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注定分别
上帝又跟我开玩笑了，这次真是玩儿死我了。
——天塌。——
我没能见到左老大最后一面。
就像玩笑。
张妈说你爸爸去了。
我问去了哪里。
那么健康的千年老妖，张妈跟我说他因心脏病猝死，真像玩笑。
空荡荡的房子里到处都是回声，一声一声地敲击着我的心脏。
“去医院吧，妍妍还躺在医院里。”
张妈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我回来后听到的第七次了。我真想对她吼，别再叹气了，别再跟我开玩笑了，不是什么事都能拿来开玩笑的。左老大怎么会死？左妍怎么会躺在医院，昏迷不醒？
别再TM跟我开玩笑了！
——愤怒的左老二。——
病房里，左妍静静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像这样安静，还从来没有过。
左妍，我不习惯，你还是跳起来吓我吧，讽刺我吧，骂我吧，对我吼吧。还不够，打我也行，我只会象征性地回个手，不回也行。
你这个骗子，伙同左老大来骗我！以为我还是小时候那个笨笨的小胖子，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你们都给我回来ｌ蛋，别再耍我了！！
“为什么会这样？”池睿问柳御风，他问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柳御风问我们，他问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
一切本不该这样！左老大应该追着我，骂我臭小子，骂我混蛋，骂我没出息。左妍应该抱着双臂，嘴角泛着我以前最讨厌的讥笑，说我单纯，说我是个笨蛋，说我不是男子汉，说我无药可救。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问为什么会这样？！”柳御风瞪着我们，双眼布满血丝，瘦削的脸更尖刻，络腮胡子如荒草般疯长。他在质问我们，也在质问自己，到底哪里出错了，到底为什么左妍会躺在这里一动不动，都是因为我们——“如果不是你们去古水镇，如果不是以为你们会在那辆巴士上，如果不是以为你们还活着，左妍就不会失控，就不会撞上栏杆，冲下山坡，就不会躺在这里！”
“不对，不对！”他疯狂一摇头，“如果不是我和她吵架，如果不是我没有坚持坐上车，如果不是伤她的心，她就不会失控，就不会撞上栏杆，冲下山坡，就不会躺在这里！全部都是我的错，是我错！！”
“如果你也坐上车，那么躺在这里的还有你！我不想失去了女儿，再失去一个儿子！”左老二进来，一身黑装的她，庄重、愤怒而悲戚，头发上别着一朵白菊花。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刻骨铭心地恨意，对我，她的儿子，她投以刻骨般仇恨的目光和一记耳光。
“为什么不是你！我宁愿躺在这里的是你！躺在坟墓里的是你！你还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干脆在那辆巴士上死掉？！”
“妈！”我无望地叫着她，泪流满面，双膝屈地，“对不起呀，对不起！如果可以，我宁愿躺在这里是我，死的是我！”
“不关藤的事，是我要他去古水镇的。”
我没有看到她投向池睿的目光，没有看她怎样挥手狠狠地扇在池睿的脸上，却不能避免听到那声震裂心脏的巨响。
“你为什么要出现！你狐狸精妈妈破坏勾引我丈夫，你搞我的儿子！我极力在忍耐，你为什么还要害我女儿！！到底我们一家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你们要这样来索债！！是不是我全家都死绝了，你们才甘心啊！你拿去我的命吧，来拿呀！！”
“阿姨你别这样，我求你，别这样！我从来没想过，真的从来没想过……”
“马上从我面前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对不起，我不应该出现的！再见！”
病房的门打开，两只脚跨了出去，六又合上……
——相信。离开。——
终于明白天塌下来，是什么感觉。
那种无望，深邃到血管，心脏，不想再让血流，心脏的跳动都是负担。
以为不死的人，却就这样消失了，他都不想等他儿子回来，他都不想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臭小子，你要是还惹事生非，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身后的声音分明地向起，我转过身。从那道白光里走出来的人，光线太刺眼了，我看不清他的脸……
“爸，是你吗？你在那里吗？站在那别动，我过去！”
我奔过去……
“不要再伤你妈妈的心了，她因为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我们也欠她太多太多！”
“我知道……爸，你别走啊……爸！”
你别走……为什么一直向后退呀，为什么要向后退呀……
“藤！”池睿拉着我的手，“你爸爸真的过世了！”
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吼着：“你撒谎！他是不死的，他是千年老妖，他永远不会死的！”
“他真的死了！”他那么冷静那么狠心地说出这样的话，“还有你姐姐，她真的躺在医院，可能永远也醒不了９有你母亲，她已经老了，还要忍下悲伤，打起精神来去管理一家大企业！”
“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个废物……废物，什么都不能做……”
颓然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抱头痛哭。一双手轻轻地抱着我的头，在他的怀里，我哭得好大声，哭了好长时间……
左老大在几个月之前心脏病发作，那是三年前检查出来有心脏搀，发病最严重的一次。他把他的儿子遣到姨妈家，把刚回国的女儿也遣了过去，不想让他们看到他的病状，不想让他们担心，依然用残破的身躯撑起一片天，让他们过他们想过的生活。
幸好他化险为夷，医生说只要不受到太大的刺激，可以活很长很长时间。可是， 左妍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加上那时我和池睿失踪未明，他没有挺过来！一直那么辛苦地坚持着，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吧。
左老大，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么？左妍会醒的，我会照顾好妈妈的，所有的事，你所希望所有的事，我都会做到！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回答？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相信叔叔也相信你！”
池睿鼓励的微笑，在我眼前渐渐清晰，我仿佛看到在他身后，左老大对我微微笑着，挥挥手，转身，走向那道白光。白光倏然收紧，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他向我道歉。
我看着他，他忧伤地说：“我很无耻，如果不是我就不会这样。”
“不关你的事，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有料到。”
“不是，如果不是我那么无耻的要求左叔叔，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你懂吗？是我的错！”
他语无伦次。我愣住了：“什么无耻的要求？”
“他曾经答应过我，不，不是我，是我妈妈，他说只要是小睿要的，他就一定会给！我跟他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的儿子。他说我一开口就要了他最珍贵的，但是他没办法不给，那是给我妈妈的承诺！我很无耻卑鄙地利用这一点，让他同意我们在一起！”他看着我，悲伤的泪水绵延不断而下，“如果不是我那么逼他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去什么古水镇，所有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什么承诺，什么你妈妈的？”
他胡乱地摇头。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我拥抱住他，贪恋最后的怀抱。
“对不起。”
“注定的，我们到达不了秋天。”
“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呀，还是不能够啊！”他可以笑，却隐藏不了深沉的忧伤。“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给我最快乐的时光。”
“我爱你，对不起。”
“记不记我们打了个赌，我是第一名，你是倒数第一名，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够做到的。”
“想过好多刁难你的事，现在让你做一件最简单的事吧……”他哽咽着，“……忘了我！”
“好，我一定做到！”
这是最刁难的事吧？任何事都比这件难！
“……也许是不那么容易，但我会努力。你也是啊，不要记住有我这个坏男朋友，他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他能给我快乐，很多很多，多得我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快乐……再见。”
不敢看他的背影，头埋在地上。偌大的房子里回荡着他孤零零的脚步声，答答答答……停住了，似乎回转过身……
“我改变主意了，让你忘记我对你来说太简单了……不能让你那么好过……要记住我！”
“……好难啊，”我泣不成声，“你说得……我一定会做到！”
“那……再见。”
答答答答……
……空荡荡的空间里，答答答答答……
然后彻底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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