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二十三

“奶奶,妹妹和爷爷呢?”春蕾写完作业看见天黑下来也不见爷爷与晓水的人影,看到坐在她边上看着桌子玻璃台面下压着一张张老照片的奶奶问道。

奶奶摸了摸春蕾的小手说:“爷爷带你妹妹去普门寺了,过几天就回来。”

春蕾不解的看着奶奶问道:“去普门寺做什么,爷爷去给老师父写对联吗?”

“春儿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要有出息。顾家祠堂大门已经很久没为我们家打开啦!”奶奶看着老照片语重心长的说道。

“奶奶,我出息不出息,跟祠堂有关系吗?”顾春蕾接受着新的思想教育,老师说过那都是迷信有些不悦的答。

“好孙女,光宗耀祖啊!”奶奶看看老式闹钟已经到了做晚饭时间,就起身理了理春蕾的马尾辫说道。春蕾是这个家唯一能让奶奶欣慰的人,也是奶奶从心里疼大的孩子。更重要的是春蕾一直傲人的学习成绩,再加上之前蒋瞎子说过春蕾必会成为女状元,对春蕾又多了层喜爱。

光宗耀祖这四个字有的时候真的会把一个好好的人推上绝路,顾春蕾才十二岁,就要背负起这个四个字的压力。她原本以为努力的学习是长大了能去外面找爸爸,能让舅妈看的起,让家里生活的富足些,自己不用像村里那样只能靠务农来养活全家。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光什么宗要什么祖。她突然发现妹妹的快乐简单,那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她的生活彷佛从来没有不如意的事情,她羡慕妹妹那样的心境,甚至是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快乐!

阿凤下班回来明显带着失落,手上还缠着纱布。奶奶见到略带担心的问:“这是怎么弄的?”

“娘,没事,做工不小心弄的。”说着她就进去厨房做饭。淘米摘菜后独自一个坐在灶火边拉着风箱掉着眼泪。晓水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自己又不是很方便可以常去看女儿。病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要是她长的跟春蕾一样做姑娘了怎么办?自己的丈夫已经杳无音讯了,现在又将自己的小女儿送走了。下一个又会是谁?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更何况晓水的情况不同于军国。这次明知道晓水去了哪里,却不能靠近。她不解为什么非要将晓水送走,难道只为那些流言?还是法师的那些话?如果有一天晓水回来了,她该怎么像晓水解释。她委屈却无法哭诉,她伤心可不知泪该怎么为谁流?为女儿?丈夫?自己?还是……。种种问题让她不知不觉中把饭给烧糊了,奶奶闻见焦味就冲了进来看,满屋的焦烟味。

“阿凤,你爹刚带晓水出去一天,你就要呛死我吗?”奶奶责骂着说道。

“娘,我……我”阿凤胆怯又不知道怎么说,她低着头任凭奶奶埋怨着。

“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让我省心,刚送走一个,又开始闹怨气。你要是不想在家里呆着,就出去勾引野汉子好了。是你自己肚皮不争气,生出那个野丫头顶了我孙子。如今送她走了你是点了头的,现在做出这副死样子在给谁看。每天总是摆出这张脸我儿子就是回来也会走的”奶奶越骂越气,想着多年未归的儿子,想着本该有的孙子扭身走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的顾春蕾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又看看妈妈,眼里有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普门寺晚上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顾晓水想妈妈了,她开始心情不安,烦躁起来。不是要闹着去厕所,就是把房间的木床敲的噔噔只响,实在无聊就用小脚搓着地板玩。

“爷爷,和尚不在,我们走吧。”顾晓水对躺在床上享受着这份难得清静的爷爷说道。

“乖,在住几天,和尚估计出门了!”爷爷睁眼看了看顾晓水说道。

“出门啦?他爷爷,弟弟,都在啊?”顾晓水年纪小真的不知道这里是佛门,一直以为是那位救过她命的小法师家里。说家里其实就是家,只是顾晓水心里是俗家,人家这里可是佛家。

“乱说,那都是法师,这是是菩萨的家。”爷爷开始耐心的用简单语句来解释给她听。

“就知道爷爷是骗人的。”顾晓水两脚一升倒立在墙上说道。

爷爷看了很是吃惊,这姑娘哪里学来的倒立功。就问道:“晓水,你这是谁教你的?”

“海峰哥哥教的,哥哥说不想让人欺负,就要学功夫,每天都要坚持做,这个叫基本功。”顾晓水压着语气说道。两个小手支撑着有点发抖。

“下来,你给我下来:”爷爷一把顾晓水倒了过来说道。”你在家里没见你练,你跟哥哥去哪里练的?”爷爷有些生气了。爷爷的观念里女孩子应该是斯斯文文的,虽然调皮些是可以的,但是一定要文气。

“破土房那里练的。”顾晓水看着爷爷说。

“哪个土房”爷爷把晓水拽到了跟前急切的问。

“压米厂后面那个”晓水的胳膊被爷爷拽的有些疼,自己边揉着边瘪着嘴回答爷爷。

“破土房又是那个破土房。”爷爷听着咬着牙自言自语的说道。似乎这个土房让爷爷想起了什么往事,脸色变的霎间难看和紧张起来。为什么又是那个破土房,爷爷的眼里充满了怒火。回忆被破土房这简单的三个字撕扯出来,情绪如奔腾的洪水一泻而出。手颤抖的拿出一包金猴牌的烟狠狠的抽着,没抽两口就扔掉换新的一根,一根接着一根,根根如此。不知是烟雾让查房的法师看见,还是烟味传了出去。

法师敲了敲门说道:“施主,本寺不允许在挂单房抽烟;”爷爷听完赶紧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掐了烟头,把香烟连带着烟灰烟头都倒进了自己崭新的中山装口袋。这才将爷爷从刚刚的情绪中拉了回来。熄灯倒单板子敲响啦,这个信号告诉寺院所住的出家人,在家人,香客都要关灯休息。

“爷爷,你听,多好听!”顾晓水第一次听着这个有节奏的板子声摇了摇爷爷的胳膊说道。

“嗯C听,乖,睡觉吧,明天醒来可以看见和尚啦!”爷爷帮着给晓水脱衣服,爷爷此时并没有真的听进晓水说的话。猫儿已经床边上乖巧安静的趴着,悠闲的舔着自己的小爪子。

顾晓水躺在爷爷身边问道:“真的吗?”爷爷拍着她点点头,简单的安抚了晓水。慢慢的顾晓水闭上了眼睛,酣甜的睡着了。爷爷见她已经睡熟,就下了床,开了房门。猫儿“喵”叫了一声跳上了床,对着顾晓水的小圆脸舔了下。爷爷对着猫儿“嘘”了一声就轻轻掩门而出。

修建中的普门寺没有多少可以关的门,他一个人往着方丈殿一直往上走,走到普门寺后门,后门放着各种修建寺院的材料,也看不清路。爷爷就磕磕碰碰的走着,原本沙沙的树叶声变得嗖嗖历历,风把树枝轻吹的如此鬼魅。不知不觉天空下起了雨滴,爷爷不禁抬头一看,白天清秀的树枝在夜风的作用下翩翩起舞,像是人影疯狂的舞动摄魄人的灵魂,爷爷有些害怕自己要被吞噬一般,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爷爷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急促的呼吸,觉得如不这样此刻必会窒息而亡。稍稍缓过神后扶着树干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雨打在自己的身上却如浑然不知。倔强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只有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过得是多么的压抑,身上那么多的石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发生在儿子、女儿、孙女……的那些事都让他已经筋疲力尽。白天在寺院未见塔中的那个人,破土房!又是破土房!难道这一切都是……爷爷紧握着双拳指甲抠着自己的掌心,一直走到左山边,抬头能看见藏经塔才停了脚步。塔灯隐约在雨中微亮着,爷爷就这样看着直到塔灯熄灭眼睛模糊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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