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为什么想偷书，”
柳生书店门口把拉走的那天,整个都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干。
甚至都还没有意识到那个行为再差一点就要构成柳生口中的“偷”了,因此当他这么问的时候,完全是一阵茫然。
以为柳生会对着大段大段地说教,搞不好还会把告发到真田或学校那里去。但他没有,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偷书的原因,只是看着轻轻叹了口气。
“之前说过如果有困难可以告诉,没有钱的话,也可以借给。”
就是那一瞬间,突然觉得眼泪没来由地涌上了眼眶。
“没钱还。”答道,“根本不存借这个概念。”
没错,当然可以问借,只要开口，不管怜花也好赤也也好，就算是莲二肯定也愿意借给。可借了又怎么样呢？没有钱可以还给他们，所谓的“借”是有借无还的，结果其实和偷没什么两样。
那天和柳生街边站了很久很久，但彼此都没有再多说什么。离开那条街的时候他才沉沉地问了一句：“真的很需要那本书吗？”
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会另想办法的。”
说完这句一时让听不明白的话，柳生便转身向车站走去。
现回想一下，仍然不明白那时的柳生为什么要甘冒风险来帮助。
柳生把客介绍给的时候不会告诉对方的名字，因此一开始并不知道是帮谁写那些报告和作业。
的客大多来自补习学校里的红灯班，以及柳生认识的一些。不知道柳生的脉广泛到什么程度，但他确实一个月以内就帮找到了好几个需要提交报告的，也让仅仅只花了几周就凑足钱，买下了那本魏尔伦的诗集。
比起之前替写情书来，通过柳生介绍赚来的收入无疑稳定了很多。他建议制定统一的价格，比如报告按页数来算，多写一页就多收一份稿费，想得a就得付更多的钱，只想混个c拿到及格的话价格就会便宜一半。其他的业务，比如写作业之类也根据年级和科目难度的不同来收取相应的费用。
不知道柳生是怎么找来这些的，柳生的家境很好，按理说他的社交圈也应该都是和他差不多的。
柳生总给一种头脑很灵活的感觉，尽管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可他不但做了，而且还把一切都规划得井井有条。
相信们都很清楚这是不能大肆张扬的行为，一旦被老师察觉到偷偷靠这种事赚钱的话，下场是可想而知的。但那时的根本顾不上这么多，只是太想买那本诗集了，因此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下来。
柳生的计划一直很顺利，顺利到让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通过他介绍来的客没有一个是拖欠费用的，他总是能把该拿的数额一分不差地交到手里。也从来没有哪个把们偷偷接活的事情说出去，这当然是好事，但也曾因为一切都太过顺利而觉得隐隐不安。
“柳生……真的不要紧吗？不会有揭发们吗？”
“不用担心。”
柳生只用了淡淡的四个字回答。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从二年级开始，所有记得起来的范围内，们从未因为这件事而被找过麻烦。
除了一个之外。
并没有凑足买诗集的钱之后就立刻停止这个行为，事实上直到三年级为止，的记忆中似乎都没有间断过替捉刀代笔的工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没有把们供出去，随着业务的增多和时间的推移也会渐渐有察觉到悄悄做着些什么。只不过没有具体知道那是什么罢了。
真田弦一郎就是其中之一。
恐怕真田的头脑并不像柳生那样灵活，尽管他成绩排名远超柳生，但丢掉那些死板的书本，他也只不过是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简单粗暴地认定了是做见不得的事。
对……至少那时，并没有真正去做真田以为做的那些事。
对他说出的那些话是出于一时冲动，或是出于被冤枉的悲愤，或是出于想故意气气他……无论是哪种都好，但那时的并没有要出卖身体的打算。
确实需要钱，也确实做交易，但那都是通过替写东西赚来的。这一点柳生可以证明。
回想起这些的时候，不禁松了口气。
从不问柳生那些客是谁，柳生也从不主动告诉他们是谁。确实没有必要知道这些，因为只需要拿到钱就行了，而剩下的事情都是柳生需要操心的，和并没有太大关系。
因此当历史老师那堂枯燥乏味的历史课上念出一篇他认为“精彩万分”的报告时，不由得呆住了。
那篇报告确确实实是从柳生那里接到的第一份工作，内容是关于所有都很讨厌的中世纪欧洲史。
“真是很久没有见到这么用心写的报告了，没想到仁王君对历史抱有这样的热情和诚意……老师非常感动……”
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仁王——因为那篇报告上的署名是仁王雅治。
望向仁王的座位，这一天的他很神奇地没有翘课，也没有失踪。他好端端地坐那里，也没有打瞌睡，而是用手托着下巴，用一种略带朦胧涣散的眼神注视着前方。
他没有注意到看他。
仁王是的第一个客。
没错，不是朋友……而是商与顾客的关系。
买到那本诗集后的一段时间里，常常去天台。
偶尔会那里遇到翘课的仁王，次数并不多，每次他都是蜷缩着身子躺一边睡觉。
们通常不会说话，也不会打招呼。他睡他的觉，发的呆。
天台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景色，四周都被高高的护栏围了起来，想要仰望天空也必须昂起脖子或是就地躺平才行。因此想并不是因为喜欢那里的风景才去的，只是不经意间被传染了——
一种叫做天台症候群的怪病。
——“又是阴天。”
——“嗯。”
的记忆中，去天台的日子从来都不是风和日丽的。“又是阴天”这种不痛不痒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感想，却成为了症候群患者们天台上遇到时唯一仅有的对话。
抱着那本始终未能送出的诗集，沉默地凝视着无边无际的灰暗天空。
柳生不是的朋友，仁王也不是的朋友。
然而伴随着有关这两个的记忆，却成为了三年级后半学期中能够回想起来的最终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