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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大理“三月街”,是当地白族人民每年中最热闹的节日和集市,也是滇西北高原名闻遐迩的少数民族第一盛会。相传初创于唐代,开始只是个单纯的物质交流的街子。因为地域偏僻,交通阻塞,文化落后,意识封闭,尽管发展缓慢,却也表现了当地民族追求美好,向往幸福的不可动摇的人生信念。

一到这期间,四方的人爬山跨谷,穿林跋涉,头顶肩挑,马拉牛驮,克服再多的艰难也要来此聚会。千百年来,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古老的苍洱土地在勤劳勇敢,聪明智慧的白族儿女的辛勤耕耘下,也兴旺发达起来。作为展示生活水平,精神风貌的窗口,“三月街”从原始的以物易物的方式也逐渐注入了多种充满生机的形式和内容,赛马射箭,跳舞对歌,会友寻亲,信息传播,样样都是人们喜爱的。特别是全国解放以后,更使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加上改革开放,如今的“三月街”,已是一个物资丰盛,文化繁茂的世界,同时也是一个撷取果实,追寻爱情的场所。

几十年来,随着公路交通的大力发展,大理的知名度迅速提高。每到农历的三月十五,邻州邻省的穿着不同服饰的各民族兄弟姐妹拉家带口的源源而来,天生好奇的不同肤色的外国友人也坐飞机开汽车乘兴光顾,从千里外探访“五朵金花”的家乡。这时,揣金携银的人要来,在山堆海聚的货物面前,万元户也感到贫乏,只恨无力把整个街子买下;富有产品的人也要来,他们可以用一年的劳动果实,换取各种需要的宝贵东西;囊中羞涩的人要来,高档的消费不起就弄点低劣的玩玩,外国的时髦玩意儿不敢问津就多看几眼,获取精神上的满足是头愿;一无所有的人同样要来,不为觅得富豪们可怜的施舍和遗弃,更要去观赏那些不用花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为之喝彩的赛马、花灯等等精彩场面。

随着“三月街”的临近,尤振雄记起了去年曾对表妹许下的愿,决心要接她来大理玩一玩。然而开车人只能管车,不能管货,并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花了不少气力,总算找到一车昆明方向的货物,赶了两天,重返冬尽开春的春城,又按表妹留下的地址找到了学校。

苏红梅见表哥如约来到,异常高兴。虽然目前新学期的教学工作比较忙,但恰巧去年新分配来了几个实习老师,师资并不紧张。她绝不会放过这个十年不遇的好机会,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很快办好手续,尽快跟他启程。

兄妹俩高涨的热情,不料回到家里却遭受了一点意外的挫折。当红梅向妈妈提出一同去下关时,这位离了婚的上月新提拔的财务科副科长,有些不好意思去面见夫家的老姐姐,一口回绝,推脱的理由也不能说没有根据,又是工作紧,又是任务重,半年大检查正在筹划,谁也不得离开半步。“你们好好玩吧,给我带个白族荷包回来。”再怎么相劝也不改变。

红梅是赌着一口气上车的。开车后一句话也不说,独自想着心事。

尤振雄见她这样沉闷,心里也不好受,想方设法的逗她开心,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他一改平常开车不说话的习惯,时不时提起童年有趣的往事,或借路边景观发一通感想,要不就有意无意提出些奇异怪诞的问题,有时还涉及到去丽江见到舅舅的情景。但身旁的表妹并不多加理睬,象听不见他的话一样,对几个反复催问必须回答的话题,也总是以简捷的话语搪塞过去。

汽车在没有尽头的盘山公路上不停的行驶着。

离开了昆明城郊,林立的高楼、厂房渐渐稀少,路边的村庄、田野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多年熟悉的景象没有了,展现在眼前的画面都有几分陌生,尽管它单调无奇,却具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苏红梅发现了一个神话般的世界。在车子的颠簸中,她抛弃了忧虑,安抚了心灵,精神也活跃起来。

“哎,这是到了那里呀?”走了半天,她总算主动开口说了话。

“离了昆明市,才入楚雄州。”

“老半天都过去了,才到楚雄?你不能开快一点。”

对表妹百依百顺的表哥果真把车速提了一档,于是,颠簸更加巨了。坐在驾驶室的人有时竟能跳离座位几公分。苏红梅忍不住又叫起来:“哎呀呀,这车可怎么坐。颠到下关恐怕我得先去住院,不调整两个月是恢复不过来的。跟你说,医疗费得你出。”

“哈哈,我的大小姐,体会到开车人的滋味了吧。其实,颠簸对于人体也不是坏事,好象有本健身杂志上还提出,它是一种非常实惠的保健手法。看看我吧,颠了几年,骨头结实了,肌肉健美了,眼睛明亮了,思绪也放宽了。你们这些城里人,经常出来颠一颠,可是大有好处哇。”

“得了吧。沙漠里淘金,利再丰厚我也不去。受不了。”

“话先不要说绝,今年去下关玩了一趟,说不定明年还会要来第二趟。”

“为什么不修条高速公路?又平又宽敞,又快又稳当。”

“谁不想呀,可那不由我们做主。听说曾经有人来考察过,结论就俩字:没戏。”尤振雄故意编些没根的话来反驳,以挑起她更多的话欲。

“是哪个学院派出来的傻瓜师生,如何这样轻率地就断送了滇西北的前程。我看过一本外国杂志,专家说,只要给我钱,什么地理地貌都可以建成高速路。”苏红梅就爱与人争个高低正误。

“是啊,没有钱可真的没戏了。还记得小时候看的云南民间故事里的词句吗?从昆明到大理,要翻九十九座山。想修高速路哇,得挖九十九座山梁,填九十九道沟壑,另外还得打九十九个洞,建九十九架桥。”

苏红梅属于那种书丛中游览天下,电视里洞观九州的城市教书先生。平常很少出来走动,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只有所闻而没亲眼见过的。越往前走心情越好,话也越来越多。看着表哥这样得心应手,悠然自得地操作驾驶,她的好奇心也活跃起来,在一旁认真观摩欣赏了一回,甚至想亲手试一试。

“振雄哥,让我来开两公里吧,几分钟。”她提出。

“不行不行。这是要命的勾当。”尤振雄赶紧拒绝。

“别害怕,这方面我有灵性。学开摩托只在篮球场转了两圈,就上大街横冲直闯了。”

“你有那份雄心,我还缺乏足够的胆量呢。路上出了事就逃不了责任,你别出难题。”

“你在旁边盯着,说说要领,指点动作,要紧时也可以伸把手,有啥大不了的。”

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谁敢轻易将车交给一个从未沾过机械的柔弱女子开动?说什么尤振雄都不能答应,何况在驾驶条例中,对这些都有明确的规定,什么时候也不能违反。他大声说道:“绝对不行的。要真想学,等到了下关,找个保险的地方,一定让你过过瘾。”

表妹又跟他赌上气,不开口说话了。可是再由她使性子,也不能让她就范。

前面的弯道上,转出一辆车来。尤振雄按路上的惯例,先摁响了喇叭,向对方致意。“别看开车人在路上一天说不着几句话。见面擦肩而过,最起码的招呼还是要打的。”他向坐在旁边的表妹解释。

对方也客气地表示了回应,紧接着又连响了三声,这是行驶在外的人们相互约定的通用语言,示意有事相求,请过往的人留步,当面商量。苏红梅先不想吭声,但又难长时间的憋下去,忍不住抓紧此时机追问道:“那边响了三声,你为什么不给个答复?”

尤振雄减慢了下坡车近乎飞腾的速度。在两车相错而过的瞬间,苏红梅好象听到那边人的叫喊,忙看了一眼,似乎还见人家在招手。“嘿,他在叫你呢。”她大声喊道。

尤振雄集中精力全心操作,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什么人。待车过之后,从后视镜可以看到,那辆车子先靠边停了下来。于是,他也就近选了个平缓宽敞的地方,把车停稳。然后长长的出了口气,对表妹说:“不知是谁,也不知有啥事,至少得抽支烟。你也下去走走,活动活动。”

说完他打开车门,挪动着粗笨的双腿,缓慢地走下车来。成天坐车的人,两脚得不到正常的运行,长期受压缺少移动,造成神经的呆滞,肌肉的浮肿。半路上能停下来,走动走动,吸点地气,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难得的非常有益的休息。

来人原是胡少杰,远远的一见尤振雄落地,他呼喊着跑了过来。大野荒岭不期而遇,欢乐之情难以言表,他真想弄点时尚的动作,象外国人来几个亲切拥抱。但他知道朋友的性格,人家不喜欢那一套。硬要强人所难只会挑起对方的烦躁,过后什么也别想谈了。精明的“笛子王”还是满能控制自己的,只是按平常的习惯,相互拉拉手,尔后又在对方的肩上拍拍打打以示亲热。初见的热烈过后,接着又是传烟接火,互致安好。

胡少杰把尤振雄拉到路边,对着宽阔的山涧山谷山峰山岭尽气力高喊了几声,发泄心中压抑的郁闷和藏不住的快乐。没过几分钟,他们就谈到了正事。胡秀才眉飞色舞地说道:“老尤,今年初咱哥俩都栽得够惨的了。这回大翻身的时候到了,怎么样?大干它一场,再神气一回。”

尤振雄没听出言中何意,依然笑着看他,慢慢地吸着烟,好象不为所动。他知道这位伙计的性格,有什么话他也憋不住,再有啥高级的关子也卖弄不好,过不了一会儿就会自然抖落开了。

果然,没两口烟的功夫,胡少杰又忍不住了,细细托出搅扰了几夜没睡好觉的心底。“这回去老于那儿转了转,小子干得可是井井有条,正在准备明后年省里和全国的大赛呢。我还得到一个惊人的信息,你能猜出来吗?”他一兴奋起来,连吸烟也觉得有碍说话的连贯性,用力吸了两口,一扬手把半截烟丢入深谷,继续说道:“他告诉我,总站下半年要搞个建站三十周年的庆祝活动,没想到吧?嘿,真够提气的,这么大的气势,可称得上空前绝后了吧。他还说,这回全动真格的。不光要搞体育比赛,还有文艺晚会。号召全站职工踊跃参加,传统的项目要保留,更要开发一些新的有群众基础的项目。有哪方面才能就干哪方面事情,全由咱自家搞,一个外单位的节目也不要。哎,爱喝啥酒入啥席,爱听啥调操啥笛。连家里的老工人,小青年都蠢蠢欲动,咱们还能落后吗。怎么样?鼓起劲来,再合作一回,干个痛快的。”

“那关咱们什么了?伙计,还是实在点。象你刚说的,年头栽狠了,才缓过劲了又想张扬,是不是过于异想天开了。还是本本分分地开车,份外之事少操心。”尤振雄故意用反话相激。

“话怎么能这么说?话不能这么说。应该把它看成是咱戴罪立功的天赐良机。”胡少杰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苦口婆心相劝道:“其实,人完全没有必要过多沉湎于过去失败的阴影里。真正的强者,就要在逆境中勇敢奋斗,有所作为。所谓大浪淘沙,方显英雄本色。这是副书记的原话,他又找我谈了一次。”

“你可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青年工作者。要不是我们车队撤销了团支部,下一届支部大会上,我一定选你当新的团支书。”

“嗨,别提了。”不料尤秀才不经意说出的这么一句玩笑话,却使胡秀才顿时黯然失色,一扫先前的风采,丧气地说道:“就为了它,我才这么急急地跑出来找你。”

“怎么?”好友的神情刹那间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是出乎预料的。

胡少杰又点上一支烟,沉思了两分钟,还是使用拿手的精神解脱法,抛掉了烦恼,留下了快乐。他再次把刚燃起的香烟扔掉,又象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开朗地说道:“不说了,咱们还谈正事。你到底干还是不干,说白了吧。有心干就击掌起誓,不想干拍屁股走人。”

“你一口一个干,重复了多少回,到底干什么呀?这叫做定音鼓敲了老半天,大红幕还没拉开来呢。我还没听懂你的本意。”

“哈,老毛病,太冲动了,倒把这茬忘了。我的本意是,咱们再来一回词曲合作,搞几个歌曲,给晚会添光彩。”

“得了吧。整天瞪着眼睛要看道,闭上眼睛要睡觉,饿着肚子要吃饭,吃饱肚子要撒尿。作歌唱给谁去听。”

“驾驶员嘛,还唱什么?自己唱自己听呗,大路朝天,万里无边,披星戴月,风餐路眠。你们老爷子开创的总站,转眼就三十年了。比我们年龄都大,就凭这点也不枉搞回大庆。原来那个《驾驶员之歌》算一个,就以它为样,再搞三两个新的,一块唱,准叫响。”

作为总站工会不脱产的年轻副主席,尤振雄对这事其实已有所知,心中的蓝图早就开始了初步的设计。今天遇上胡秀才,正好把不成熟的计划拿出来通通气,一同完善,一同奋斗。下面的话该怎么讲还需要考虑一下,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打乱自己的思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止罪伴喋喋不休的讲解。

胡少杰展开手中这张因携带身上过久而有许多皱折的标准书写纸——《红十字在召唤》,一个醒目的标题出现在眼前。没来得及细读,就急切不耐一叠声地嚷开了:“哎呀呀,老尤哇,真人不露相,原来你早动手了。红十字,一定是写给医院那些白衣天使的吧?太好了。上次在那儿唱歌录音,她们就要我为歌颂白衣天使作首歌。当时答应下来了,可是你知道,叫我作词我是没那水水的,拖了这么久。一见到她们我就象做小偷怕人问一样赶紧出溜,害得我有好几个月不敢去医院了。对,这回晚会让她们来个女声邢唱,一定受欢迎。你想,一群青春浪漫的姑娘,往大舞台这么一站,不管是穿整洁的白衣大褂,还是穿艳丽的民族服装。嘿,保准是最受欢迎的节目。”他充满感情超时空地想象着。

尤振雄见此着不能使同伴稍停,反而更挑起了新的话题,也把手里的烟头弹向路边,高声打断了他。“要干咱就干个痛快,光小打小闹的不耐烦。就看你有没有这份胆量。”

对方提出了挑战,胡少杰自然不肯做松,立刻坚定地应道:“行,你说吧,怎么干?”

“不要太自卑,任何大师都有头号作品。谁能说我们十年二十年后是啥样,就把它当头号作品来搞。要干就象模象样的干一回,怎么样?百万雄师过大江,搞它个正正规规的大合唱,不光自家大庆晚会可以唱,还要弄得上省城,上京城都能唱响。敢不敢?”

“太好了。”胡少杰痛快地捅了尤振雄一拳。“这正是我梦寐所求。只要有词,我保证不拉一步。假如时间不够,我立马就肚子疼,请它半个月的长假。”

“别扯远了。还是现实一点。跟你说,我打算模仿肖华将军的《长征组歌》,写个十段左右,各方面都要沾上。三十年了嘛,事情总是不少的。你也及早有个思想准备,不能从头到尾老是一个调门。”

“放心。我还不知道你的个性?不会叫你失望的。这些天先搞这个。”他把手中的纸一扬,说道:“把欠医院那群姑娘的帐先打发了。完后,立即着手这方面的研究,你也快拿出两个来。就算没定稿也不要紧,相互维持,弄废了都无怨无悔。我就怕剃头挑子一头热,弄来弄去却无所收益,那是最伤士气的了。”

“没问题,大体的框架已经基本成形。以后每次回关,咱们都去老于那儿看看,在他那交流。把他也拉上,该出多少力照样出,别让他轻闲了。”

“行啊。早点定稿,以后的事都好办。不过,我有个担心,搞低了太俗气,咱脸上也没光;要是抬得太高,又怕在演出上有麻烦,光是总站的人,业余水平,弄高了怕接受不了,恐怕得打点折扣。”

“完全无须考虑,你尽管作你的阳春白雪,丝毫不必因为表演者的演技而降低了标准。我已打听过了,前几年大唱样板戏的时候,工会曾经组织过一个大型的交响乐队。铜管、木管、提琴、锣鼓,各种人都是经过比较认真培训的。虽不如专业队伍那么齐整,也是有模有样的,在这一带名气还不小呢,有几个甚至在州歌舞团都挂了号。别看眼下散了,到时候一召就来,大部分人集中练几天就能上场了。听说现任的总站长就是个大提琴手,有这些内行的领导支持,什么都好办。再说,我们那批青年工人中,不是也有几个吹拉弹唱的好手吗?你也同他们联络联络,一起练一练。合唱队嘛,更好办。几千人的总站,找五六十个善于唱歌的,不会作难。这让老于去管,他有的是办法。”

“有你这话垫底,我啥也不顾虑了。这一炮咱们一定要打响。”

他们这里讲得高兴,忘了时间。倒是那边的苏红梅等得不耐烦了,走过来催车子上路。

“哟,老尤呀,你小子咋尽遇上好福气,又去哪里拉了这么俊俏的姑娘陪着。我怎么就碰不上。”胡少杰先看见苏红梅,压低了声音悄悄说笑道。

“老胡说话菌说。这是我的表妹,带她逛‘三月街’的。”尤振雄不习惯开这种玩笑,不好意思的责备道。

苏红梅走到近前,大声问道:“二位,一个小时另四十二分了,连足球赛都踢完一场了,还没说完呢?到底啥没底的话题,也让咱知晓知晓。”

胡少杰主动应道:“有朋自远方来,不溦乐乎。一时半会能讲完吗?”

“太阳可是不与你同乐,看看,夕阳火烧云,斑斓耀眼明。一刻不经意,时过无处寻。”

顺着姑娘的手势,他们才注意到天色已是黄昏,该分手了。尤振雄匆匆为双方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妹苏红梅,昆明四中的语文教师。我是她的启蒙教师,她是我的指导教师……”

苏红梅拦住他往下说,看了看眼前这位潇洒欢快的酗子,大方地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你们车队大名鼎鼎的‘笛子王’胡秀才了吧。”

胡少杰开心的笑道:“惶恐,惶恐。污秽小名,能从这等高雅丰姿的小姐口中传出,怎不叫人以为三生有幸,受宠若惊。”

“哈哈,你还挺风趣的。说说看,刚说的我能知道吗?”

“行啊。就凭这两句,我什么也不瞒你。”玩笑话说过,他又记起心中的愁事,渐渐收去脸上的笑意,转向尤振雄说道:“你知道吗?这趟我是偷着跑出来的。”

“又因为什么?那事不是基本处理完毕了吗?”尤振雄惊讶地问道。他不相信事过后又有什么节外生枝的烦恼。

胡少杰看了苏红梅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他们的话不用回避美丽可爱的姑娘。“我们队的团支部一撤,在总站影响可不小。别看当时讨论那么热烈,谁也不想动旧有的制度。一旦真的开了头,别的队也想跟着学,觉得有它的好处。这样,这个总站多少年来四平八稳的青年工作,等于受到从没见过的巨大冲击。团委那边也撑不住了,说是要重整团委班子,调些年轻有为,有新头脑的人上去,先是听说要调咱队的副书记去。”

“他一定能干好。”尤振雄很有把握地点点头。“别看他表面话不多,其实心眼活,办法也灵,又善于做人的思想工作。撤消团支部就是他提的,除了他还有谁。”

“可是组织部门找他谈话,他却一口回绝,理由起码也有一百条,反正谁也驳不倒。后来你说怎么样?他尽把我给推出来了,说我比他更合适,又年轻,又灵光,又了解青年的特殊经历,总之,又有一百条理由。真把领导说服了,同意考虑他的推荐。后来听说要找我了,我一急,没处躲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接了刘师傅这个车,一拍屁股溜了出来。”

“溜啥溜,这是好事嘛。”苏红梅打趣道:“下次相会,我该尊称你为胡书记了。”

“不可玩笑,这回我真是诚惶诚恐了。都怪那几次谈话过于慷慨,又亏在了口上。我这人比你表哥,差就差在稳当性太少。要能象他一般,不要说副的,就是正的我也干了。”

“此言尚待商榷。不想做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我教学生从来都是鼓励他们走在队伍的前列,不光是嘴上能说,更要求本身能做。”

“哪里来的情报,有几分可信?”尤振雄问道,这件事确实有些意外。

“老于说的,他的消息绝对准确。因为关乎青年工作,还特别向他征求了意见。这下我是没辙了,你得替我想个应招。”胡少杰忧心忡忡的念叨着,“老刘这人真让人琢磨不透,一边对你进行尖锐的批评,一边又把那么重要的工作交到你手中,他的心理怪异得有些出格了。”

“我以为这正是他超人之所在。”尤振雄一时半会也难说清楚,只能这样回答。“红梅表妹刚说的不错,这是好事嘛,勇敢点,干起来。”

“这一来就彻底打乱了我的方寸,多少年的努力不是全泡汤了。”

“不至于吧。没沾着边的事,不必乱想它的艰难。人家老于离开了车队,如今干得挺好的。换一个环境,说不定对你的学习还会有个促进,出现意想不到的腾飞。还记得去年你们推我做工会主席时说的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吗,现在还给你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能相提并论。他那边正好对路,如虎添翼。我这里可是向后转,重新起步。主要搞得是政治,还不知要在这上面消耗多少精力呢。如果有这可能,还要到省里的党校学习一段时间呢。”

“当初让你开车,你也埋怨过动荡的环境不利于学习吗?后来习惯了,就摸到门道了。这回也一样,何必太悲观,还是先干起来再说吧。不然都是空谈。”

两车分别时,又一次摁响了喇叭。巨大的声音在山路中长久的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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