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在原地等我,我不好意思责怪他为什么先走,可内心强烈的不安搅扰了我好久。
过几天,吕妤问我要不要回高中去看望老师。我说老师们是很愿意被你这种优秀门生探望的,至于我这种去不去没多大意思。
吕妤语重心长地诱惑我说,我去看老师,你可以去看小师弟们呀!谁知道会不会碰到你人生的春天呢?我说,我不去。现在的孩子都太可怕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个男孩戴着忍者手套冲我喊“燃烧吧,查克拉”,或者头顶草帽对我说“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她半晌无语,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西溪,你已经被日本动漫强暴到头脑坏掉了。
我无所谓地说,与其跟你们一样抱着韩剧哭哭啼啼,我宁可去看热血激情的日漫,哦,你难道没发现吗?日剧里的男主一般是富一代,韩剧里的男主却都是富二代,至于中国的偶像剧……或许你到现在还做着灰姑娘的梦,等待着王子捡到你的水晶鞋?别指望那个了亲,这世界上没有仙女,只有老鸨。
然后吕妤决绝地挂掉了电话。
木南木然地把一只蛏子夹到我碗里,完全无视我和吕妤刚才匪夷所思的对话,我啧啧地吃掉壳里白胖胖的肉,心满意足地说,哎,生活真是太美好了,阿南再给我夹一个。她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那是最后一个了。
我大吼,什么?刚刚我看还一大堆呢?!
她吃掉一串肥瘦,理直气壮地说,在你讲电话的时候,我都吃了呀!
我的嘴巴还停滞在鸭蛋型,绝望让我瞬间冷静下来,我优雅地招招手,对帅气的服务小哥说,给姐姐再来一盘。
木南……
后来木南说,高中同学聚餐,你怎么没去呢?我说,不想去,总觉得大家的话题越来越攀比,越来越势利,你知道的,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名牌大学并不代表以后的工作也是名牌,何况他们的雄心壮志只会动摇我好不容易决定的未来,我老了,如果给我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我并不在意它有多平凡。
她点点头说,你终于开窍了,女生太要强始终活得累些,你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
我说,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木南放下筷子,难得地认真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没必要想那么多,如果到时候找不到工作我就考研,找到工作我就工作,我不喜欢把自己逼得太紧,生活有它自己的节拍,我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我笑了笑说,可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总觉得你活得方式太冒险。她说,我跟你们追求的不一样,我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未来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也许我没你们挣钱多,过的风光,但是至少我心里很简单,很快乐。
我怔在那,忽然觉得木南的眼神这样清澈明亮。
而我为自己曾幻想的庸俗,感到卑微。
或许,那些和我一样期待光鲜亮丽的生活、并在社会里逐渐蜕变成拜金腐朽的年轻人,也该感到惭愧。
木南纯洁的心灵并没有影响我多久。
或许每个人小时候的心灵都是很纯洁美好的,但是成长在物欲横流中,这份最初的清澈便很难不被玷污。
如果说失去沈字远让我看清了自己的一无是处,那么接下来一连串的事情,足以让我还保留一丝天真的青春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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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字远已经确定本校直升了,对于这个消息我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什么作为好友的欣喜感。至于吕妤,她对自己的人生未来一贯掌握的很好,研究生对于她来说吸引力并不大,况且在她拉外联跑业务的时候,很多公司都有意签走她这样一个能力极强的高材生。
颜济阳最近对我的态度很冷淡,冷淡到我想把他的“蛋”都炒掉。
不要怪我此时的粗鲁和残暴,因为我对他为何这样一无所知。
他依然会接我的电话,但是除了“嗯”、“啊”、“好”、“行”这几个字外,他几乎不怎么说话,我对这种情况彻底爆发的时候,颜济阳也只是淡淡地说,我在锻炼你的意志,因为以后我们会经常不见面了。
就这一句话,顶得我哑口无言。
吕妤说她马上就要回B市了,再开学大家都会陷入就业考研的无底洞里,说不准以后连面都没得见就各自飞了。所以,她决定“大出血”,临走前请我吃顿好的。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格外慈祥,放弃了砍她的大好机会,我俩坐在一起,吃了顿麻辣烫。
麻辣烫的价钱涨了两块,味道却变得没以前好吃了。吕妤很感触地说,我记得咱俩上高中的时候,天天中午吃麻辣烫都不觉得腻,但是现在吃一次就感觉短期内不想再吃了。我说,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麻辣烫不好吃了?还是说长大以后美食太多,它已经够不上品味了?
吕妤沉默了很久,异常诚实地说,都有。
一时间,对话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我看着面前的麻辣烫,突然有些伤感,自嘲说,还好我不是这碗麻辣烫。她似乎没听明白我话里隐藏的悲凉,犹豫再三才问了她想问的。
她说,你跟颜济阳真没可能?
我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叹气说,也是,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我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只是很真诚地再次解释说,妤妤,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用再进一步,就不会冒着失去的危险。她说,我明白你说的,但是如果你喜欢他,为什么不给彼此机会呢?还是说,七年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她问住我了。
是的,七年来,我不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是我都刻意地去忽略了。
我也不止一次地问我自己,他是很优秀的男孩子,我难道不喜欢他吗?
答案显而易见。
我说,我喜欢他,也喜欢你。
吕妤说,我懂了。
我说,不,你不懂,我对他的喜欢与你的喜欢不同。异性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你可能会说这与搞暧昧有什么两样,但是我自己知道这不是搞暧昧。我以前跟颜济阳明确地说过,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不会和他结婚生子,不会以爱人的身份和他走一辈子。因为情爱太短暂了,太奢侈了,我不想让他的身上贴着这样泡沫般幻灭的东西。我太喜欢他,所以珍惜他,绝不想失去他,也绝不想束缚他。
吕妤说,这何尝不是幼稚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们有各自的伴侣,各自的家庭,那时候友谊对于你们来说,还占多重呢?我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这个梦值得我去幻想,去投资。
她沉默了。
我说,或许他有女朋友的那天,终究会在取舍里舍掉我,或许我有男朋友的那天,占据我身心的也不是他,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一切,他还会在我身边,对我说,没事,你还有我。这就足够了。
吕妤说,你说的对,虽然那依旧是依赖别人的方法。
我说,妤妤,你这个人对待人情太过理智客观了,眼睛总看着高的地方,不会考虑你向上走的一路会失去什么。她说,失去和孤独会让人更坚强,自己强大的那天,不会缺朋友,更不会缺爱人。
我说,是,但是你将再也交不到那些见过你最平凡时刻的朋友。
她再次沉默。
我说,我小姨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一个人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当你赚了五千块,你会有一万块的朋友,于是你拼命赚到一万块,身边却换了两万块的朋友,没有谁是永远的高高在上,除非你心甘情愿与不如你的人在一起。我看着她精致的妆容,接着说,人得学会知足。
吕妤笑而不语,可我知道,她并不赞同我的话,甚至认为我不够成熟。
这一刻,我明白了,有些改变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挽回的。
就像我眼前这个年少时和我拥有同样天真笑容的女孩,她不再过分的沉静和内敛,不再有令人赞叹的谦卑和纯洁。
她只是个会在我面前,点出卡布奇诺咖啡,在众多同学面前,感慨她用三百元美甲的陌生人。
而我们彼此之间纯白无暇的友谊也跟一去不返的青春一样,早已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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