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流言
苏锦被追封为正三品婕妤，谥号婉,定一个月后下葬。孩子当天晚上就被抱去了长秋宫,由贺兰皇后亲自照拂。
商霖和入画齐心协力,抱着惺子哄了好久,终于让他睡着了。她瘫坐床边,看着榻上那个柔软的小儿,再回想起那天晚上含翠阁满屋的血腥之气,还有苏锦无神的双眼、惨白的面庞,心情又开始烦躁起来。
微凉的指尖贴住了她的太阳穴,商霖听到一个清淡的嗓音,“闭眼。”
她乖乖闭上眼睛,任由易扬耐心地给她按揉太阳穴,“最近睡得太少了,脸色差了很多。”
商霖无言。她自小都过得规规矩矩的，碰上最大的危险就是曾经被抢劫，还从来没亲眼见过谁死她面前。这刺激略大，一时有点缓不过来。
更何况，她还得时刻担忧着那么一个小不点。
“孩子……以后就留这里了？”她犹犹豫豫道。
“不然呢？”易扬语气里有些无奈，“难不成给霍子娆？”
商霖当然知道，孩子是绝对不能给霍子娆的。且不说这是皇帝的长子，给了霍子娆就是给了她一份筹码，更重要的是，霍弘是奔着谋朝篡位来的，这孩子到了他女儿手上还有活路么？关键时刻分分钟就被拿来祭旗了！
不给贵妃，这宫里能够从身份上压过她的就只有皇后了。而且嫡母鞠养过世妃嫔留下的庶子合情合理，谁也没话说。
商霖叹口气，“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要当后妈了。”
易扬眼皮跳了跳，“后妈？”
商霖眄他一眼，“当然啊，和别的女的孩子硬塞到这里，然后还得无怨无悔地照顾……”作出一副无私无畏、勇于奉献的慷慨模样，“诶，快拿面镜子过来，看看头顶有没有圣母光环闪烁。”
易扬沉默一瞬，“故意找抽么？”
商霖轻哼，“要是敢抽，就找别给照顾孩子去吧！”明显是有恃无恐。
易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把商霖吓了一跳。不是吧，还真要抽？
可谁知他的手只是温柔地落到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就当是咱们领养了个孝吧。”
他这话说得很自然。对他和商霖来说，那孩子只是认识的的儿子，可他们却要充当起父母的角色，负担他之后的生。既然如此，就当成是领养的孩子吧，这样他们就都不会别扭了。
商霖本来只想靠胡说八道放松一下心里的压力，并不是真的介意易扬和那孩子微妙的关系，没想到他居然给她找了这么一个说辞。领养来的孩子？这么一想，好像真的容易接受很多啊！
这个念头刚闪过，下一秒她又被另外一件事夺去了注意力。易扬说“咱们领养了个孝”，这感觉，好像他真打算跟她一起过完接下来的生一样。
共同的孩子，他是爸爸她是妈妈……
怎么办忽然开始害羞了……o(*////▽////*)q
易扬看到自己说完那句话，面前女孩的脸颊就开始发红。他一开始还有点奇怪，然而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轻咳一声，他移开视线不去看她，任由那种微妙的尴尬室内慢慢发酵……
.
易扬和商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但并不是每个都会甘心被他们摆布。苏锦下葬前夕，宫中流言四起，说婉婕妤之所以会早产是因为和皇后起了争执，气怒攻心。还有的说法就更可笑了，说婉婕妤是被皇后推了，这才早产的。
对此商霖倒不怎么慌张，她和苏锦那天说话时身边围了那么多，每一个都是证。天地良心，她当时明明温柔得跟幼儿园老师一样！
然而宫的作证并没有遏制流言的传播，大家觉得苏锦都不了，死无对证，皇后买通了宫一起作伪也不是不可能。商霖明知道这是有刻意陷害，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毕竟，那些只是传传，根本没跑到她面前质问。
这边还没解决，另一个说法又出来了。皇后婉婕妤有孕期间对她那么照顾为的就是抢她的孩子，而那次皇后所谓的中毒，搞不好是刻意为之，嫁祸霍贵妃的同时还能陛下那里博取些怜惜。
这回商霖实是不知道该说些啥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家说的……奏是事实啊！
她作为当事各种不好表态，易扬同志却没这个顾虑，反应十分迅速。十一月初三，皇帝下令杖责十二名宫，行刑地点就选乾元宫外。各宫各院都按皇帝的要求派了掌事宫前来观刑，一向安静的乾元宫外热闹无比，哀号之声简直要冲破云霞。
商霖被易扬拽着坐旁边的椅子上，沉默旁观群殴现场。易扬的神情一直很轻松，一只胳膊将她揽怀里，还不时使唤她给自己喂酒和糕点，修长的食指划过她玉一般的脸颊。商霖知道他是故意作出这个惫懒的昏君模样，也就只能配合。
等到那边终于打完，他才慢悠悠地靠到了商霖身上，冷淡的视线扫过场每一个，“今日的事就当个教训，以后别再让朕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众早就被刚才景象吓出了一身冷汗，闻言忙不迭跪地磕头，齐声道诺。
商霖看着跪了一地的头，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拈了一块枣糕到嘴里，权当压惊。而易扬半躺她怀中，就着她手里的玉杯又饮了一口酒，那姿态，当真像个醉卧美膝的浪荡子。
.
这么闹了一出的效果是极好的，再也没敢乱传些什么，而朝臣们也都看出陛下如今对这位燕国来的公主爱不释手。就跟从前被霍贵妃迷得晕头转向一样，如今换成对皇后言听计从了，估计这时候让他为了她烽火戏诸侯也不是不可能。
商霖有忧心过闹这么大是不是不太好，对此易扬淡然回复，“有些时候强权是最管用的手段。而且，本来就打算这段时间表明的态度。让那些大臣明白，霍家的女儿得宠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皇帝迷上了皇后。”顿了顿，补充道，“有整个燕国作后盾的皇后。”
商霖若有所思。
.
苏锦下葬前几天，商霖宫里遇见了苏忌。
他这阵子时不时出入宫廷，和易扬对弈、比箭，两个关系好得跟要搅基似的。要不是商霖和易扬已经一起，估计就得把他当成假想敌了。
商霖和他是九曲池边碰到的，当时她正坐水阁里看一本书。湖上风大，她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冷，抬头示意入画把带来的斗篷递给她。然而视线一转，就看到水阁之外、落叶纷飞，褐衣男子眼神如刀，冷漠无比地看着她。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商霖都没被男这么看过，不免又是胆寒又是困惑。她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苏忌？
略一思忖，她合上书册站了起来，平静地看着苏忌。她知道按照规矩自己这么表了态，苏忌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必须过来行礼问安。
果然，苏忌只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就慢腾腾地朝水阁走来。他站水阁门口，面无表情地行礼，“草民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商霖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可。”转头看向碧澄澄的水面，“苏大侠又来陪陛下了？”
“是。”
“既然是陪陛下，怎么会这里？”
“已经陪完了，这位中贵正要领草民出宫。”他看了看身边跟着的宦官，对方正跪地上，朝商霖行礼。
商霖让宦官起来，再看看苏忌无波无澜的表情就有点无趣。他深井冰，自己何必和他置这个气？万一他真的是贺兰皙的旧识可怎么办？
正想开口让他退下，苏忌却忽然提步进了水阁，立到了商霖身侧。商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好像没发觉一样，目光冷淡地看着湖面，也不是是不是想用自己的眼神杀死湖里的鲤鱼。
“皇后娘娘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他道。
商霖觉得他这话问得有点僭越了，蹙了蹙眉头，没有回答。
“是为了皇长子和婉婕妤吧？”苏忌转过头，目光直直地射到她脸上。
商霖有些无语。她最近确实因为苏锦和她儿子累得够呛，白天要操持丧事，晚上还得哄着小不点睡觉，就连易扬都调侃她跟个旧社会的小媳妇似的。
可这关他什么事？他不觉得以他的身份来过问皇帝的老婆好不好很不合适么？
“本宫想继续这儿看会儿书，苏大侠没事的话就退下吧。”她下逐客令。
苏忌却没动。他瞅了她一会儿，见她眉眼含霜的样子忽然就笑了。商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没觉得好看，反而打了个寒噤。他这个煞气真的太重了，就连笑都不会给如沐春风的感觉，只让她觉得他要杀她全家……
他就这么笑了一会儿，然后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娘娘这个样子就对了。这般的冷漠，才像是草民从前知道的那个。凉薄寡情、朝三暮四，让……不耻。”忽地想起什么，语气里的恶意更甚，“啊，现还添了一桩，心如蛇蝎、戕害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