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还昔日恩，宁做何满子（二）
我明白老爷的意思，大少爷和二少爷沉默不语，这似乎不关他们的事，毕竟他们只是妾室的子嗣，不便多言，真正和子陌一母同胞的是三少爷，而子陌也似乎听懂了老爷的话，老爷拥有富可敌国的财产，而唯一能约束他为国家忠心不二的办法只有让他宝贝女儿进宫，一来他只能为保女儿的性命老老实实做个生意人，二来国家若是遇到大幅度资金调动，对他来说也不得不从，一石二鸟。
“皇上已经是年近五十之人了，还让我入宫选妃，岂不是为老不尊？”子陌气得开始说起胡话来。这一说，可把当场所有人脸色吓得煞白，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夫人大概见此正是机会，眼神示意，让所有在场下人都退了去，然后对我开口道：“娰雪，我们舞家这十六年来也算待你不薄，你是聪明人，必定也心知肚明，陌儿这样的性子不比得你，若是进了宫极容易出事，你做事小心谨慎，凡是都看的淡，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只有陌儿这一个女儿，若是以后进了宫，可让我如何是好？”说着也愣是掉了几滴泪水，我虽不知真假，却也可以肯定她对子陌的不舍是千真万确的。
老爷在一旁沉默不语，大少爷二少爷似乎想要开口，语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见大少爷在二少爷耳边嘀咕了几句，二少爷便悄然离开了，却无人发现，因为此刻的焦点是我。
子陌完全未想到夫人会这么说，由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的惊讶，到开始恼怒，“娘，您的意思是让娰雪替我进宫？”她看着夫人又看了看老爷，见两人默认后，更是生气，“你们不可以这样，虽然娰雪不是你们亲生的，却好歹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也许是太愤怒的原因，又害怕我受到伤害，子陌伸过手来紧握住我的手，手心的温度渐渐暖化了我的内心，她那样坚定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她会保护我一般，我朝她一笑，很是感动。
老爷此刻开口说：“娰雪，就当我们舞家对不起你，暂且不论我们是否是爱女心切，陌儿行事冲动，进了宫反而容易闯祸，你可知道，一入宫，各处都要步步当心，一步错，我们舞家就完了。”
老爷此番话的确有理，依子陌的性子，必定会出差池，而我的几率比起她来是小了不少。
我刚想开口，子陌却抢先道：“爹，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娰雪替我入宫的，说来我还大她一岁，我做姐姐的怎么可以让妹妹去那深宫里冒险，不行，绝对不行！”
如此成熟义正言辞的子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是见着老爷夫人为难的样子，我还是坚定了我的想法，我真心感受到了子陌对我的情如亲人般温暖。
我之所以能够衣食无忧的过活这十六年，都靠这个‘家’，多么温柔有力的字眼，即使时光流逝，它依旧存在于那里给我温暖，如今有难，我怎可置身事外，即使我多么的不愿意。
良久，我开口说道：“子陌，这怎么叫去冒险呢？能够进宫彰显了我富贵的身世，对于我这个从雪中拾来的遗孤来说已是莫大的荣幸。”我反握住她的手，继续道：“老爷夫人对我的养育之恩，只怕娰雪无以为报，请原谅娰雪的不孝。”
说着我面朝老爷和夫人第一次跪在了大厅，此一别，也许永无再见之日，即使平日里再生疏的关系，如今也显得珍稀，也许想着即将面临孑然无亲的恐惧，我不知不觉也流下了几滴苦涩的泪水，也许是不舍，也许悲戚我的命运。
人生在世，世事总是难以预料。
我朝着他们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一磕头，感谢老爷夫人在寒冷的大雪中将我唤醒的救命之恩。
二磕头，感谢老爷夫人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三磕头，感谢舞家赐予我一个如此交好的姐妹和一段青涩未初开的情感，幸未萌芽，所以未及失去。
夫人急忙走来扶起我，眼中满是感激，“娰雪，你才是我们舞家的恩人。”
子陌很不开心的扶起我，眼神很坚定：“娰雪，只要你不愿，我不愿，没有人可以逼你去，自己的人生是自己选择的，属于我的人生我怎么逃也逃不了。”她眼里含泪，重重的跪在了老爷夫人身边，微微抽泣：“爹，娘，你们自小就疼女儿，不是很爱搭理娰雪，你们总说娰雪不是亲生的，加上她性子淡，不讨喜。”
“不知你们可记得，在我十岁那年，你们吵架，娘说什么也不肯吃东西，后来我端来烧糊的饭菜跟娘亲说那是我做的，娘那时很感动的吃下了，其实那是娰雪怕您饿坏了，偷偷跑到厨房做的，因为给娘做饭，才九岁的她手臂上还被烫伤了，现在还有痕迹。”说着她拉起我的手，撩起我的袖子，一道长长的疤痕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我惊慌的收起了手，让她不要说了。
谁知她不理会我，继续道：“十三岁那年，我的脚受伤了，你们看着娰雪扶我回来，劈头盖脸的就责怪起娰雪来，却不知道，是因为我贪玩儿差点掉到山崖下去，是娰雪舍命救的我。那之后娰雪的手臂足足疼了一个月才好，如今一到下雨天，娰雪的手臂又会疼痛。”
“还有……”
“够了，子陌，你快起来，这些都是陈年往事，还提它们做什么？”我打断娰雪，拉她起来。她如今说起这些又有何用？只会让老爷夫人更为内疚罢了。
“娰雪，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在那之后没多久就送你去慈安师太那里习武吗？他们是在责怪你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宝贝女儿！”子陌大声的说道，我却很平静，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天底下又有哪个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呢。
“陌儿，这些你怎么不早说！”老爷有些惊讶听到子陌的一番话，眼眶有些湿润，或许是觉得更为内疚。
夫人此刻也不再作答，也许因为在假山处的那番话，让她不敢与我对视，微微羞愧得红了脸。
“我很想说，你们却一直都不愿意听。”子陌有些嘲讽。“那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么狠心，还有一个人会更伤心的？”
我心中一震，看到老爷夫人疑惑的眼神，我害怕子陌沉不住气把事情都说出来，反而会令大家尴尬，刚想开口，却传来大少爷的声音，“爹，大娘，这样做是不是对娰雪太不公平了，她一个女孩子进宫，无亲无故。”
老爷扬起沧桑的手掌，示意他不必再说，也许再这样说下去，老爷夫人会动摇，但是舞家会陷入两难的局面，而只需我进宫，所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于我，本来又是舞家多余的人。
如此争论不休的局面，我不想因为我而如此，于是开口道：“老爷，夫人，我自愿进宫。”
顿时，老爷夫人虽然表面上依旧，心里大石落地的声音却极为刺耳，我心碎的声音也随然而至。
铮……，玉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子陌的表情来看，我知道他来了，既然注定会辜负，当初的一切，权当做误会一场吧，此刻，我竟想得是，还好未曾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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