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结局之况越篇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
车子平缓地向酒店驶着。
放在我们中间的那盆白色紫罗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AIDA，属于他们的花。
他缄默。美丽的侧脸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就是这种若隐若现的失落感，让我感到无比的悲哀。
“打算一句话都不说吗？”我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悲伤，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有一个世纪，他才来那么一句我最不想听到的话：“对不起。”
对不起。
“十四岁，你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十七岁，你跟我说‘对不起，我爱的是他，除非他先离我而去，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他的’。十八岁，你跟我说‘对不起，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总是利用你，利用你来忘记他’。二十岁，你跟我说‘对不起，现在还是忘不了他’。二十一岁，你跟我说‘对不起，利用了你那么久，我终于有一天可以不再去想他了，以后就会彻底忘了’。二十四岁，你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绝美的侧脸，一道清晰的透明的痕迹滑落……
“你面对他，假装明朗地笑，对我，连笑都懒得装吗？”我竟悲哀到如此地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难道七年抵不了那个夏天？七年抵不了那一刻的相聚？”
“对不起。”
“我要听得不是这个！”我咆哮道。
司机忧心忡忡地瞄了一眼我们。车子有点抖。
窗外一闪而过的什么，永远抓不住。
——十四岁。如果。——
如果不是十四岁。
而是十八岁，二十岁，二十四岁，不再叛逆，可以理智的面对自己的心的年龄，是不是就如同外面那些男人一样，混迹于酒吧，看那些露背低胸的女人，发出啧啧奇叹。或许已经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结婚生子，就世界上的大多数一样。
如果没有理会那种气息。
那种若有若无、虚无缥缈的气息，如此明显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只要它一靠近，心跳就会骤然加速，或突然漏了两拍。那个十四岁少年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一个让那个冷漠而叛逆的少年心律不正常的气息，危险，却十分具有诱惑力。
如果那个夏天的蝉鸣没那么烦，如果那天的阳光没那么刺眼，如果那天的吻没那么让我迷恋。
厌倦了打篮球只是为了耍帅，取悦女孩子。甩下那帮人，独自拐入那个小角落，一堵墙把它与学校隔离开来，迈上台阶，午后斜阳投下的巨大的阴影罩在捧书少年身上。他仰起脸，那张美轮美奂的精致面容，身后的那棵粗榕树茂密的树叶缝隙里漏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暗不一，却耀花了我的眼。
精致的脸上镶嵌如迷雾岛般的眼眸透着漠然，有些茫然无解的纯真，看着我。手指夹在书页中间。我向他上了两个台阶，俯下身，微颤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脸，吻上他形状优美的唇，只是轻轻地覆盖，却让那个夏天异常的久。
蝉鸣嘶嘶叫个不停，它扰乱了我的心，大脑传达的命令完全不受用。
他合上书，硬壳装的《一千零一夜》，嘴角挂着那抹淡淡的嘲弄，看着我，从我身边走过。他甚至没有任何惊异的情绪变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嘴角挂着那抹淡淡的嘲弄，我会怀疑那只是我的幻想。以后的很多年，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笑，难道被我吻是一件可笑的事？
如果在那条小巷里，我没有反抗，把钱交给那帮流氓。
从来不知道的一面，那么凶狠地力量落在那些流氓的身上。那只眼睛里流下了许多血，仿佛永远流不完。他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像一个走火入魔的人清醒过来，看到眼前自己在失去意识下所造就的一切，那种恐惧魔爪一般攫住了他。
走啊，走啊。我大声叫着，拉着他逃离这里，在茫茫的黑夜中不知跑了多久，当我们坐在草地上，我抓起他的手。他呆若木鸡，眼睛里的惊恐深深刺痛我的心，我跪在他面前，把他拥在怀里。
我爱你。我在他耳边轻轻呢喃着。他推开我，如此用力，转身落荒而逃。惊恐的一瞥在我心上打下了一记深深的烙印。
他不告而别。
再也没有一个人让我心律不齐。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散发着那样的气息。再也没有一个吻让我此生铭记。
直到三年后。
——十七岁。——
根据照片里的校服，我来到了M市。
没想到再次见到他，他身边已经有一个人，还是个男生。他当着那群流氓，当着所有的人，包括我的面吻着那个男生。那个照片里的男生，他深爱着他。
他深爱着他，爱到只要他没放弃他他就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一生承诺。他说我的心原本是一片不毛之地，因为他，我每向前踏出一步，脚下是绵绵向前延伸的绿茵，不生草木的荒野现在却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而这是我所不能给的。
我黯然落败，我想此生再也没有理由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事情往往急转直下，去意大利的飞机上，他是我的座，只有他一个人。他真的和三年前不一样了，至少三年前，他不会那么笑，笑得那么忧伤。
那个男生还是放弃他了，而我们再相遇，我相信这是上天的冥冥注定。不会再有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十八岁。——
公园的长凳上，我们之间是一盆花的距离。
意大利的天空蓝得很过分，没有一丝杂质。
他的眼睛里却模糊不清，他说，可不可以利用你让我忘掉他。我轻轻地点头，越过那盆花的距离，吻上他颤悠的双唇，那滴落在他口中的泪水咸又涩。
——二十岁。——
他说，等到有一天，我能为你弹钢琴，我就忘了他。
——二十一岁。——
那首I can’t smile without you真的很好听，他的声音那么动听。钢琴前，我们吻得那么深。
——二十四岁。——
他说，那是他的恩人要求他回国的。
他回国了，他欺骗了我，他没有告诉我，他代言的那本杂志是天际传媒的，而天际传媒的主人是他的前恋人。
他看到了那间法国餐厅里，那个男人和一个性感的女人共进晚餐。他一晚上没说话。
代言活动记者发布会上，他说他和他七年前已经结束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爱另一个人。我好开心。可是他为什么再次回答第一个问题时，会笑得如此僵硬？
在国内的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他却要求日程表里添加回母校开小型演奏会这一项。在他们共同的校园里，他们终于见面了，他坐在他的身边，中间是一盆花的距离。那盆叫做AIDA的花，他给它取名叫做遗憾。是那个男人送给他的，那个男人知道AIDA的花语是，让我们抓住幸福的机会吧。
他跟着我上了车，有一刻我是欣喜的，我沾沾自喜地以为他选择了遗憾。
——大概结局总是这样吧。
“我没有做那个手术，我被教授赶出来了。他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我看着他，他怜惜地目光让我哽咽，“知道吗？本来教授是带另一个人来做助手的，是我要求来的，因为你在这里，因为他在这里，因为我对自己没信心，因为我不相信你，因为我不相信我们之间的爱情。所以我来了，可是有些东西抓得再牢，还是抓不住。”
“……越，我们现在还在一起。”
“是的，现在还在一起。”我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哪怕是嘲笑，“三点后呢？你会上三点去意大利的飞机吗？”
“……越。”他哀求地叫着我的名字。
“牵着我的手，会上三点的飞机吗？”
他垂首，沉默了。
车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瞬间倒塌成一片废墟。我的世界，辛辛苦苦、小心翼翼、细心呵护的世界，如同幻觉，骤然消失。
有些东西是怎么抓都抓不住的吧。少年时的感觉，如同身旁人的手，不是气息，不是空气，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实体。就算是实体，就算把它真真切切地握在手里，还是抓不住啊。
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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