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
经过这一次杀鸡儆猴,阖府上下的人看静温的眼神都有了变化。素日里未将她放进眼里的等级较高的丫头婆子们,见着她就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对暖儿和李嬷嬷也是曲意逢迎,生怕一个没留神再把她给开罪了。一时间,众人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时刻提点着自己那位手里握着的,可是生杀自由的权利。然而,静温却并没有因为他人原来的慢怠而肆意在府里作威作福,仍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和善的仿佛从不曾有那副凌厉的面孔。渐渐的,众人也察觉出这个“位高权重”的二姑娘不是那般蛮横不讲理的人,便收了小心,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静漫心里却是五味陈杂。因着当了恁多人的面受了罚,让她这个素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是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面子里子都丢了,还落了一身伤。她简直不敢相信,静漫竟是恨死了她。哪怕她吓得晕了过去,还是让归尘拿了家法打了她三十下。细细的竹条抽在身上,虽是不见血,可让养尊处优的她也是吃尽了苦头。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红红肿肿的,轻轻一碰便疼得呲牙咧嘴。偏还是都抽在背上,根本没法躺着。于是,她便像个蛤蟆似的,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不住的哼哼唧唧。
杜夫人晃晃悠悠地拿了药膏来瞧她。一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心疼的什么似的。待掀了里衣一瞧,眼泪便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静漫见母亲如此,扯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不住的喊疼。杜夫人饶是再恨,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忍了,拿手覆了她的嘴,边给她抹药边数落:“早就跟你说不要去招她,你偏不听!这下可好,自己受苦不说,还连带别人吃了一肚子气!”
“我怎么知道她真那么厉害啊?诓着太后和皇上都给她撑腰,还封了侯,娘,那我以后不就是要低她一等?”静漫很是不服气,“要不,您去求求皇贵妃,也许看着外祖的面子,她也会帮咱们的,是不是?”
杜夫人叹了一口气,“得了,你就乖乖的养着吧。这眼瞅着就该嫁人了,也该收收你的性子了。安王府比不得家里,你又是个侧妃,再不敢像现在这样咋咋呼呼的,没得惹人烦!”
“是。”静漫见杜夫人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便也噤了声,默默地趴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宁王府瑜园,沈卫面无表情的跟墨瑜汇报着,“少爷,二姑娘这下在侯府可是风光了。”
墨瑜不禁弯了眼睛,那个鬼丫头,就知道她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却没想到能这么有本事,居然能哄得皇上封了她个女侯爷!真是有趣,有趣啊!
沈卫见他眉眼里的笑容,微微一愣。饶是见过那张妖孽的脸上挂着笑,却从未见到过如此温暖和善的样子,不由得敛了眉,唇角也扯出一丝弧线,“安王那边儿已经定了日子,就在五日后。聘礼已经都送过去了,很是丰富呢。”
“是吗?”墨瑜漫不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本少爷也不能太小气,姑且就送他们一份大礼吧。”
听着暗哑刺耳的声音,瞧着眼里冷冷地光,沈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少爷这大礼,恐怕是无人能生受得起吧?
因着静漫的婚事将近,府里人忙的是团团转。虽是受了打压,杜夫人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手舞足蹈,挥斥方遒地安排别人做着做那。沈云天也是忙着接待来贺喜的同僚,就剩静温自己闲着,喝喝茶,瞧瞧热闹,很快五日便过了。
二月廿六那天,府里一早便哄哄的闹开了。
静温被吵得有些烦,索性披了衣服坐起来发呆。哪知还没等怎么着呢,就听见静漫屋里传来一声尖叫,跟撞鬼似的,那凄厉的声音登时把人都给唬了一跳。接着就是杜夫人泼妇般的喝骂声。静温好奇,便跟暖儿和李嬷嬷道,“走,瞧瞧去。”
一进院子,就见地上扔了一堆的东西,钗环粉黛,罗裙小袄,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请来给静漫开脸、梳头的十全奶奶,手里握着角梳,一脸尴尬地站在院子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的憋着。空气里漂着浓厚的香粉味,却也夹杂着一些腥臭。静温狐疑的掀了帘子一瞧,先是愣了片刻后,随即捂着肚子开始嗤嗤地笑。
原本在屋里发飙的静漫听着有人来了,忙扯了单子该在头上,恶狠狠的回头见是静温,怨毒的眼睛里差点喷出火!哪知她这一回头,静温笑的更厉害了,眼瞅着憋不住了,索性敞开了哈哈大笑。
原来,静漫那一头浓密的青丝竟然被人剔得精光,不仅如此,两条黛眉也被揪得乱七八糟,光溜溜的脸再配上白白净净、光秃秃的脑袋,怎么看怎么跟庵里的尼姑一般。不仅如此,她身上原本快愈合的伤口居然统统又严重了起来,发红溃烂,脓水直流,怪不得闻着一股怪味呢。奉命而来的太医急得满头大汗,却仍旧找不出伤口腐烂的原因,只能跪着连连磕头请求饶命!
“哎呀,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坏事做得太多,遭到报应了吧?”
“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打了我还不够,居然还指示宁王二少爷来这么折辱我,沈静温,我跟你势不两立!”
恩?静温挑眉,表情有些僵,这……居然是那个妖孽的杰作?也太……那什么了吧?
“你们好不要脸,还未成礼便公然勾勾搭搭,真是一对儿奸夫淫妇!”静漫跟个疯狗一样,逮谁咬谁,话是越骂越难听,到最后,就连杜夫人也蹙了眉,忙叫人掩了她的嘴。
见静温神情有些不豫,杜夫人干笑道:“二丫头,你最是心善的。你看,三妹妹已经没了头发,这……你能不能把她身上的伤口给瞧好了?”
“怎么瞧?”静温斜睨了她一眼,“又不是我干的,太医都没法子,我有什么办法?夫人,这眼瞅着迎亲的队伍就要来了,您还是想想怎么让静漫当这个‘新’嫁娘吧!”
“不——娘,我不嫁了,我这副鬼样子,世子肯定会嫌弃的!您去让父亲跟他们说,女儿今儿不嫁了!”静漫一听迎亲的队伍马上要来了,忙慌慌张张的扯住杜夫人的袖子,苦苦哀求。
杜夫人左右为难,虽是不想让自家女儿一出嫁便被嫌恶,可更不想因她而得罪安王府,几番权衡之后,她吩咐道:“给三姑娘更衣!”又把十全奶奶招进来,嘱咐她们好好给静漫画个妆,又让人取了些花瓣,碾碎了调成汁抹在她身上,以图掩盖住那些异味。就是头发有些棘手,杜夫人想了想,转身到书桌上取了砚台和毛笔,仔仔细细的给她把光头涂黑,叹了口气,“孩子,这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刚收拾停当,迎亲的队伍便到了侯府门口。又是吹吹打打,又是鞭炮阵阵,惹得附近好多人都出来瞧热闹。人群中两道身影目光凉凉的看着被喜婆小心翼翼搀扶出来的新娘子,唇角噙着笑,“阿卫,你说墨璘瞧见她那副鬼样子,会不会吓哭?”
安王府内灯笼高悬,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一身暗红喜服的新郎端着酒杯在宾客中穿梭,不知谁说了一句新人漂亮,一群人便跟着起哄要去瞧瞧。墨璘大手一挥,领着一群贵胄亲族,浩浩荡荡的来到新房门前,咣当一脚将门踹开。盖着盖头端坐在喜床上的静漫吓了一跳,双手不停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因着不是正妻,静漫的喜服也不是纯正的红。众人起哄,墨璘撇撇嘴,拿过喜秤就要掀盖头,哪知静漫却是死死抓着盖头,就是不撒手。墨璘的脾气也上来了,扔了喜秤,自己走上前去,猛的将盖头一把扯了下来,然后原本闹哄哄的人们,登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揶揄起墨璘来,墨璘脸上挂不住,抬脚讲那些公子哥统统踹了出去,厌恶的看了静漫一眼,啐了一口后,直嫌晦气。静漫臊得面红耳赤,低着头捂了脸小声的抽泣。
安王世子娶了个丑妇的消息在帝都贵族间不胫而走。那些没亲见的像见到的频频打听,越穿越邪乎,最后尽将她说成了连谟母无盐都不如。又因着自己别扭,静漫新婚后迟迟不给公婆敬茶,更是惹得安王和安王妃不喜。
静漫叫苦不迭,本想趁回门子在娘家待些日子。哪知成亲三日后,静漫兴冲冲的收拾了东西去叫墨璘,他却不知道上哪儿混去了,压根儿找不见人影,问府里其他人,因着主人不待见她,也是爱答不理,自己又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坐在空空的新房里暗自抹泪,情况好不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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