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爱由心生
烟云渐渐将暗月隐去。
项郁宣独自坐在走廊上。他倚着身后的大柱子，神情呆滞，眼睛不知瞟向哪里，心中暗藏着无限的惆怅与无奈之情。
身后的房间，烛火依旧通亮，项夫人还在努力地为碎儿治疗伤口。究竟过了多久了？项郁宣居然还一直静静地坐在门外等着。一向不熬夜的他，到了这时候，竟也没有什么睡意。清澈的眼底涌上一抹担心。“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项郁宣从怀中取出那只锦盒，眉头紧皱着。多么可怕的神物啊……这貌似普通的发钗，刺出的伤口虽小，竟能险些夺人性命。
他打开盒子，龙钗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项郁宣拿起龙钗，无奈至极地端详着，它精致绝伦，真不愧是铸铁神匠打造的东西。真的没有办法破除这个诅咒吗？碎儿姑娘难道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宣儿！！”房门突然被项夫人一把推开。她神情疲惫，手中捧着碎儿那件染血的衣裳。
“娘，她怎么样了？！”项郁宣收起龙钗，立即站起来着急地问她。
“血止住了……”项夫人说道。“我用了西域药王秘制的圣药紫炼冰玉膏，为她医治，宣儿，娘已经尽力了，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自己了……”项夫人捧着碎儿的衣服，正准备拿去交给下人处理。突然，她又停下了脚步。“对了宣儿……”
“什么事，娘？”
“你是武功……没有被谁看到吧？”项夫人的眼神十分犀利，这是她唯一担心的事情，每次出门她都要提醒项郁宣不能惹事。
项郁宣一听，顿时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项夫人不禁眉心一紧，有些生气了。“你在外面做了什么？”
“孩儿没做什么，没有！”项郁宣赶紧否认道。
“嗯。”项夫人终于舒了一口气。“宣儿，不是娘事事阻挠你，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的武功究竟有多可怕，切记万万不可轻易与人交手。绝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的武功，就连你爹也不可以。没人能伤得了你，你只要刻意闪躲就够了，听到没有？”项夫人的表情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是，孩儿当然知道。”项郁宣示意她不要担心。“孩儿只是在救下碎儿姑娘的时候，扯断了一条铁链，还有就是在房顶上使用了一下轻功。并没有和谁交过手，娘你放心。”
“宣儿……”项夫人的语气稍有缓和。“不是娘不放心你，娘是不放心别人。你长相俊美，又生性好动，在江湖上难免会受人挑衅，与人发生争执。记住，能忍则忍，不要轻易展现你的武功……”项夫人一再地提醒着项郁宣，真怕他哪天会做错事。
“是，孩儿一定铭记于心。”
“嗯，娘相信你。”看着项郁宣一脸的诚恳，项夫人心里也舒坦多了。“好了，傻小子，你进去看看她吧。我让她穿了我以前的衣服，美得让娘都嫉妒了，呵呵。”项夫人不禁打趣道。
“呃……”项郁宣犹豫了一下下。
“怎么？不想看啊？那就回房睡觉去！！”
“啊不！”项郁宣当场一口否认道。“孩儿当然要看，必须看！！”
“那还不快点进去，臭小子。娘去把她的衣服处理一下……”项夫人一脸宠溺的笑意。
“哦好，娘您慢走……”
串串珠帘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碎儿静静地躺在项夫人的卧床上，身上穿着她年轻时穿的少数名族纱巾服。华丽，素雅，由最上好的布料精制而成，穿在碎儿身上更显得风华绝代，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项郁宣突然有些却步，他不敢接近这样美丽的碎儿。她就犹如一个吹弹即破的泡沫，如涟漪般悄然而生，如流星般稍纵即逝。项郁宣若是贸然接近，那这个泡沫会不会就这样碎掉了？这个柔美得像风一样的女子，他该怎样去面对她……
整个房间里到处都弥漫着檀香的味道，桌面上放着一些止血用的松花粉，飘渺的烛焰闪动着谜样的亮光。
项郁宣不禁心生感慨。
生活在西域这么多年，阅历过无数美女，况且世人都说“西域女子面如花，风情万种人人夸”，但令项郁宣意想不到的是，中原竟然也有像碎儿这般摄人心魂的绮丽女子。实在令人爱由心生，百看不厌……
一刻钟之后，项夫人回来了。
她大惊，“宣儿，你怎么还站在这儿不进去？不喜欢她这样打扮吗。”项夫人满脸的纠结。“臭小子，你别忘了，娘也是西域人，你身上有一半西域人的血统呢，不然你哪来这么俊美的脸啊。”
“不是的娘，孩儿喜欢。”项郁宣忙作解释。“孩儿只是……不敢靠近……罢了。”
项夫人看出了项郁宣表情里微妙的变化。这傻小子，还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他亲娘眼睛的。
“宣儿。”项夫人唤道。“娘想，碎儿姑娘她明天就会醒的。但是她既被凤钗所刺，便已是风中残烛……正所谓自古红颜薄命，亦未必如她甚。才这般年纪就芳华殆尽，实在可惜了……”
项郁宣听着项夫人的话，不禁伤感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动得很安静。“娘，孩儿先去睡了，您也早点歇息吧……”
“哎，宣……”项夫人最终也没有叫住他，这傻小子的心事她当然一目了然，只是命运这回事，又岂是凡人所能左右的？她只能无奈地看着项郁宣走远，然后摇摇头。
五十里外的神医山庄。
山上空气清新，草间的甘露晶莹剔透。
青儿呆呆地跪在山庄大门外，卓然才得以在里面接受治疗。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日，天下着倾盆大雨。青儿将命在旦夕的卓然带到各大药铺去询问，大夫都摇头叫她早点准备后事的好。可是人命关天，她怎么能就此放弃？直到后来，有位老大夫告知她，五十里外有座药山，人迹罕至，易守难攻，但山上奇珍异草比比皆是。药山上有个神医山庄，山庄主人医术高明，人称医仙，能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只是这医仙生性奇怪，从不见客，也没人见过他，肯不肯救人就很难说了。
青儿毫不犹豫地带着卓然前往神医山庄。历尽千辛万苦，她才终于把卓然从山下弄了上去。
“有没有人呐，医仙请开门！有没有人……”无论她怎么敲怎么喊，山庄的大门里就是没有一点儿回应，就像山庄从未住过人一样。
眼看天已经黑了，难道这空荡荡的药山上，就只有青儿和卓然两个人吗？此药山不仅远离人烟，人迹罕至，杂草重生，而且山间都是活动的毒物，什么毒蚊子，蜈蚣，毒蛇，蝎子，大蜘蛛……应有尽有，她一个女孩子所要承受的恐惧可想而知。
“有没有人呐，人命关天……请开门啊，医仙！！医仙请开门！！救命啊……”
“轰隆——！！”原本闷雷滚滚的天空顿时划破一道闪电，将神医山庄映照得更加恐怖阴森。
“吱呀～～～～”良久，神医山庄的侧门突然传来一声动静，令人毛骨悚然。
青儿循声望去。“谁？谁在那里？有人吗？请救救他！！”
这时，从侧门走出来一个人，他直勾勾地注视着青儿的眼睛。
“你，你是谁？！”青儿赶紧护住卓然的脸，对他质问道。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向青儿这边走过来。“主人说你太吵了，请你速速离去。”
“啊，医仙？！”青儿面露欣喜。“这么说医仙就在里面吗？请你替我劝劝医仙大人，救救这位公子吧，求求你……”
“主人不会救他的，你走吧。”那个侍从斩钉截铁地说道。
“请让我见见医仙，求求你！！”青儿梨花带雨的脸上露出哀求的表情。“求求你了，让我见见医仙……”
“主人在驯服灵兽，根本没有空见你，你快走。”侍从转身正准备离去。
“不！！”青儿赶紧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角，跪在地上。“公子，公子请帮帮忙，他不能死，决不能死啊，帮帮我！！”
侍从看着青儿如此苦苦哀求，不禁心生动容。但最终他还是拂手而去。
“砰。”山庄的门又紧紧地关上了。
青儿绝望地注视着神医山庄的牌匾，欲哭无泪。
是啊，医仙乃是二十七年前威震江湖的圣君堂开山侩子手之一。一生杀人无数，冷血无情，又怎会在乎一个无名小卒的死活？可是，即便如此，青儿也不想就此放弃。
“医仙请开门，医仙，求求你开门……”一声声哀伤的呐喊响彻林间。
天空开始下起小雨，紧接着越下越大，直至痛打在青儿那略显单薄的身体上。
哗啦啦啦啦——！！
“医仙开门呐……请开门……”青儿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山间的空气越来越冷，冷到令人直打哆嗦。
“卓大哥你撑着点，千万不要再睡了……”青儿拍着卓然那早已失去血色的侧脸，鼓励着他。“卓大哥，你想想碎儿，你想想她，她还在等着你呢……你要是就这样丢下她，她可怎么办啊？你醒醒……”青儿有气无力地轻语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割她自己的心。
青儿爱着卓然，但是卓然的心里永远就只有碎儿一个人。这份深藏了八年的爱恋，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就只能这样难以言喻地痛苦着。“为了我，你可不可以醒来？”青儿苦笑不已，用情至深的脸上流露出无奈。
宁静的深夜，大雨终于停了。山间阴冷的风像长针一样扎着青儿的身体，她死死地咬住唇硬撑着。她知道，如果这时候闭上眼睛，就等于是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
“吱呀～～～”山庄的门再一次打开，刚才的侍从又走了出来。
“姑娘，主人说，他要是有气，就让我把他带进去……”
“啊！”青儿顿时如梦初醒。“医仙终于肯救他了吗？多谢医仙，多谢医仙……”
侍从无言地走过来架起卓然，青儿正要一起帮忙，侍从却阻止了。
“依主人的意思，姑娘必须跪在山庄门外，直到主人把他救醒。”
“啊……”青儿立即收回手，跪在地上。“是是是，只要医仙肯救他，青儿就算跪断双腿也在所不惜。请医仙一定要救活他，拜托了……”青儿毕恭毕敬地伏在地上。
侍从看着青儿，揪心地紧皱眉头。良久，他终于把卓然架进神医山庄，然后冰冷地合上了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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