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O二章 开张大吉

山东烟台。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宽阔的渤海,风卷雪花呼啸,波涛汹涌。连绵逶迤的群山白皑皑。广袤的原野白茫茫。山间溪流无踪影,街道路面无影踪。

校园里,树挂冰凌,草披白袍;醒目的大门上了粉黛,耸立入云的教学大楼银装素裹。

清晨,几个雪人在清理路面。一铲一铲,清晰的路面不断地向里面延伸。

女生宿舍门吱呀一声拉开,身着青灰中袄的华贞蹑手蹑脚走出来。她没有象以往一样往食堂走,直挑挑向大门走来。

她站在大门外木纳纳地望天。乌黑的长发散于脑后,仿佛雪白的世界添了一片云。单薄的身体,被风得晃了几下,险些儿跌倒。

晌午,风尤紧,雪尤大,呼呼的风声动人心魄,片片梅花瓣般的雪花如刀如剑。华贞掖紧衣领,扯扯衣袂,嘴里嘘嘘的嘘气。双手互搓间,手机有了信息。

“干爸!”她一声高叫,雀跃般向校门奔去。

张老板没有似往常那样站在他那部黑色的宝马旁笑迎华贞,而是默默地坐在车子里。华贞心里打了个突兀,但还是轻叩了车门。

张老板一脸的凝重,华贞心中格当了一下。她极目地探询他的神色,寻觅着一向和蔼可亲的那张脸这刻为何变得这般吓人。

张老板足足铁铸半分钟那么久才伸出手来。华贞机械地把手伸给张老板。张老板欠身用左手托转贞的手心,右手轻拍她的手背。若在平时,这是多么温馨的事情,可这刻却有股冷若冰霜的味儿。

华贞不语,张老板也不说。他们两人均在调息心情。

张老板的手指动了一下,然后就在华贞的手背上画。华贞这这这的说不出话。张老板这时才开口:

“你奶奶病危,快请假我送你,不,随我回去见上一面!”

“……哦……”

华贞惊慌失措,摇椅晃往回走,几十步之后就是狂奔了。事情太突然,她来不及思考。象打个电话问一问什么的总是可以。也正是这样,她才不至于晕厥。

张老板也考虑周到,待华贞上车后,说手机给他,免得开车分心。这会的华贞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她的奶奶,生怕回去晚了面都见不着。不过,她在车上还是问了一声乌州是不是出海了?张老板只是哦了一声。

与此同时,朱青青从她的工作地武昌飞奔武汉。她是下午才见着华南的。

华南比华贞淡定。他拨他父亲的电话,电话总是接不通。他又打他母亲的,接电话的竟是华娘。华娘语气哽咽,叫他快回就挂了。他再打,就没人接。若是接了的,仍是一句话——快回。这样,华南的心就悬着。至于朱青青那里,也是一问三不知,她得到的指令就是平安地把华南接回来,别的甭问。

山东路远,武汉路近,不过,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到南苑。真相大白的那刻,华南和华贞俩兄妹同时跌坐于地上。

他们活生生的父亲这会就直挺挺地躺在大门外水泥地的一块烂门板上,身上盖着白布,靠凉亭的地方搭起了帐蓬,道公和锣鼓手已来。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他们哭,他们心痛,但在一轮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哭喊和见过奶奶和母亲之后,他们得含着泪办正事。抽棺时间就到了,他们得为他们的父亲清洁身体,穿寿衣。如身体还有气力哭的话,迎接吊唁或道公绕棺时,有的是机会。就是其他空档,想哭也没有人阻止。

话是如此说,当华南用湿毛巾擦抹他父亲脑浆模糊的头颅时,一声父亲之后那就是狂嚎了!而华贞也是一声大喊后差点晕倒。

没有人劝,也没有人瞧,就是在一旁协助他们的光齐叔,也是默默的整理着相应的物件。

他们父亲的身体不只脑壳爆裂,全身上下到处是踩摁之下的青黑,可谓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他们是怎样完成这项工作的,他们也说不清楚,反正一边哭一边颤抖着那是肯定的。可以说他们的精神防线崩溃了。

抽棺、绕棺和捧灵位他们似乎没了意识,长长的一晚,人走他们走,人停他们停,别人要他们干嘛就干嘛。锣鼓唢呐的凄凄切切,道公的呢呢喃喃,激活不了他们的神经。

天,下起了毛毛雨。

出山的时候到了。

墨砚岭头的各处路口,涌起了一堆堆驱逐鬼怪的烟火。

油榨木铺上红色毯。

油榨木扎上八仙扛。

锣鼓唢呐声大作。

灵屋、木牛木马、汽车;布幡、衣物,在送葬人的手中举起。

冼光砚撒纸箔,华北烧小炮开路。

哟嗨!一声吆喝,油榨木在八人的叫喊声中离地而起。

哭泣声地动山摇。

上了沙儿岭弼上墨砚岭头顶。

送葬队伍尾砌尾

油榨木在石灰禾塘停下走花。孝子跪在油榨木前,道公围着油榨木转圈圈。他们手上的钞钵叮叮当当,嘴里念念有词。小炮噼噼叭叭专往他们的脚跟与裤衩飞去。

走花结束,油榨木在哟的一声吆喝后离地,并转风车般转了起来。这种转法别说鬼魂忘记了回家的路,就是生人也晕头转向记不起东西南北。

几圈之后,纸箔和小炮继续开路。下了墨岭肚,直向刚筑好不久的老人路走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

纸箔到了,小炮到了,灵屋木牛木马汽车到了,布幡衣物到了……

两只脚,四只脚,六只脚……十六只脚,连同油榨木一起进来了。没有踩进田里,没有东倒西歪,一步一个脚印。

孝子低垂着头,舅公高举着伞,亦步亦趋,稳稳当当……

老人路——你专搞浮夸,那么多的百岁老人你不拣,却拿中年人来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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