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徐开怀
徐开怀一看管长老居然出言恫吓徐灵欢，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徐开怀还记得当年，娘是在生完徐灵欢之后，因为难产而死。在娘临终前专门把自己叫到面前说道：“开怀……你一直都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孩子，娘对你很……放心。”
徐开怀强忍眼泪说道：“娘，您不能走。这个妹妹我不要了，我要娘活下来。”
娘的脸色如同被霜打过一样苍白，她有气无力的说道：“开怀……这个是……我们神谕一族……千百年来的诅咒，这就是命……躲不了，娘必须……要走的。但是你千万……不要因此……责怪你的妹妹，做我们神谕的女人……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你妹妹很可怜的……她才刚出生，娘就不在了。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妹妹，要代替为娘……一生一世……爱护她、照顾她，永远不能让她受到欺负。你能答应娘吗？”
徐开怀终于垂下泪来呜咽的说道：“娘，您放心，只要有我徐开怀在，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欺负这个妹妹。”
不知为何，这段记忆此时突然莫名在徐开怀的脑中闪现。他再也无法坐视妹妹被一屋子十几个族人团团包围的场面，当带头的管长老出言威吓时，徐开怀终于爆发了。
徐开怀一下子挡在徐灵欢面前，对着管长老以及身后的一众村民说道：“长老，我爹已经被你看管起来。我妹妹要是不肯说，你又想怎样？”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仿佛看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盯着徐开怀发呆。徐灵欢一看哥哥终于出面袒护自己，紧接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躲在哥哥身后装作一副怯懦的神情说道：“哥哥，我好害怕，长老他们威胁我。”
徐开怀说道：“妹妹别怕，长老只是跟你说着玩的，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以大欺小、有失辈分的事情来。管长老，您说是不是？”徐开怀特意把“以大欺小、有失辈分”八个字说得很重，说完后拿眼睛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管长老的身上。
管长老一看，徐灵欢一通哭闹，居然把徐开怀给挑动起来，并挺身而出要保护妹妹。原本徐开怀将来就是要接替徐复来担任族长的位子，而这些年徐复来经常外出不在村内，徐开怀俨然就以准族长的身份，在这期间处理村里大小事务。而且他做事公正严明、待人热情大方，在村民之中的威望甚至超过了他爹徐复来，这下他如果公然与自己分庭抗礼的话，恐怕最后自己未必能得到其他村民的支持。
之前管长老一方面是因为，有祖训在背后做靠山，觉得道理站在自己这一边；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徐开怀之前有过一段经历，使其对外陆人是非常反感。因此管长老十分有底气的公然出头，要处置曲涧，甚至将徐复来这个现任族长都给拘禁了起来。
现在管长老是骑虎难下，自己浩浩荡荡带着这么多人来，向一个小姑娘兴师问罪，总不能什么都没问出，就灰溜溜的离开了吧。但是另一方面，如果现在自己要继续强迫徐灵欢回答问题，必然会遭到徐开怀的公然反对，两人一旦闹僵了，最后村民还不一定会站在谁身边。
管长老呆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开怀，灵欢是咱们的族人，我又是长辈，怎么会故意去欺负她呢。但是现在一个外陆人来到我们村落，如果不能及时将他找到，村落的秘密迟早会传出去，到时大批的外陆人大军杀到，我们神谕一族恐怕就会重蹈七百年前的覆辙。老朽这么做，可全是为了族人的安危着想啊。”
管长老的一番道理，徐开怀不是不知，要不之前他也不会默许管长老把自己的爹爹给软禁起来。但是另一方面，徐开怀也知道爹爹做事不是那种轻率的人，他既然会带外陆人曲涧回村，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另外徐开怀也了解妹妹徐灵欢，素来对外陆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这一次居然会这么袒护这个曲涧，肯定也是有缘由的。无论怎样，爹爹和妹妹都是自己的家人，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如果在这样的关头自己却不能和他们站在一起、同声共气，那么以后自己还有什么面目继续留在这个家里。
想到这，徐开怀一挺腰板说道：“长老，我妹妹已经说了，那个曲涧之前是您吩咐陆阿虎带走的，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外陆人的下落呢？再说了，我妹妹也说了，这个曲涧的父亲其实是我们神谕人李铁彪，那他也算是半个神谕人。我爹将他带回来，就不算违背祖训。”
徐灵欢一听哥哥这么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最后还是生生憋了回去。
管长老一听徐开怀语气，就知道这次他势必要为妹妹挺身而出，自己就算再继续追问，最后也未必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管长老心有不甘，暗自开始盘算，这次自己带来了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只有少数几人作为普通的村民，是站在中间的立场，就算他们最后全部都去帮徐开怀，人数上还是自己这边占优。而另一方面，徐开怀虽然武功不弱，仗着年轻力壮，但是最多也就跟自己打成个平手，而剩下的徐灵欢和那几个村民则完全不足畏惧，所以怎么看都是自己一方占有优势。自己何不趁现在，将这兄妹俩一同拿下。
想到这，管长老突然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老朽此次前来真是多有打扰，我们这就起身告辞了。”
说完管长老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朝着徐开怀做了一个告辞的手势。
徐开怀一见管长老居然说要走，也就放下了戒备心理，毕竟他是长辈，礼数还是要周到的。徐开怀说道：“长老，慢走，恕开怀、灵欢不能远送。”说完朝着管长老一揖。
哪知管长老突然出手如电，趁着徐开怀朝自己施礼的时候，手中拐杖就一下指了过去。徐开怀心中一惊，知道这一下恐怕是躲不过去了，于是他屏息凝气，将气息汇聚胸口硬生生接下来管长老这一拐。
徐开怀顿时觉得胸口剧痛，恐怕肋骨已断，好在管长老也不敢对自己痛下杀手，所以这一下虽痛入骨髓，但也仅仅是皮肉之痛，于性命应该是无碍的。
徐开怀喝问道：“管长老，为何突然对晚辈动起手来？”一边说一边把之前徐灵欢坐着的椅子抄了起来，挡住了管长老接下来的两拐。
管长老答道：“你们一家，包庇外人，置族人安危于不顾，只能先将你们都先行拿下，然后交给全族人进行公审。”
此时管长老带来的十几名村民，一看双方已经动起手来均是一愣，倒也不敢贸然出手。
管长老又是三拐连指徐开怀，然后对身边众人怒喝：“你们愣着干嘛？还不趁机将徐灵欢给拿下。”
徐开怀一听，管长老居然吩咐众人去捉拿自己的妹妹，心中暗叫不好。他拿椅子格开了管长老的拐杖，朝着那些村民大喊：“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妹妹一根寒毛，事后我必让其加倍奉还。”
众村民被徐开怀一吼，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只是互相看看谁都不敢先动手。
管长老大怒骂道：“没用的东西，将来若有什么问题，老朽自会担当。”
徐灵欢赶紧喊道：“管长老是拿你们当替死鬼，将来如果其他族人都责怪你们，以下犯上连族长都敢动，他才不会出面替你们背黑锅呢。”
村民一听徐灵欢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说，按照神谕人的规矩，族长只能由他们徐家来担任，这徐开怀将来势必要继任族长的位置。而现在管长老虽然德高望重，但毕竟年事已高，也不知道还能再当几年的长老。眼下如果得罪了徐开怀，将来如何在村中立足啊。
村民们互相看看，突然何有志站了出来说道：“管长老、开怀贤侄，别再打了。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商量吧。”何有志这么一说，剩余的村民纷纷点点附和。
管长老心中郁闷，这些家伙，平时自己没亏待过他们，怎么关键时刻一点都倚靠不上。管长老只能抽回拐杖，站在原地义正辞严的说道：“开怀、以及在场各位，大家说说，老朽担任长老这些年来，可有为了一己私利，做出半点有损神谕一族利益的事情过？”
众人互相看看，都默不作声，徐开怀说道：“管长老一向秉公处事、公正严明，族人没有不从心底尊重长老的。”
管长老又问道：“那么这一次，要找外陆人曲涧这件事情，老朽可是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益？”
徐开怀说道：“这……确实也是为了整个族人的安危着想。”
管长老说道：“那好，我们今天就把话挑明了，这外陆人曲涧到底应不应该找？”
徐开怀沉默片刻后低声答道：“应该。”
管长老说道：“好，那么现在如果要找到曲涧，我们只能去问谁？”
徐开怀看见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身后，显然都在看自己的妹妹徐灵欢。徐开怀一抬手，正色说道：“我恳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灵欢这边……由我来问。”
管长老拿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拄，朗声说道：“好，有你这句话在，今晚各位村民，烦请大家就先跟老朽回去休息，待明天一早，我们再来找开怀，届时相信他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说完徐长老又朝徐开怀问道：“开怀，老朽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
徐开怀面色郑重的说道：“各位村民，明日一早，我自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管长老领着一众人等纷纷离去，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徐开怀和徐灵欢兄妹两人。徐开怀看着妹妹此时正不安的站在一旁，拿眼角偷偷瞄向自己。
徐开怀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妹妹，饿了吧？要不要哥哥给你做饭去？”
徐灵欢“哇”的一声哭了，这次是真的哭了。哭声中包含有伤心、委屈，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温暖和感动。哥哥的这句话是她回到村子以来，听到的第一句真正关心自己的话。也许以前自己从外回来听到这样的言语，并不会有多感动。但是这一次回来后，却经历了太多，先是被洼地人抓走，然后又被村人误解，以及这些天来的奔波与疲惫，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言语能比亲人的一句关怀备至的问候，更令人感到由衷的温暖和欣慰。
徐开怀看见徐灵欢突然哭了，心中也感到十分不好受。他轻轻把妹妹抱进怀里，用手缓缓的拍着妹妹的后背说道：“乖，妹妹，不哭不哭啊，我们灵欢最乖巧了。”
徐灵欢突然破涕大笑说道：“哥哥，我都已经是大姑娘了，你怎么还把我当成孝子来哄啊？”
徐开怀被妹妹说得不好意思，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你哪里像大姑娘，还不是整天调皮捣蛋、惹是生非。”
徐灵欢撅着嘴说道：“哥哥，我哪里调皮了？”
徐开怀笑道：“你还不调皮，刚才连管长老都敢戏耍，害得哥哥胸口生生挨了管长老一下，你也知道管长老那拐杖的厉害。”
徐灵欢赶紧用手揉着哥哥的胸口问道：“哎呦，哥，你没事吧，痛不痛啊！你……你不会死吧？”
徐开怀一听徐灵欢最后一句，伸出手指在妹妹额头弹了一下笑骂道：“你个捣蛋鬼，哥哥就算不被管长老打死，也迟早被你气死。”
徐灵欢一脸笑意：“哥，你别生气了。你快坐下，还是妹妹来给你做饭吧，我给你做最拿手的红烧鸡块。”
徐开怀说道：“家里哪还有鸡啊，都被洼地人吃光了。就算有鸡，你做的那道拿手红烧鸡，我可不敢笑纳。”
徐灵欢怒道：“有这么难吃吗？不行，我做的你一定要吃。”
徐开怀笑道：“好好好，我吃，我一定吃，大不了少活几年就是了。”
兄妹俩就这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两人折腾了半天，确实都已经饿坏了，于是就一起动手简单做了几个菜。
兄妹做完饭菜，一块从厨房端到房间，兄妹俩一看屋里的情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们发现吃饭的桌子刚才被管长老拍碎了，两人总不能站在屋子中间吃饭吧。现在只能把菜放在灶头上，兄妹俩一人搬来一把椅子，围着灶头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不一会饭和菜都已经像风卷残云一般，被这兄妹俩消灭干净。徐灵欢放下碗筷，突然叹了口气。
徐开怀也放下筷子看着妹妹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叹起气来？”
徐灵欢说道：“我突然想到，不知爹爹现在吃了没有？还有曲……”徐灵欢突然不再往下说了。
徐开怀说道：“你是想说那曲涧现在是不是还饿着吧？”
徐灵欢看着哥哥，想看他有没有生气。
徐开怀一脸严肃的问道：“妹妹，这个曲涧到底是不是外陆人？你和爹爹干嘛要违反祖训，把他带回村子来？”
徐灵欢犹豫着说道：“哥哥，我要说实话，你……你可不能……生气啊！”
徐开怀说道：“你和爹爹都不是那种草率的人，你们如果肯违反祖训，一定是有原因的。在我面前，你只要实话实说，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徐灵欢一看哥哥都这样说了，干脆也不再隐瞒，就把当初遇到曲涧的经过，以及曲涧的遭遇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哥哥。
徐开怀听完之后，默不作声，皱着眉头，也看不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徐灵欢盯着哥哥，怯生生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啊？”
徐开怀看着妹妹突然问道：“妹妹，你实话跟我说，现在这个曲涧的下落，你知不知道？”
徐灵欢低下头去：“我……我知道。”
徐开怀说道：“现在看来只能如此了。等天亮之后，管长老他们再来询问曲涧的下落，我会告诉他们，曲涧的下落我们确实知道，但是如果要告诉大家，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徐灵欢问道：“要答应什么条件啊？”
徐开怀说道：“那就是曲涧的生死不能由管长老说了算，当然也不能由我们说了算。需要整个村子所有族人进行商议，必须要由全村人来决定。”
徐灵欢一皱眉：“哥，这样没问题吗？就算由全族的人来决定，最后也未必能保证曲师弟能活下来啊？”
徐开怀坚定的说道：“妹妹，你要相信，我们神谕人还是善良的。在全族商议之前，我会陪着你再叫上爹爹，然后在挨家挨户去跟村人解释，把曲涧的身世和遭遇告诉大家。我相信最后村民们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曲涧，不，是曲师弟，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徐灵欢定定的看着哥哥，最终慢慢的点了点头：“哥，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做吧。”
第二天，徐开怀和徐灵欢一早起来就呆在家中等候着管长老前来，但是直到日上三竿，管长老和一众村民都始终没有出现。
兄妹俩一阵奇怪，明明昨晚已经有约在先，为何管长老却一直不来，难道他已经打算放弃打听曲涧的下落了吗？
徐开怀对徐灵欢说道：“妹妹，你在家中等候着，我到管长老那去问个明白。”
徐灵欢说道：“哥，管长老既然不来那就不来吧，你干嘛还主动找上门去啊？”
徐开怀说道：“这件事迟早都要面对，我们主动去解决，才能体现出这整件事我们都不理亏。再说了，爹不是还被关着嘛，越早解决此事，爹才能越早被放出来。”
徐灵欢一听哥哥说的有道理，于是说道：“哥，那我陪你一块去吧。”
徐开怀笑着点点头，兄妹俩就准备一起前往管长老处。
就在此时，在门口院子里陆阿虎那肥胖的身影，慢慢吞吞的走了进来。他一进院子就大声喊道：“开怀哥、灵欢妹妹，管长老要我告诉你们一声，他今天不过来了。”
徐灵欢打开房门问道：“这是为何啊？”
陆阿虎喘着气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吗？那曲涧已经被管长老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