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七 静殇(1)
皇上遇刺,提前结束秋狩回宫。
一列车马浩浩荡荡沿着官道前行,楚萧一骑当前,有些担忧的看着皇上,皇上伤势颇重,又有毒素封在体内,却坚持要策马回宫,不肯坐马车。
当中缘由他能明白,皇上遇刺,这样大的事,消息一早传遍了,皇上这样做,是要稳定臣民百姓的心,只是皇上的伤,他还是担心。
何况,万一有居心叵测的人得了消息,埋伏于回宫途中,皇上弃马车而策马,岂非将九五之尊的龙体暴露于刺客眼皮子底下,着实危险。
可皇上固执己见,他苦劝无果,只能暗中警戒。
重墨策马驰在一列护卫中间,一袭华丽紫色的劲装,高贵神秘,剑眉入鬓,紫眸森寒,气势浑然天成,令人不敢直视,
他悠闲的策着马,左手拉着缰绳,若不细看,决然看不出他左手在轻轻的颤抖,蚕毒厉害,既封在左臂之中,他的一条左臂似废了一般,使不出一点力气。
可他坐的笔直,意气风发的模样,大有睥睨天下之姿,浑然不见半分痛楚。
后头紧跟着的一辆马车,靖苏便是在那里,她掀帘往前看了眼,骏马上重墨身姿挺拔,迎着朝阳,仿若天神降临,那般耀眼夺目。
心,好像微微抽了抽,她忙放下帘子,放任自己靠着车壁,连日来车马颠簸,神经紧绷,到底是损了元气,这会子车厢一摇一晃的,竟然生出几分困意来,似要睡去。
蒙蒙中,似乎又觉得不安,好像那日也是在马车上做了恶梦,然后就发生了那样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事。
这时候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又要出什么事?
瑶惜掀了车帘看了看路,暗想着约莫再过个把时辰就能回到宫里了。
前面,楚萧暗暗留神着,不到宫里终是不敢松懈。
所幸,一路无事,宫门已历历在望,几丈之远即可到达,到了这里,便是安全了。
宫门大开,涌出无处侍卫,一左一右护着宫道,群臣高呼万岁相送,一列车马进了皇城,各驾马车也都各自往各自宫里去。
高头骏马上,重墨拧了拧眉,跨马而下,直奔靖苏的马车而去。
马车停下,他正要上去,忽而剑眉一皱,侧头看去。
长长的宫道上,常应撒腿跑着,拂尘摇摆,步履飞快,喊着什么,近了,听清楚了:
“皇上,皇上,不好了,静妃,静妃要生了。”
车帘倏地掀开,探出一张焦急的脸,靖苏满脸的震惊,劈头就是一句:“静妃怎么了?”
“皇上,静妃要生了。”
这下,靖苏也听明白了,面色登时一凛,静妃怀胎不过九月,怎么会突然就要生了?
“皇上,”她急得抓住重墨的手臂。
重墨当即也是眸光闪闪,跃上马车,喝道:“去芙蕖宫。”
一骑马车绝尘,在皇宫内院疾驰,直奔芙蕖宫。
重墨寒着面,满眼的阴鸷,靖苏也是一脸的焦心。
静妃,皇子……
半柱香之后,马车直接停在了芙蕖宫宫门口,重墨一跃而下,靖苏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进了芙蕖宫。
皇后和庄妃焦急的在正殿踱步,听到动静立即赶了出来,皇后当即欠身请罪,“臣妾无能,请皇上,”
“滚开——”
重墨无比的言简意赅,直接无视了她,越过她就进了殿,皇后只觉得一股森冷息息,紫色锦袍晃过,心中像被灌入了寒冰,凉透心扉。
滚开,皇上竟然对她说,滚。
又是一幅素白的衣裙在眼前晃过,靖苏屈膝,迅速福了福礼,“皇后娘娘金安,”她记挂静妃安危,顾不得皇后现下窘迫处境,匆匆进了殿。
“娘娘,”庄妃心有余悸,小心翼翼伸手来扶她,也是一脸的惊恐不安,更不敢去看皇上匆匆而过的背影。
皇后愤恨的挥开她的手,咬牙切齿说着,“不用,本宫自己能站起来。”说罢,紧紧咬着牙关,一直腰站了起来,凤目之中缓缓流动着厚重阴霾。
不过眨个眼睛的功夫,她即换上了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得体的抚顺凤服之上的褶皱,又扶了扶鬓间的金步摇,又是高贵大方的模样,
“走,咱们也进去。”一步一步迈着端庄典仪的步伐进了正殿。
庄妃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心中百转千回,默默跟上了。
里头,皇上阴着脸站着,见皇后进来,目不斜视,冷冷扫过一眼,皇后犹自挺着背脊昂头忍着,倒是身后的庄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往皇后身后躲了躲。
靖苏在门口站了站,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目光落在身上,也无暇理会,略一踟蹰,进了内室,迎面扑来浓烈的血腥气,逼得人几乎作呕呛气。
一架屏风挡在床前,外头立着满头大汗的魏太医,见到靖苏,匆匆行了礼,又大声问着什么,“血可是止住了,”
“没有啊,魏太医,这情形是大不妙,”
靖苏听了,几步上前,绕到屏风后,三名接生嬷嬷,两名医女围在床前,边上还站着丽嫔和静妃的婢女,满满当当挤着。
丽嫔最先发现她,草草行了礼,又赶紧盯着床上的人。
靖苏瞧得不真切,耳边充斥着杂乱的喊声,“娘娘,您使劲,”“娘娘,”“娘娘,”
却压根听不到静妃的声音。
靖苏也是生平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只觉得被满耳的嘈杂和血腥气蒸的头晕目眩,倒不知静妃躺在床上是什么样的感受。
随即拉了手边的一个接生嬷嬷问话,“你说,静妃怎么样了?”
那接生嬷嬷满手的血,满脸的汗,回过身来,见是俪妃,便也顾不得行礼,赶紧回着话:“静妃娘娘这是大出血,止不住啊。”急得赶紧又转过身去忙活了。
靖苏一听,也是急了,不管如何,大出血终归是不妙。
“娘娘,您使劲啊,”嘈杂的声音。
靖苏终于瞅着缝隙看到了静妃,那一张疼得几乎都扭曲了的脸,惨白无色,满脸的汗水,濡湿了发丝,仿佛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