫,苏青竹便知到了地方,收起云翼落下,房屋前早有阴煞出来迎接,却是一位脑门上插着树叶的老年阴煞。

这应该是长老一类的了。所有阴煞中只有他将身体上的斑纹修炼成白色,头上也绑着银灰色的魔树叶,而且脸上皱纹最多,很明显地突出了他与其它阴煞的不同。他先是欣喜地摸了摸丙大的秃脑袋,两凑一起唧唧咕咕说了堆私房话,这才挂上笑容来迎接苏青竹,自称是阴煞的族长。

这老头子却比那小的精明多了,笑呵呵地客套一番后,对苏青竹道:“外界客来访,又帮阴煞族新添丁,等自当好好招待。只是此地物薄,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只有土房一间,可借您住上两日。这阴煞界方圆千万里,只有老朽此处为中界圣地,可垒叠灰土建屋舍,只有五阶以上的煞才能居住。不过这次贵客到来,自是要把最好的房屋让与您休息的,老朽换个旁的位置就是。”

苏青竹却是听出来了,这老头子话里行间是管她讨要好处。只是也不知道这些阴煞喜欢什么东西。苏青竹身上倒是带了不少好东西,不过却不愿此时拿出,只取了些药草出来道:“下初来乍到怎敢占族长大地盘,随便给间普通房屋便是。这些灵药是外界偶然所得,微薄心意,还望族长不要见怪。”

其实对她来说,有没有房屋倒是其次,先交好这老头比较重要。家脑门上可是插着三片叶子呢,搞不好就是什么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高。

那老头见药草绿油油灵气逼,不禁两眼放光,忙不迭地收下,顿时把苏青竹当作贵宾来款待,邀请她去食用筵席大餐。孰料那大宴上并无碗碟餐盘,只有无数烟雾凝成的猪头糕点悬浮桌面上,被那些阴煞吸食享用。中间还混杂着极浓的烟火气,苏青竹身周始终布有一层无常地气,不至于被熏呛到,但也绝对不会喜欢就是了。反观那些阴煞却是如鱼得水,甚至吸收那些烟气壮大自身。

这些烟气凝成的物品里不仅有猪牛羊的头颅和整身,还有谷粟糕点,清茶酒水,乃至血淋淋的,看起来应该是来自其它界面的祭品。苏青竹实享受不了这烟气大席,自己从储物口袋里拿出其它自备食物来。结果刚刚取出两枚灵果,一桌子阴煞的目光就嗖嗖嗖嗖飚了过来,搞得苏青竹都没法把东西往嘴里搁。最后不得已,给每个阴煞都分了一枚,幸好带的量还算足够。

那些阴煞却并不食用这果子,只是自己拿去私藏起来。就像龙族喜欢山洞里收藏珠宝和公主一样。老族长心情一好,跟苏青竹说的东西也多了些,还命几个子侄带她去四处转转。苏青竹索性又拿出其它东西贿赂一番,那两名族长子侄分别叫甲四甲五,得了东西以后十分高兴,对于所问也知无不答。苏青竹趁机询问有没有能离开这世界的方法,那甲四支支吾吾,甲五却嘴快说出有一个与外界连接之地。苏青竹又砸出两枚丹药,于是那两只甲乐呵呵地带着她去了。

阴煞界与外界的连通点是高空。阴煞大都不会飞,苏青竹用符咒将他们带上高空,那几个阴煞乐得高声大叫,也许是太过兴奋了,声音尖锐得像刚碰个女鬼。苏青竹被震得连飞遁速度都快了好几倍。

也不知飞了多高,空气渐渐粘稠,上方隐约可见一个个漩涡,不停地有光团从里面溢出来。原来那些就是从那些漩涡中来的。无数细长的光管散布空中,分别收集祭品的烟火气和愿力,分送往不同的地方。

两只甲望着那管道中的祭品流口水。

"类是阴煞族的朋友。"甲四擦着口水道,"猪(甲四发错音把苏青竹的竹叫成了猪)也是们的好朋友!们永远是朋友!"

甲五更是唱起了阴煞族耳熟能详的歌谣:"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类送上前。没有宝藏和魔种,类给们造!"

这歌唱的粗鄙,却不可否认是事实。根据种种一切,苏青竹早已猜测到,这里是一个由信仰和愿力化成的世界。凡尘世界万千信徒,但凡是那无主的愿望,没有神灵聆听接纳的信仰,统统会归结于这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祈愿也算是欲望的一种。所有不想付出只摘果实的念头都带着一丝魔性。魔性积少成多,沉淀为结晶,便会化作魔种,再以万千愿力浇灌,最终会长成魔神或者仙神。

苏青竹继续往上飞,飞的越高,漩涡就越少。灰色的天空反而变得澄净,好似一面镜子,里面隐约映出来。镜中显示的却是甲四坐无数烟气堆里,大快朵颐的场面。不远处则有甲五连升几阶,成为阴煞族里第一个带着四花的新族长。

这镜面却是由心思变化所成。苏青竹心念一动,面前景象瞬间变幻,化作一片无边黑暗。黑暗中忽有白影闪过,剑光挥洒,劈散阵阵绿色毒烟。血色圆月一晃而过,苏青竹已经重重拍了下脑袋,面前景色又化作一片金黄沙漠,沙漠中一个影艰难跋涉,却是步履蹒跚的薛鸿福。他身上背着一个雪白的茧,茧顶露出一个脑袋,正是赵玄朗。

若是认真细看,则可以看到薛鸿福身上血渍斑斑,肩头一个大洞,好像是被猛禽啄伤。苏青竹心头一紧,接着又有些奇怪,薛小胖那么重的伤,并没有雷劈到她啊。难道契约已经解除了?

这时薛鸿福却终于停住脚步,回头看已经没有追兵,这才从身上取下一只灵兽口袋,放出那只伤痕累累的青鸾。青鸾嘴角上还沾者血,见到薛鸿福便向他肩膀啄去。薛鸿福咬牙忍住,竟是没有躲避,而那青鸾也恢复了些许精神。

薛鸿福身上有一点凤凰血脉,契约也是因为这点才建立的。只是苏青竹没想到他会拿自己的血来给凤凰吊命。看他嘴里唠唠叨叨的,好像还担心她这边会不会遭雷劈。

什么时候能把这多事的毛病改掉就好了,真的很像老妈子,虽然也不至于让厌烦就是了。

那边赵玄朗脑袋也被茧包裹了。薛鸿福则把青鸾摊地上,做好一切事前准备,开始唱起转灵归元曲。他唱一句,青鸾垂着脖子,气息微弱地跟着学一句。虽然是他那边单方向的,但随着这曲子逐渐唱下去,凤凰之力输入薛鸿福体内的同时,苏青竹也感觉到自己与契约联系减弱。那只青鸾会作为她的替身。

虽然她都被折腾到异界来了,但如果能解除掉契约总是不错的。只是事情往往都不如所愿,转灵归元曲并不难唱,偏偏那青鸾气力已失,生机也缓缓流逝,唱了十多遍后竟然有些支撑不住了。饶是薛鸿福拼命那里催动和音阵,却始终没有办法让青鸾跟得上他的节奏。

作为苏青竹血契代替者的青鸾,是没有办法接受契主输送来的元力的!偏偏赵玄朗余毒未清,昏迷不醒,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原本减弱的契约之力又缓慢回升。如果青鸾就这样死掉,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又算什么?与独孤冥夜同归于尽的心,又算什么!

“天三门兮地四户,问君此法从何处。八风行邪五脏触,蕴脉三经通达处……晨露兮饮兮梧桐栖,萧韶九成凤来仪……与天同生地同寿,炼化九道还太真……”歌声渐渐微弱,苏青竹忍不住靠上镜前,不顾那阴煞兄弟的阻拦,双手抚上镜面,竟是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随着少女的清亮歌声,甲四甲五只觉一股清幽之气迎面而来,竟是险些将他们烟气凝化的身体都吹散!仓皇间两只阴煞俱都后退,苏青竹也不去理会他们,将飞行符留给阴煞兄弟,自己用玄雷奔云翼停镜前。她的歌声漫布了天空,歌力化作一道道看不见的利刃,狠狠地扎向镜中。

从来没有过季节气候的阴煞界上空竟然慢慢聚布了乌云,云间隐现电光,雷声滚滚。

“扫污秽,还太真,使仙冠其身;纳灵曜,掩清虚,助飞霞投朱景……降甘露除悲思,腾五气保长生……转归元,通归元,出幽入冥定归元,扶摇直上九重天。”

落雷终于劈下,只限于镜前的一小处,滚滚电蛇模样狰狞,吓坏了身后符咒上的阴煞兄弟。但处于雷阵中心的苏青竹脸上却露出笑容,她感觉到自己的元力,正通过那面看不到的明镜,输运往另外一个世界。

只是这因血契之伤引来的天雷,却引发了百年以来,阴煞界最大的一次暴动。

阴煞界从来没有雨雪,没有日月,也没有暴风和雷电,但每过百年必会出现异常。五百年前下的是头雨,三百年前吹的是断崖风,而今日则轰起了一朵云之雷,可不是上天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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