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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之人

九重塔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这里的空气很是浑浊。脚下的地砖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实的青苔,绿得如同多年历史的沉淀,那是看尽了沧海桑田的九重塔流下的清泪。

“既然你要重新开始生活,那我就给你重新取了名字,”莫衔若有所思地敲了敲宿年的棺木,“姜国公主,那就取谐音,江河的江,你八字缺木,那就叫江林。”

宿年很讨厌这个名字,“你为什么不叫我江森?”

宿年从未指望着莫衔能给她取一个,像梅如端那样有文化涵养的名字。让她始料不及的是,他取名字居然如此随便。

“我还想叫你江木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江森也不错。”

“……”

经过宿年和莫衔百般争辩,最终,宿年决定改名叫江楚。江河的江,清楚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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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无论你如何评价他都是片面的。只有在他死后,你才能清醒地去评价他的功过是非。

宿年至今都未曾想过,她会成为六合大陆唯一一位死后被追封如此郑重的谥号的公主。

姜国钩弋公主,谥号:同光。

取自《六韬三略》中的“守国如此,与天地同光。”

至于民间,习惯性地称宿年为“第一公主”。而宿年认为,她这一生最大的成就,莫过于爱上了一个值得万民敬仰的人。没有他,就不会有后来的丙辰之治,也不会有通商三城,更不会有崛起的姜国。

唯一让宿年大为不满的是,安然居竟然推出了五十银铢一碗的五彩元宵,店家还振振有词地称它为“钩弋元宵”。宿年自认为没有到达像苏轼那样,将自己的名字命名食物的豁达,更不愿意看到今后推出一系列的“钩弋”菜肴。

也就在那一晚,宿年躺在九重塔的棺木中,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姜国的特产从“君山银针,龙年,元宵”,变成了“君山银针,龙年,钩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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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宿年正在安然居靠窗的二楼,吃五十银铢一碗的五彩元宵。

正对着坐着的一身蓝衣的帝师莫衔,传闻中的帝师沉稳、大气,有海纳百川的气度。可如今看到的竟是如此市侩的轻浮少年,“慢点吃,五十银铢一碗,一口五两银铢,你狠得下心吗?”

“吃了我那么多个供果,我都不心疼一下。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把你的那碗也给我?”宿年吹了吹青花瓷中的汤团,每一个都那么饱满莹润,却再也不是她曾经在大姜宫吃过的。

“姑娘家吃太多不好。”

“可是,止殇从来不介意。”

莫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他不一样。”

宿年点了点头,嘴中含着汤团说道:“对呀,他比你长得好看,他比你有才华,他比你睿智。”

“我堂堂帝师,和他比……”莫衔本想说“怎么就一文不值”,却说道一半卡住了。

宿年和莫衔坐的位置靠窗,此时,正看见铜雀街上一片静谧,一片肃穆的仪仗。曾经那么熟悉,宿年还是宿年,姜国还是姜国,只不过,宿年的身份变了。

“摄政王巡行。”莫衔轻轻瞥了一眼窗外。

“摄政王?”宿年一愣。

常理来说,止殇如今已经掌管了姜国的王印,足可以在六合大陆称王,可他却偏偏选择了地位仅次于诸侯王的摄政王,为什么?

莫衔明白宿年的心中所想,说道:“我听说,你们姜国有个规矩,历代接手国家的继承人,一旦失去一寸土地,就不能葬入王陵。他若是称王,你就成了亡国奴,按照宿家的祖训,死后要挫骨扬灰。”他不想让你挫骨扬灰,所以,永不称王。

宿年听完他这席话,被汤团噎住了,突然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眼眶都红了。

心思缜密如止殇,他既然不想让她挫骨扬灰,为什么要逼死宿年?

风清扬,子民膜拜。

宿年看见止殇身骑高头大马,在四周黑甲骑兵的围绕下,更显得丰神俊朗。第一次见他一身白衣,上还披了一层黑纱。姜国的习俗,当亲近的人去世后,六亲必须戴孝,而他戴的黑纱的料子,是时间最长的三年制。

眼看着骑兵从铜雀街缓缓前进,消失在宿年的视线,突然间有一种空牢牢的感觉。

明明还是像昨天一样,可如今却要形如陌路人,无法相认。

她真是个没骨气的人,居然现在还喜欢他。

“别看了,走远了。”莫衔淡淡说道。

“我就是想多看几眼,说不定,这辈子都再难看见他了。”宿年瘪了瘪嘴,继续朝着那个方向望去,漫漫无边际,终是——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还喜欢他?”莫衔看着宿年,轻轻地笑了起来。

宿年点了点头,“我就是喜欢他,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就像,吃了那么多年的珍馐,可我还是喜欢五彩汤圆。打个比方,即使你说喜欢我,我也不会心动一下,就这么简单。”

莫衔拉长了调子,闷声说道:“公主殿下,有话好说,犯不着偏偏拿我举例子吧?”

“可是,跟我关系好的,除了止殇就是左遥。我当然不会拿团子说笑,那就只剩下你了。”宿年笑吟吟地说道。

“喂——”莫衔突然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轻咳一声,瞥了一眼宿年身旁的某个方向,“止殇在你后面。”

宿年猛地一个激灵,不敢转过头去,下意识地回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明明要结束了,偏偏这个时候,打破了一切的沉静?她该如何是好,怎样才能又有风度,又坦然地面对这一切。事已至此,宿年没有止殇惊世的能力,她只能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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