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朱游
朱游参加完皇上武崇的婚宴之后，摇椅晃的走出了宫殿。手下人以为丞相喝多了，赶紧上前搀扶。
朱游乘上了马车，回到丞相府中，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将房门紧紧关闭。朱游反复仔细回想，当年自己跟文仪在一起时的情景……
丞相府后院的阁楼中，朱游跟文仪一阵疯狂缠绵之后，两人光着身子躺在床上。
朱游看着一旁的文仪，突然发现在文仪下巴的最里侧，有一颗殷红的芝麻大小的痣。朱游笑道：“你下巴上怎么会有一颗红痣，我之前从来不曾发现过。”
文仪害羞的将头转了过去：“这颗痣，我从小到大就一直就有，由于长得位置比较隐秘，再加上痣本身不大，所以一般人很难会发现，只有与我非常亲近之人才知晓……”
朱游突然好奇的问道：“你跟文婧两人，既然是孪生姐妹，那在她的下巴之上会不会也有一颗红痣？”
文仪答道：“文婧的下巴之上偏偏没有，也许这就是区分我们姐妹俩的一个特征吧。”
此刻，朱游躲在房中，又回想起刚才皇上婚宴上，自己向太后敬酒之时，太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她的下巴和脖子也尽数暴露在朱游眼前。朱游惊讶的发现，太后的下巴上光洁的肌肤散发着白玉般的光芒，但是却光洁的没有任何事物，包括那颗原本应该长在文仪下巴上的红痣也不翼而飞……
朱游彻底明白，原来所谓的太后一直都是文婧，那么毫无疑问失踪的就应该是文仪。自己一直认为，文仪是不可能出手加害文婧的，这也正好说明了，既然失踪的变成了文仪，那么多半就是文婧所为。而且文婧这么多年一直冒充着文仪生活在宫中，就连身边与其最亲近的先皇武峥都未曾察觉，自己这些年根本难得与她见面，就更加无从知道真相了。
想到这，朱游不由得感到一阵害怕，既然失踪的是文仪，而且已经失踪多年，那么现在文仪到底是生还是死？
朱游隐隐感觉到，文仪现在依然还存活着的几率显然非常渺茫，但是他又不愿意去接受文仪已经离开人世的这种可能。
朱游躺在床上，内心非常压抑，但是又抱有一种幻想，觉得文仪依然还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这么多年只不过是被文婧给关押了起来。
接下来几天朱游茶饭不思、坐立难安，一直在思考如何能打探出文仪的消息，就算文仪已经死了，至少也要见到尸体才行。但是文婧现在贵为太后，她冒充文仪的事情，恐怕只有自己一人知道。自己虽然身为丞相，但也不能随意出入深宫去见太后，自己又该如何从她那边打探出文仪的下落？
朱游苦苦思索，却难以想到法子。突然间，朱游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人。
之后，朱游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前往府中的偏房。他来到一个清净的小院，院子中间是一所简易的房屋。朱游用手敲击房门问道：“计先生，计先生是否已安歇了？我有事想向先生请教。”
计先生是管理丞相府内一切财务事宜的账房先生。在朱游出生之前，计先生就已经呆在丞相府中。在朱游稍微懂事之后，他的父亲朱长洵更是让朱游跟随计先生学文识字。朱游开始年纪尚小，难免有些贪玩，每天并不用功读书。但是计先生却非常严厉，当朱游不认真学习时，轻则责罚，重则甚至还会打骂。
朱游被打后，到朱长洵面前告状，可是父亲却对他说：“计先生非常有学识，连我见到他都异常尊重。他如果要打你，自然是你不好好读书的缘故，为父也绝不会阻拦。”
朱游心中气恼，一个下人凭什么出手敢打主人，但是父亲既然不管，自己又能如何。朱游毕竟当时年龄尚小，于是他抓来了一些虫子、蛤蟆、小蛇之类的事物，晚上偷偷来到计先生的房间外，将这些虫子悄悄放到计先生房间里想吓唬他。
谁知虫子放进去之后，朱游躲在门外心想，一个文绉绉的教书先生见到这些事物，多半会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谁知朱游在门外等了半天，屋子里面却异常平静。朱游奇怪，于是用手把窗户打开了一道缝，往里面窥探，却发现计先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缸不像缸、盆不像盆的东西，往地上一放，这些虫子、蛤蟆、小蛇居然自己都爬进了这个器皿之中，而计先生就坐在一边捻着胡须观看着。
朱游看得眼睛都直了，片刻之后，计先生将装有这些虫子的器皿收了起来，对着屋外说道：“有胆子往我房内放虫子，却没胆子进来吗？”
朱游一见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干脆拉开门跑进屋内，拉着计先生的手说道：“先生，你那个盆子是什么宝贝，能不能送给我？”
计先生微微一笑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孝子玩的东西，弄得不好会有性命之忧的。”
朱游只当计先生小气不肯给，还故意吓唬自己：“不给就不给，何必说这样的话吓唬我，小心我告诉我爹去。”
计先生说道：“你今晚看到的事情，不能告诉你爹。想要这盆子也行，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朱游立刻起劲的说道：“我保证不告诉我爹，要我答应什么条件都行？”
计先生说：“你必须先学好功课，等你功课有所小成，时机一旦成熟，我就会把这盆子送给你。”
朱游一阵犹豫，学功课之事，一直让他十分头大，但是为了这古怪盆子，他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从那天之后，朱游到计先生这里来学习功课，也不像之前那般贪玩调皮，功课方面也确实颇有长进。朱游总是会在没人的时候，问计先生那个盆子什么时候可以给自己。而计先生总是笑着说道：“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过了几年后，朱长洵把文仪、文婧姐妹带回了家，慢慢的朱游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姐妹俩身上，再加上朱游也慢慢长大，这个古怪的盆子，只是当年孩童时期一时好奇才想要的事物，现在朱游也已慢慢淡忘。
谁知又过了两年之后，计先生反而把朱游找去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时机也已成熟，这个聚欢盆现在可以交给你了。”说完计先生就把当年的那个盆子拿了出来，递给了朱游。
朱游颇为感到意外，这个自己早已淡忘的盆子，没想到此时计先生却突然交给了自己：“先生，这个盆子叫聚欢盆，那它除了能吸引小虫之外，到底还有其它什么用处？”
计先生一脸神秘，却并不回答，只是让朱游把聚欢盆带回去，还说以后自然会晓得它的用处的。
朱游把聚欢盆拿回房间，认真研究了起来。却发现这个盆子不知是用什么特殊的金属制成，拿在手中分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敲击起来也无什么声响。盆上没有什么花纹，只散发着一种金属的光泽。
朱游有心测试一番，就从院子里抓来了一些虫子，放在盆子周围，谁知这些虫子却并不会自己爬进盆中，根本不像当年朱游看到的那样。朱游不禁大为泄气，这盆子是不是一个假的，是计先生拿来糊弄自己的吧。想到这朱游随手就将聚欢盆往床边一丢，不再去管它了。
当天晚上，朱游正在睡觉，却突然听见一种“嗡嗡”的奇怪声响，声音虽然极低，但是一直在耳边回荡，连绵不绝于耳。朱游睁开眼睛，往床边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看，却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白天丢在一旁的聚欢盆此时正发出了一种青蓝色的光芒，而自己听到的古怪声响也正是这个盆子发出的，更奇怪的是这个盆子居然还在微微震动着，就好像活了一样。
朱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是什么妖物，怎么看上去如此古怪。最后朱游还是壮着胆子来到聚欢盆旁边，小心翼翼的伸头往里面看，就看见盆里氤氲着一些雾气，而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的正是文仪和文婧两姐妹的面容。
朱游立刻将聚欢盆捧在手中，却发现盆子摸上去异常的冰冷，竟好似冰块一样。朱游只捧了一会就觉得浑身冰凉，身上的热气都好像被这盆子吸走了一般。
朱游只得将聚欢盆放在一边，但是自己却仍站在一旁舍不得离开。他看着盆中姐妹俩的一颦一笑，竟看得痴了。直到最后盆子里雾气逐渐散去，也不再发出嗡嗡的声响，一切恢复如常，又变成了白天那个普通的盆子模样。朱游抬头一看，外面天色放亮，自己居然在这盆子旁边看了一宿。
朱游翻身起床，来到计先生住处，却发现房门外上了一把锁，屋中计先生已经不在了。之后朱游向父亲询问才得知，数日前计先生已经跟他请辞，说是家中有些变故，需要回家去处理，今后也将不再回来。
朱游一阵惋惜，心想计先生除了教书之外，一定还有其它了不起的能耐，可惜自己一直没发现，也未曾好好跟计先生学习，这下再也没有机会了。
聚欢盆被朱游一直藏在自己屋中，这个盆子也并非每晚都会发光和发出声响。有时隔了两三天就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有时却隔了十天半月都无任何异常，朱游对其也摸不清任何规律。
聚欢盆在每次发光时，所显现的事物往往就是文仪和文婧姐妹的样貌，但有时也并非如此，直到朱游跟文仪产生情感之后，盆子所显现的就只有文仪一人，文婧就不再出现。
多年之后，朱游的父亲朱长洵已经离世，而朱游也已经担任岩国丞相之职，突然一天家丁前来报告，说计先生居然回来了，现在正在门外求见。
朱游一听也不让家丁去请，干脆自己亲自迎到门外，只见门口一个清瘦的老者正站在那里，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这不是计先生还能是谁。
朱游一阵激动，立刻将计先生迎进家中，询问起多年来音讯皆无的计先生到底到哪儿去了。谁知计先生却说道：“丞相，我跟随你们父子多年，现在我却有两个不情之请。”
朱游说道：“先生哪里话，什么不情之请，需要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计先生说道：“丞相，我第一个请求是，能否让我回到府上，继续担任账房先生？”
朱游一拍大腿：“先生，你就算不提此事，我也正想邀请先生继续留在府中，别说是账房先生，哪怕什么都不做，我都愿意好好供养着先生。”
计先生说道：“丞相，无功不受禄。如果我要留下，就必须要有事做。我的第二个请求就是，丞相能不能不要打听，这些年我究竟去往何处，做了何事？”
朱游一愣，他正对计先生的这段时日的经历感到万分好奇，哪知计先生居然不让自己过问。朱游一阵迟疑，最后一点头说道：“好，我就答应了先生这两点要求，从此不再询问先生这些年来的经历。”
于是从这天起，计先生又重新棕了丞相府，朱游也经常会到他的房间中请教各种事物。当然朱游最关心的问题就是那个聚欢盆到底还有什么奇异用处。
计先生笑着反问道：“丞相，聚欢盆你已使用多年，难道还未看出它的用处吗？”
朱游猜测道：“先生，难道这聚欢盆每次显现的都是，盆子的主人心中渴求的事物吗？”
计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
朱游又问道：“先生，那这个聚欢盆除了会显现人们心中所想事物之外，可还有其它用处？”
计先生答道：“丞相，聚欢盆实乃一人间宝物，它的作用非一般人所能想象，以后丞相慢慢就知道了。”
朱游一看计先生总是神神秘秘的不肯明说，便懦懦的住了口，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几年后，武崇大婚之夜，朱游突然发现太后居然一直就是文婧，心中担心文仪的状况，但是又苦于无从查明真相，心想干脆不如去找计先生，问他是否可有良策。
当朱游敲响计先生的房门时，计先生尚无安睡，他将朱游让进房中问道：“丞相深夜突然到访，可见必有重要的事物要找我商量。”
朱游说道：“确实有事要麻烦先生，只是……”朱游发觉要谈论这件事，必须要将自己当年与文仪的情感纠葛告知计先生，一时脸上大窘，不知该如何开口。
计先生却笑道：“丞相，可是为了文仪、文婧两姐妹的事情而来。”
朱游一惊：“先生，此话怎讲？”
计先生说道：“当年丞相年少多情，那对孪生姐妹又如此美貌，丞相心生爱慕，也属人之常情。”
朱游脸上一红，一直以为自己对于姐妹俩的爱慕，隐藏得很深，根本无人知觉，哪知计先生早已明察秋毫。朱游心想，当着明人也没必要说暗话，再说计先生也不像那口风不严之人，干脆就将那段风流往事告知先生，这样才能凸显自己的诚意，先生也才会出手相助。
想到这，朱游也顾不了那么多，就将自己当年爱慕文仪、文婧姐妹，后来两姐妹被送入宫中；到父亲生病文仪前来探望，两人互生情愫；再到宫中文婧失踪，以及今晚发现失踪之人原来是文仪等等事情的经过，完整的告诉了计先生。
但是朱游并未将，父亲朱长洵长久以来的良苦用心，用这对孪生姐妹才换来自己的丞相之位，以及当今皇上武崇可能是自己的血脉，这些事情说出。
计先生听完良久不语，房间幽暗的烛光显得其脸上时明时暗，看起来更加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氛。
计先生过了半响才开口问道：“那么丞相今晚到访，是想向我请教如何查明文仪现在下落何处的方法吧？”
朱游点点头：“先生若能帮我查明文仪的下落，我定当重金答谢。”
计先生摇摇头：“丞相，我在府中叨扰多年，一直感念你们父子对我的知遇之恩，原本无以回报，这次正是大好时机。”
朱游眼睛一亮，心生希望：“这么说，先生有办法查出文仪的下落喽。”
计先生说道：“办法倒是有的，就是有一点麻烦。”
朱游问道：“有何麻烦，我看看能不能帮先生来解决。”
计先生答道：“要查明真相，我需要在宫中有一名内应，而且此人最好就在太后的身边。”
朱游眼睛一亮说道：“计先生，不瞒你说，这样的人我正好有一个。”
多日之后的半夜，朱游拿着聚欢盆来到计先生房间，计先生问道：“我之前配给丞相的药，丞相是否已经安排宫中内应，让太后服下了吗？”
朱游答道：“我已确认，文婧已经完全服下。”
计先生又问道：“那我要的太后的事物有没有拿来？”
朱游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计先生：“先生，这个就是文婧的头发。”
计先生接过纸包打了开来，将里面的一缕发丝缠绕在右手小指之上，然后坐在床上盘起双腿，嘴中念念有词，双手比划着各种手势，不一会就像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也不动了。
朱游知道计先生正在施法，不敢打扰，就坐在一边静心等候。
等待良久，突然计先生发出一声重重的吸气之声，然后睁开了双眼说道：“果然如丞相所料，文仪娘娘的失踪确实是文婧娘娘所酿成的……要不……还是丞相自己来看吧。”
说完计先生将聚欢盆拿到眼前，用手在盆上一抚，这聚欢盆立时就发出声响和光芒，盆中一阵雾气缭绕。
朱游把头凑到近前，向盆中望去，只见在一个院子模样的地方，有一颗巨大的树木，树下一个白色身影鬼魅一般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朱游仔细一看，这个身影正是文仪。朱游还待仔细观看时，突然雾气散去，聚欢盆恢复平常。
朱游惊魂未定，不明刚才所见影像是何含义。旁边计先生解释道：“丞相，你所看到的景象，正是适才我做法，进入到太后脑中所见事物，也正是其心结所在。镜像中文仪如同鬼魅一般站在槐树之下，证明其已经……离世，并且尸体就被埋在身后那棵槐树之下。”
朱游尽管早有预感，今天却证实了文仪已经离世的事实，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当时流下眼泪，要不是因为顾虑计先生就在一旁，估计早就放声痛哭起来。
计先生在一旁也不安慰，只是闭着眼睛，看似好像在打盹一般。
朱游伤心了片刻用手擦去泪水问道：“先生，那棵槐树在什么地方，文仪被埋在树下多年，我想……寻回她的尸身……好好安葬。”
计先生答道：“这颗槐树就在……太后寝宫后院。”
朱游伤心道：“这个文婧如此可恶，将自己的亲姐姐害死，也不好好下葬，就如此草草埋在树下。这颗树又是在深宫之中，让我如何将文仪的尸体找回？”
计先生说道：“其实这也并不难办。”
朱游一听立刻下跪说道：“求先生教我良策。”
计先生扶起朱游说道：“丞相不必如此，这不折煞小人了。丞相如果想找回文仪尸身，我就夜夜施法，让太后产生幻像，以为她姐姐向其来索命。时日一长，太后必不敢居住在寝宫之中，到时我愿潜入宫中帮丞相带回文仪尸首。”
朱游一阵犹豫：“先生，宫中守卫森严，岂是如此容易进出的。”
计先生说道：“这个简单，丞相只要帮我找来一套侍卫的服装，我打扮成侍卫模样，再加上丞相宫中安排的内应，与我里应外合，事情自然不难办。”
朱游俯身下拜：“先生，实乃神人也，受先生如此恩惠，今生先生若有需要我帮忙之事，我必鼎力相助。”
计先生答道：“丞相无须客气，我只是尽到分内职责，也是为了回报丞相父子多年的恩德。”说完计先生扶起朱游，但是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五日后，朱游来到计先生的房中，将计先生前晚从宫中蓉的文仪尸身背了出来。计先生看着朱游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暗想到，看来离目标已经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师兄，原来宫中太后寝宫闹鬼之事，真是你所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