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春联

南苑人有钱不假，然有时对于公众用钱之处，那钱又分得很清。这年春节，大门口的对联轮到冼显牛家了。

以往贴春联，除冼显鹤一家自己写外，其余三家都是到圩上买的。这习惯迟缓了好多年，一直到华南上贵港读书之后打破。尽管华南的字跟不上冼显鹤父子的有骨有肉，心底里认为，这总是自己的辛勤劳动。最主要的，这里面省了钱。

有了这个例子，冼显牛家也亦步亦趋。然写字不似抓锹柄，他冼显牛来不了。至于冼光普嘛，他倒是有几下子，但他推说自己没空。自然而然，这活就留到了已上贵港读初中的华中头上了。

华中先是推辞，后经不起爷爷的鼓励，奶奶的丛恿，父亲的旁敲侧击，母亲的唠叨，更有姥姥的裁纸与华东递来的笔墨，只得硬着头皮上。

写什么呢？

爷爷主张：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奶奶却说：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父亲命令他写：法正人间天地新，万事如意五谷丰。

母亲要求：勤俭一生添面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各人意见不一，但又总是自己的长辈，个个都不敢开罪，华中不知听谁的好。这时，他姥姥示意他写自己喜欢的，可他没有响应。因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对联的意义不只面对自己一家，而是整个南苑。稍有不达意之处，南苑人说他倒是其次，最怕外人讥笑南苑后辈无能。

这事一时定不了案，一拖就是两天，眼看到了除夕早上，冼光佑、冼光砚和冼光照他们各家都贴上对联了，华中还是迟迟动不了笔。牛三七心急了，催促他快写。可华中面对桌子上他姥姥为他铺好的红纸只是呆呆地出神，气得牛三七跺脚出去找冼显牛施压。

牛三七的脚步声以及面上呈现的猪肝色，令还在贴门楣的冼光照父子看到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冼光照就叫华南过来瞧瞧。

华南的到来并没有为华中出到主意，一直到冼光照见华南久久不回过来看究竟，华中才觉有点眉目，然思绪仍嫌清晰。

华南父子相继走入冼光普家客厅，迟迟不出还传出嘈杂声，冼光佑和冼光砚他们也连忙过来看看，方知华中是为对联一事举棋不定，人人都笑了。这笑有开心的，有不经意的，更有恶作剧的。华中一脸的窘相。刚好这时他爷爷和母亲也走进来，尤其使他无地自容，就差地上没有门了。

也许是让人逼到了死旯旮吧，华中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近两年来，南苑人不管男女老少均迷上赌钱，而他母亲除赌钱之外更沉浸于画鸡（妓）。于是咬咬牙，捋了捋衣袖，抓笔蘸上浓郁的墨汁，分开四平大码，运笔如飞，写下：“丁鸡没拾辞旧岁，牛牛三公迎新春。”的春联。

华中写罢犹如作了贼般，掷笔就溜了出去。

众人看着桌子上的对联，至于字体是肥是瘦，是歪是斜全不管了，只是在字面上做文章。冼显牛脸布飞朱，刘珍妮低首看脚趾丫，冼光佑、冼光砚和冼光照对视了一下眼神，愣了一嗅，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在二楼看电脑的冼光普受楼下的声势召唤飞奔而下，一看桌子上的对联也笑声狂喷，说真有你华中的。

华中写出了别具一格的对联，南苑人奔走相告。不单孩子们，妇女们过来了，连冼显鹤也一瘸一瘸地过来了。

冼显鹤一出现，众人自然地让开一条道。冼显鹤也不客气，一瘸一瘸地走到桌子边。冼显鹤看了对联不似众人那样笑，而是沉思不语。

冼光普见状，知道五十一叔不持反对意见，于是请他写横批。

冼显鹤望了众人一眼，默默地写上：来年大发。

横批墨迹未干，冼光普就双手捧起吹了吹就向大门走去。而冼光佑和冼光砚也拿华中写的对联紧跟着。其余众人神情兴奋，蜂拥而出。

南苑一派吹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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