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无望的世外桃源

他天生倔犟、固执，认准一件事，就算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唤不回他。我纤细、敏感，一点小事就能致我极大的伤害。但我们都善于克制自已而适应对方，虽然有时候也有矛盾，但我们总是竭力去看对方的好处，于是许多事情从头脑中滑过，就象水珠从鸭背上滑过一样不落痕迹。

在山上，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我们种地，养猪。常常一边劳动，一边大声地唱歌。有时甚至孩子气地将山花插满头。

一次，我们在山里采野苇菜， 一下子走散了。在静寂得据说有狼出没的深山里，我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我害怕他离开，哪怕只是一分钟。后来，当他大声疾呼我的名字，踉跄奔过来的时候，我们竟紧紧拥着，喜极而泣。

那期间，叶里虽仍挂职在科委，但他大部分时间却是在山上渡过，整天跟我腻在一起。有几次他回城里，我依依送他到对面的山凹里，在风中哭。而他也常常从半道折回。他说他好担心我：一个人看月亮会哭；上山采蘑菇会怕；晚上踢被子会冷。。。。。。当我们为一次次厮守而迷醉的时候，丝毫也没想到。我的温柔、体贴如一道魔咒，让他成了一只迷恋猫儿的小鸟。注定要为爱所累，为情所伤。

这年冬天，我们养的猪因饲料发酵时添加了过量的尿素，引起了中毒，成了新技术新产品的牺牲品。而我们种的向日葵，也喂了山上成群结队的山雀和田鼠，加上连日的阴雨，烂在地里。而这时我已经没有干劲和叶里一起继续尝试其他的项目了，因为我怀上了孩子。

漫天大雪，天出奇地寒。这个曾经被我们视为世外桃源的地方，如今却满目荒凉。

2003年5月13日凌晨，我突然有了临产的征兆，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难产，需立即进行剖宫术。而这时我们仅有维持生活的400元现金，连院就不能入了。叶里听到这个消息，野兽一样地哀嚎了一声，直冲到街上。那是怎样的一种英雄末路的绝望与悲凉！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快乐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后来是当医生的姑姑救了我们的女儿。产下孩子，日子被压榨得更加艰难。孩子没有奶吃，而我又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面对女儿的声声啼哭，看着为我们母女忙进忙出迅速苍老的叶里，我的心都碎了。

孩子三个月后，叶里也在距离不远的城市找了事做。从他穿回的满是水泥尘屑的衣服，我想他一定是在建筑工地做小工。

他将赚的钱带给我和孩子，自已只留下少量的生活费用。他的皮鞋裂了，缝缝再穿，就连皮带也补过好几次了。但我们的日子已不是省吃俭用能解决的。

叶里说，穷成这样，要是别的女人，早与他离婚了。还说，“我这么没有用，偏偏又摊上个好老婆跟我受苦。”我说，“别泄气，我相信你的能力，困难不会很久的。”除了安慰，我不知道我能 为他做些什么。他虽没给我充裕的生活，但他却给了我充裕的爱情，这爱情不是风花雪月、玫瑰和巧克力，这爱情让我心酸，让我刻骨铭心。

一天，他把我拉到身边， 悲壮地说，“我给你拿10万元钱来，你带着孩子，带着证件去省政府找你舅舅（从不求人走关系的叶里居然让我去找舅舅）”。我害怕起来，我说，“你想要用你的生命去换吗？”他突然就哭了起来，“飞雪，你真可怜，嫁给了我，一个家就没有。一个人痛苦总比三个人痛苦好，我一个人就是死了也值得。”我不知道他是想去偷还是想去抢，我说你要是真那么做的话，我们之间就完了。又举出许多例子说明没有警察破不了的案。还举出许多人历经艰难曲折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头来鼓励他。直到他说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了才作罢。

我清楚地记得，8月21日早餐时，叶里把仅有的一只鸡蛋夹到我的碗里，心疼地说，“飞雪，你瘦多了！”我轻松一笑，“没有啊，你在外面倒是比较辛苦！”

叶里说他还有部分工资没有结账，最多3天就会回来，让我安心待在家里，不要为生活费的事情发愁。他象往常一样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放心不下地对我说，“飞雪，晚上注意拴好门。”他走了，我的心突然象针刺一样难受，想不到这一次竟成了永别。

3天过去了，他没有回来。直到30日晚上，他仍然没有回来。我在诚惶诚恐中熬过了一夜。，每一丝声响都会让我立即迎向门外，但每一次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我发动亲友满世界找他，我想可能和从前的失踪一样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我开始焦虑地等待，每天每天我都怀着同样的信念------叶里明天就回来了！

30天过去了，他仍然杳如黄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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