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晨练
甄庄这个小乡村已经有了五六百年的历史了。
其实甄庄原来是甄姓人家居住的地方。
后来村中甄员外膝下无子,唯有招一凌姓男丁为婿,也就是现在所说的上门女婿。
高员外死后,凌姓女婿得以承袭高员外百万家财,数年之后其子认祖归宗恢复祖性,并招凌姓族兄到甄庄居住,从此繁衍生息。孰料百年之后,甄姓人家竟逐渐绝迹,至于怎么绝迹的现在已无法考证。古语有逐鹿中原之说,中原素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或天灾、或人祸,凌氏一族顽强的生存下来。
凌风一路上和早起的人们打着招呼,他跑步这种在乡村不曾出现的怪异行为,必然会引起那些人们嘀嘀咕咕。
说实话,凌风在入伍前被学校驱逐的事情早已在村中传的沸沸扬扬,特别是那次早恋更是在村中老人们眼中是极为伤风败俗的行为。而现在或许新兵役法的改革的消息并没有引起这个小乡村的太多人关注,凌风这个两年便退伍的兵加上他以前的劣迹,在这个没有多少娱乐消遣的小村庄自然再次成为了焦点。
凌风笑着把人们的议论置若罔闻。
村东的那个以前被称为甄庄龙头,并被视为风水宝地臭水坑已经不复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村中将那个水坑已经填平,在上边建了一座古香古色的建筑。
凌风是像发现一座新大陆一样飞奔过去的,两年没有回家的他这种建筑势必会引起他强烈好奇心。
他驻足于这个令他好奇的建筑物面前,端详着它。
“凌氏宗祠”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凌风推门走进去,在挂满着祖宗名字的墙上寻找着祖父的名字。祖父在凌风眼中是对他最亲的人,他是他们族中他们这一辈的长门长孙,在封建礼教影响的老人心目中,这种地位是家族中至关重要却又不可撼动的。儿时的记忆里,祖父时常给他讲述他们这个家族的历史,给他灌输光耀门楣的思想。
祖父说,作为长门长孙连自己的家族历史都不知道的话,在街坊面前是很被人瞧不起的事情。
甄庄的老宗祠在特殊时期时期被“破四旧”运动给拆了,祖父在凌风小的时候曾经带着他到那个地方散过步,代替那个地方的是一户人家。
祖父说,那个地方是家中的先祖掏钱置地盖得,那是只有本地望族才能领导和号召的壮举,先祖的举动就是在光耀门楣。
祖父笑着,眼神中似乎对凌风充满了希望,只可惜当年的凌风对这种事情显得还很懵懂!
凌风家就是祖父所说的这个小村庄曾经的望族。
先祖凌清贤,也就是凌风曾祖父的曾祖父,是个清末的教书先生,在凌风这个不肖子孙眼中是一个极为迂腐的读书人。不是他的迂腐,他极有可能是一个举人之类的什么乡绅人物,可偏偏在乡试那年,贪图别人钱粮(大概是这样的),竟然在考场中作弊,为别人作嫁衣裳,当枪手写了一篇上好文章。结果别人捷足先登交了卷子,他反而落了个抄袭的罪名,或许是被取消了以后的应试资格,抑或心灰意冷,羞于再进考场,反正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参加过乡试,从而不得已选择了为五斗米折腰!
在那个封建年代,先祖家中本已算殷实,再加上识文断字的人少,教书也算是个不错的营生!加上他那种作为读书人的独特眼光,置地买房,精打细算,逐渐的使家中生活富裕起来。
可是偏应了那句俗话“财多折子”,先祖先后娶了三房老婆,却只生女而不添丁!到了花甲之年也没生出个带把的香火来。先祖视财如命,不忍将偌大的家业拱手于人,所以没有选择从外族抱养过继的办法,意欲从先祖兄弟那过继来一个儿子吧,谁知兄弟那里也是一根独苗!
先祖兄弟家第三代香火上算旺盛,三个孙子!于是先祖就把大孙子过继来做了养孙。从此也成就了一个“隔子要孙”的美谈!
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无书不读,先祖易经八卦亦算有所研究。或许是多年求子不得的苦楚使他内心饱受煎熬,从而扭曲!先祖后来亲自为自己寻了一块墓地,这块墓地风水宜人丁兴旺,并留下“求人旺、不求财旺”的家训。在他眼中,钱财再多,莫若有个后续香火!
不管当年先祖是否有什么科学依据,然而他的预言却真的在现实中神奇的应验了!
凌风祖父的祖父,也就是先祖过继来的那个孙子,先祖自然是当成宝贝一样的养着!培养的识文断字、精明能干、文武双全!在百里之内自然成了难找的人才。等先祖过世以后,家业由他掌管。人丁旺了,生了曾祖父三个儿子;家业也在他的经营下日趋兴旺!到抗战时期,土地800余亩,佃户200余。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又做了保长,一时间成了远近为名的大富户!
人怕出名猪怕壮!在当年那种年代,再精明能干的人,也难免树敌也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祖父的祖父就是这样的人!家中的兴旺终于招来某些杂牌势力的眼红。几百号不知道什么人的队伍(有些老人说被逼的无路可走的吃干队,有的人说是土匪!)对凌风家进行了洗劫。脾气刚烈的这位祖宗必然的宁折不弯!结果被五花大绑的捆到村东地的大窑厂砍了脑袋!同样面临砍头的曾祖父,被及时赶到以祖父的舅舅为首领的红枪会救了性命,家道也从那一次的洗劫后开始衰败!
逃过大劫的曾祖父,惊吓的卧床不起,心口出现淤血,从此认为有钱为害,于是乎吃喝嫖赌,散尽家财!到了解放前的几年,已经沦落到了赶马车为生的地步!而这种败家法,反而又是凌风家因祸得福,解放之后划成分,不仅没归为地主,反而成了贫农,后来竟逃脱了文革期间造反派批斗的苦楚!
解放之后,家中已委实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时至政府号召向东三省移民,曾祖父不得已举家北迁,众多兄弟姐妹中作为老大的祖父却高风亮节,倔强的留了下来。祖父想在老家留个看门的,从而期望重新恢复家中曾经的荣耀!
后来有了凌风,祖父便把他的这种被别人可能看来有些神经质的希望寄托在凌风身上,可偏偏凌风的过于叛逆性格,使祖父这个老人觉得他的希望很渺茫。
祖父过世时,凌风已经领到了新发的军装。老人在弥留时刻抓着凌风的手,带着笑容,带着对他的大孙儿未来前途的感叹离开了人世。
想到这里,他再次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退伍的落寞、对祖父的愧疚让他黯然神伤!
他一遍又一遍的望着祖父的牌位,依依不舍得离开了宗祠。
他奔跑着,一口气跑到了村东的杏边。
他是独子,从小父母对他的看管格外严格,小时候想游泳总是要千方百计的要躲过父母的监视。这条杏曾经伴随着凌风度过那无限美好的儿童时代,儿时打水仗的溅起的水花在甄琳的眼前跳跃着,他匀速调整呼吸顺着蜿蜒的杏向北跑。
不知跑了有多远,他找到一片空旷地。离空旷地大约有五六十米的距离临着杏有一座十几亩地的院子被篱笆围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竖着十几座大棚,院子的东北角盖着一座简易的两层小楼,在这个据陈公庙与甄庄之间各约一里之遥的地方俨然一座世外桃源。
难道这就是陈艺儿的家?
小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到这里来抓药,凌风的记忆里,艺儿的父亲是一个在这方圆十几里很有名的大夫,可现在这个院子的布置实在难以让人和一个诊所联想到一块。
院子里静悄悄的,看样子主人家还尚未从清梦中醒来。
凌风望了望这块空旷地,从土面的上能看出这以前是一片耕地,或许是主人家想种什么春季作物,所以秋耕之后一直空闲着。
这正好为凌风提供了一个可以舒展筋骨的场所。
凌风把自己的关节活动开,劈了几个叉来了一个前手翻,便打起了武警部队的拳术——-擒敌拳。
一套拳下来使凌风变得精神抖擞,他不禁兴起,琢磨着以前在部队时学的散打动作开始胡乱的踢腾起来。
其实在中国的战斗单位里,并不是每个部队都会开设散打这个训练科目的,凌风的军营生涯里能接触到这些完全得益于他有一个在北京特警学院毕业的排长——王靖宇。
王排长据说从小便立志做一名特警队员。他在高中时代放弃了人人为之羡慕的重点大学,而投身警营。经几年磨练,以优异成绩考入中国唯一一家特警学院——北京武警特警学院。
王排长时运不济,在他毕业时第一次执行一次处突任务时意外负伤,学院首长认为其已不再适合继续留在特警学院服役,在征求王排长个人意见的情况下,调到了武警边防部队。
王排长对武警特警部队的深深眷恋,让他在训练之余把特警训练科目搬到了边防训练科目上。曾几何时,王排长对凌风这仅有的几个边防兵的苛刻也曾几度引来他们对他的反感,直到在一次抓捕逃犯的王排长凌厉的身手惊呆凌风这帮新兵蛋子的时候。
凌风的思绪随着他的拳速飞扬,他觉得自己不像在打拳,而是在表演一场精彩的舞蹈。
“哎哟!”
凌风在这种忘我的情境中再次来了一个前手翻,手心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
自我的陶醉使他忽视了脚下的羁绊,一块地里面残留的瓶口子不偏不移的扎在了他的手掌上,鲜红的血汩汩的流出来。
凌风用口吸吮着流出的血,这是甄琳从小就养成的一种习惯。母亲说过,男儿血贵如金!所以每次扎口子,只要嘴巴能够的到的地方,凌风总会将它吞到肚里,坚决不浪费!
口子或许划得太大了,凌风的吸允并没有能止住流淌出的血流。
他暗自叫骂着,抬头望了望四周,看来即使不想惊扰陈大夫一家的清梦也不行了!
“嗨!怎么了?”
当凌风走到小楼门口正要敲门的时候,小楼顶上的窗户打开了,艺儿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凌风抬头望着艺儿那未施粉黛的笑脸使他突然间一阵愉悦的感觉,刚才那种被扎到的郁闷瞬间无影无踪。
“还说呢?是你把我惊醒的!我刚才还寻思是谁大早上发神经呢?”
“哦,有那么大声吗?”凌风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起来,一时间竟忘了摁坠在流血的右手。
“哎呀!你手怎么了?”艺儿尖叫起来,吓了凌风一跳。“你等着,我马上下来!”
艺儿匆匆换下睡衣,一边穿着袄一边急匆匆的奔下楼。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艺儿看着凌风的伤口泛出几分哀怨。
“没事!一块小玻璃扎到而已!”
“还没事呢?快进屋吧!弄不好要缝针?”
凌风尾随着艺儿进屋。走到里的摆设相当的凌乱。花盆、锄头一样的杂物摆满这整个走廊,凌风尽量在这种蜿蜒曲折的走廊里小心翼翼,却依旧不小心蹚道了物件。
“嘘——”艺儿示意她动作小点。
“艺儿吗?”一间卧室里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也许是艺儿的母亲。
“嗯!”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来了一个才。”
“我叫你爸起来!”艺儿的母亲也许怕艺儿接不了才。
“没事!包扎一下就好了!你们睡吧,昨天晚上那么晚才睡!”
艺儿带着凌风来到了诊室,发现凌风脸上的笑意。
“你笑什么?”
“没事的!”凌风终于忍俊不禁。
“嘘——”艺儿再次示意他不要笑出声来。
“我说你们这还是诊所吗?怎么这么像杂货铺?我刚才在外边还怀疑是不是你家呢?这么大的变化!”
“你知道什么呀?昨天刚拉来的一车花盆,卸车卸了半夜,我妈刚睡下没多久!”艺儿翻箱倒柜给他找着纱布想先为他止血。“放哪去了?”
“嗯!你行不行呀?听说我们县城护校毕业学生都是二把刀子!你可别把我手整残了?还是叫你们家老爷子出马吧?”
“你少笑话人呀?不让包扎疼死你?”艺儿终于找到了纱布消毒药水。
“嗯!最毒妇人心!”
“快点!”艺儿蘸酒精为凌风伤口消毒。“手伸出来!”
“哎哟!”凌风伸出右手,酒精抹在伤口的刺激使他感到一丝疼痛。
“没事的,消毒时都会蛰得慌的!”
“不用缝针吗?”
“不用,我看过伤口了,不是太深,让你少受两针的罪!过天伤口就长好了。明天还要换一次药?”
“不至于吧!我以前划伤连包扎都没有包扎过,消消毒就完了9两回?”
“来不来拉倒!得了破伤风趁早死去!”艺儿为凌风包扎着伤口赌气的开玩笑。
凌风低头望着艺儿小心翼翼的动作,觉得一股温馨的惬意溢满全身,感觉到脑袋上象扣了一顶帽子一样的紧绷绷的。艺儿低头的动作,是她的秀发一无遗的暴露在凌风的眼前,淡淡的清香使凌风眩晕,一时间使他如入梦幻。他想伸出手去抚摸这让人陶醉的乌丝,紧紧拥抱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可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雪儿————”凌风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他的幻想中不是艺儿在为他包扎伤口,而是雪儿就在他的面前。
“嗯!什么?”艺儿似乎听到了甄琳的呓语,抬头睁大眼睛的问他。
“哦!没什么!”他的思绪被艺儿拽出来,他发现自己的失态后,不好意思起来。
“嘿嘿!”艺儿似乎感受到了凌风的窘迫,笑了两声后去抽屉里取出剪刀来剪纱布。“好了!”
“这么快?你行不行呀?”凌风望着自己被艺儿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右手,笑道:“我怎么觉得右手给骨折一样?”
“你傻呀?天冷我是故意帮你包扎的厚一些的,被冻着了就麻烦了”艺儿收拾起那些包扎用品。
“嗯!想的挺周到!”
艺儿笑了笑不好意思起来,那是一种女孩特有的羞涩。
“我怎么觉得你变化挺大的?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的。”
“那是!是不是现在的我特高大、特帅?”凌风觉得艺儿应该在夸他。
“你还挺自恋的呀?”艺儿撇着嘴对他笑道。“是变得比小时候贫嘴了,嘿嘿!”
“贫嘴?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得到呀?”
“你们当兵的是不是都这样呀?”
“肯定不是!我这叫口才,知道吗?贫嘴是说那些竟会瞎扯不会调侃的人的,你完全是在侮辱一个天才演说家!”
艺儿被凌风那一套自以为是的荒谬理论再次发笑。
“多少钱?陈大夫。”凌风摸索口袋,想要算账。
“钱?你口袋里有多少就都拿出来吧!”
“原来是家黑店呀?”凌风直到艺儿再和他开玩笑,他拿出昨天背着老爷子留下的私房钱抽出一百元票递给艺儿。
“你真掏钱呀?算了,和你开玩笑的!”
“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什么?”凌风佯装严肃的一脸正经,他顿了一下说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哈哈哈——”凌风和艺儿的谈话,艺儿的笑声似乎就没有消失过。
“拿着吧!有人说看病不给钱,医生就不会让你裁起来的!”
“不要!真的不要!”艺儿推搡着不接凌风的钱。
“那不行!要不你就把我的纱布解下来,这样也不欠你人情!”
推来让去的几个回合,艺儿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说道:“你要是真不想欠人情!你今天就帮我一个忙?”
“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的。”凌风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不是什么大事!你会开三轮摩托吗?”
“除了飞机,没咱不会的!啥事?”
“我开得不熟练,这样吧,你今天陪我去进一趟城?”
“进城?”
“我不是毕业了吗?我的弟弟不在家,老爸又没空,想把铺盖卷拉过来!”
“你心可真够黑的!我现在是伤兵,你就这么忍心让一个伤员奔波几十里去还债?”
“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没时间也就算了!”
“有时间,我的行李还在战友家放着呢!不过我家三轮摩托被爸妈开走了,你家有吗?”
“这你就甭管了!半个小时后,在东村口等我,我开过去!”
“也行,正好还没吃饭呢!到城里一块吃!”
“没事,我请你,你回家和家里人说一声吧!”
“不用说,我现在回家是冷清清的孤家寡人,老爸老妈去集市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凌风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口。
“妈,你怎么起来了?”艺儿对母亲的突然出现在门口很惊讶,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在和凌风谈话时那一阵阵笑声。
“嗯!”艺儿的母亲表情很不友好的看着凌风。
“阿姨,你好。”凌风急忙慌张的打招呼,这种大早上和别人家女儿谈话并把女孩都的笑声不断肯定引起了艺儿母亲的误解了。
“嗯!”艺儿的母亲依旧表情冷漠的应承着。
气氛在那一刻变得尴尬起来。凌风与艺儿皆无所适从的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那我过去吧?”凌风觉得这样的气氛让他很不舒服。
“行,你走吧!别忘了呀?”艺儿调皮的眨着眼睛对凌风悄声道,凌风会意的对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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