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空气窒息
远处的货轮断断续续发出嘶哑的笛声。一阵海风夹着海腥味袭来，小吴打了个寒颤。夜已经很深了，不胜酒力的小吴晕乎乎有些醉意。人已经都散去，只剩下小吴和留下买单的周主任。
做了几年的医药代表，周主任仅仅是她其中的一个客户 。她自己知道干这行很不容易，每个行业都有潜规则，钱没赚多少，付出却太多。和医院打交道多了，接触过形形色色的院长啊主任啊医师等，也不知道是贿赂还是什么，特别是和周主任的关系她自己都说不清。确切地说逢场作戏的成份更多些。因为早在8年前就认识周主任，那时周主任在本市的另外一家医院工作。在几种药品上，周主任是为她提供了些方便，还把她做的某些品种向所在医院的药事委员会申请过。由于周主任的单位变更，联系也逐渐减少，曾经的一夜情早已经淡忘了。自从周主任在天飞医院上班，她几乎没有再找过他，偶尔像朋友一样打打电话而已。民营医院在药品回扣上几乎没有了，业务联系自然少。周主任喜欢喝花酒，这次叫上她，只想再见她一面，并没有什么奢望。更不能让她为今天的聚餐买单了。以前有药商在，周主任就没有机会掏钱。
“还在干老本行吗？”
“我过得很难啊。”迷糊中的小吴似乎很伤感。
“孩子三岁的时候，他就和我离了。我一个人扯着孩子你说容易吗？做这行的又没饭吃了。”
“是啊，新的医改政策一出台，医药代表就失去存在空间。国家基本药物直接配送，减少中间环节，统一制定零售价。药品加成取消后，医生能合理用药，以药养医的时代已经过去。没有像你们这样的人在医院里晃来晃去了。”周主任很清楚，病人虽然能买到零加价的药品，但从整体来看，病人看病贵的问题仍然得不到很好解决，因为其他的诊疗和服务费提高了……”。
话题有些沉重，两人都陷入沉默。
“其实啊，医药代表以后还是有的。不过呢都由具备医药知识背景的专业人士来担任。其工作性质就像是一条纽带，连接医生、医院和药厂。他们把医生用药的临床状况比如药物的不良反应信息等等反映给药厂，起到既是推销员，又是信息传递者的作用。”
“别吹了。我只会做推销，我哪像你们主任，要专业有专业。失业了，你养我吗？”
周主任心里一震，她简直是开玩笑。
一夜无话。两辆的士各自回家。他们心里清楚，过去的日子再也不会重来。
天飞医院。
一栋十五层高的病房大楼屹立在海边。前面是四层的门诊大楼，和病房大楼紧密连接成群楼。周围配套的楼房，大大小小十几座。大楼背后有一块空旷地，那是为二期工程作准备。市政府鼓励民营资本投资办医，低价转让300亩土地给有办医经验的林飞女企业家。林院长原本医师出身，凭借多年的办医经验，用平生涉猎商界所得的资产及部分银行贷款完成了天飞医院的基础建设和设备引进。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创始人林飞立志要把天飞医院建设成为一所集医疗、教学、科研、预防和康复为一体的大型现代化非营利性医院。历时五年多的运营，虽然医院完善了各个科室，取得了一定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但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总是遇到坎坎坷坷。
一辆轿车驶进医院的停车场。从后座车门走出一个年逾花甲的女性，约莫160CM的身材，微胖，气质不凡，平时她手里总是提着一个黑色小挎包。
“林院长好！林院长好！”员工遇见她总是这样礼貌地称呼她。
她今天来得特别的早。
陈默主任这才记得昨天内网上发过通知，今天早上院长组织大晨会。他匆匆忙忙披了件白大褂，边穿边系纽扣，一下电梯便奔向门诊大厅。
按惯例主任和护士长站在前面，科室人员随后。
由于周主任今天不在，陈默主任站在内科第一个位置。他扫视了一下全场，大厅站满了各科室的人员，密密麻麻的，排列有序。
准八点三十分，会议开始。林院长健步走到了大厅前面。
“首先，我先介绍一位新主任。”李主任按她的示意走出。
“这位是新加盟我们医院的李主任，来自江苏。他是一位很有临床经验的外科医生，退休前曾长期在三甲医院工作，希望他来后能带好我们的外科团队，开展比较复杂的手术，能解决外科疑难的问题，填补我们医院的技术空白……，健全三级医师查房制。作为年轻医师要主动向高资医师学习，你们才能提高，才能进步。”林院长说话总是抑扬顿挫，很有感染力。
介绍完毕，李主任回到外科队伍里面。
“今天晨会，有两个内容。我首先公布一下数计，看看你们听后有什么感想……”。
话音未落，陈默主任的手机响了。陈主任一急，慌忙把手伸进自己的白大褂里的外套衣袋，把手机取出按掉声音。由于紧张，一时疏忽，又没有及时把手机切换成静音或振动状态，把手机放进了白大褂口袋。刚一抬头正对着林院长的那双眼睛，他心里猛一阵“蹦蹦”直跳。思想着如果再有人打电话，那就……。
林院长继续说：“我院内科上个月的门诊和住院病人数分别下降了百分之……”。
没等“百分之”说完，陈默的手机再次响起。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他的身上。
这是林院长终于开怒了：
“陈主任是今天在场的人员中仪容仪表最差的一个，你看他的衣扣像什么样子！”
陈默低头看见自己的白大褂两个扣子落了下来，是因为刚才拿了手机。
“我早就说过，开会你们都得拿本子记录，陈主任你做到了吗？”林院长气不打一处地说：“昨天一个外籍女学生住我们内科，却安排在隔壁是男病人的房间，你们的做法真让医院丢尽了脸面！某些国家的人是很忌讳这种做法的。如果这个学生出去宣传……。护士长干什么用的？你们内科病房那么空，怎么就……。”
陈默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差地上没有洞，不然就钻进去。
这个会真正变成了批评大会，而且都针对内科，陈主任的心里像倒翻了醋瓶，不知道什么滋味。也怪自己没有养成良好的习惯，什么关手机啊，带本子啊等等。至于病房的事，男女混住当时确实是有原因的，何况大医院里床位紧张都有这样混住的先例。再说了，两个床中间还隔着布帘子呢。他越想越恼火，试用期还没有转正就遭受这种“待遇”。
下午。业务小讲座一结束，科室里对晨会的内容就展开了讨论。对内科门诊及住院病人收容数下降的原因各人持各人的看法。陈默刚来不久，没有全面做市场调查，一时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老员工倒是比较有发言权。
胡东说：民营医院要得到老百姓信任，要付出更多。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企业，是私人开的，难免对我们的收费标准产生怀疑。一个感冒咳嗽，在乡村医师那只要几块钱，到我们这里要几十元。
张新莺护士长：这没有奇怪。拍个胸片就去掉几十块。如果发烧还得做血常规。不要开药就花100元了。
胡东说：话是没有错，医院的设备就是用来检查而得到明确诊断。而检查就是提高设备利用率，这黄金量高的规费收入，正是医院的生存所需要的。但有一点，过度检查当然不行，医保也不允许。
周小燕一言不发，埋头写她的病程记录。
陈默主任静静地听他们分析。他也在想，公立医院不存在这个问题，根本不缺病人，是因为大多数公立医院有几十年甚至一百多年的积淀，诚信已经深入民心。医院的品牌已经形成，病人愿意把钱花在这里。民营医院要树立品牌除了技术因素外，服务绝对要比人家做得好。
王镪说：老板叫我们去搞市场营销，宣传我们的医师和品牌，但各科人员流动都很大，来来往往，怎么宣传啊。就像我们科，主任都换了N任。真正人才稳定才是发展的根本啊９有叫我们大家搞什么病人随访，像老师家教一样深入病人家中。殊不知这里农村病人多，我们小医师还怕被狗咬呢。哈哈！
陈默主任知道他们说得都有道理。引进学科带头人，开展新技术新项目，提高服务质量，加强科室管理，增强团队的凝聚力，是科室发展的必经之路。
他心中已经有底，信心也就比较足了。
天飞医院的员工来自五湖四海，但往往有地方小团体的特点。比如四川某医院来一位主任，必然会带来他熟悉的一批人。医院经营得好，这批人能呆得住，否则同样会走掉这一批。老板的留人制度妥当与否更值得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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