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蔷薇花香

谢无双生得一头浓密的长发，乌黑柔顺，打小服侍过她的丫鬟们，无不羡慕赞叹，这孩子全身上下就数这一头乌发最为出彩。

只可惜头发的主人从来不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用一根带子随便束起，便完事了。

慕白将蔷薇花小心插在她的发上，乌黑的发丝衬托着白粉粉的花朵，他一时恍惚，不禁回忆起遥远的故土，在那蓝天白云下的小桥流水人家。

他收回手，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成果。为女子戴花这一动作，原是情人间极其私密亲昵的事情，但在慕白手上，却如流水行云一般，坦荡之余不带丝毫暧昧。

“很漂亮。”慕白诚心赞赏。

谢无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的注意力被发顶的花牵去，一时间脸颊红得厉害，犹如夕阳下天边的云霞，被一团无名的火焰烧的通红通红，下巴快要抵到胸口，握着稿子的双手不断扭动，恐怕慕白再不阻止就要被揉成一团腌菜。

“真、真的吗？”她从小虽不戴花、不抹粉，但也曾见过一些女子，佩花擦粉，打扮得妖娆多姿。起初总觉那样太过于做作，不适合自己。然而今日被慕白这么一夸，心里暗自道，偶尔插一朵花什么的，也不算太糟糕吧！？

她下意识地抬手，摆弄了一下脑袋上的那朵蔷薇，柔软的花瓣在指尖颤巍巍地滑动。

这一幕假若被东方神教中任何一名弟子看去，怕是下巴都会落到地上。

向来以汉子自称的大师姐，居然也会有这样“娇柔”的时候？

慕白的下巴依然完好无损，他对谢无双的了解只停留于表面，至少并不熟悉谢无双以往的那些习性。只是单纯的见到少女一幅男子装束，从初见时青衣素雅，到再见时白衣若雪，再至今日的蓝衣俊秀，头上却极不相配的横着一只花，含羞带臊的站在那，模样很是新奇有趣。

活过太长的岁月，前世与今生两辈子，让他对人世间的许多事情都失掉了兴趣，但如今却有一个女孩，与过往遇见的任何一个，都不太一样。

慕白眼底浮出一丝笑，不是敷衍了事或是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直达内心深处的畅快。

“稿子给我吧，我看看需要画什么样的插图。”慕白终于意识到谢无双手中那团快被揉成腌菜的稿子。

废弃的井口边有几张藤椅，慕白接过文稿，坐下，静静读起来。

午后的阳光格外好，明媚中不夹一丝杂质，就这样倾泻在他那身半新不旧的白衣上，连那同半边面颊，在日光之下，似乎要化为千万道金色的光芒，消融在这一方宁静之中。

谢无双坐在一边，痴痴望着慕白的侧颜，觉得此人虽没有惊人的容貌，眉目却温润雅致，非常耐看。

“重生？”修长漂亮的手指在书页间来回翻阅，半晌后，慕白抬起头。

谢无双点了点头，提到自己的话本，她收敛精神，回答得很是认真：“人生难免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遗憾，若是能够再来一次，或许会更加完美。”

“你有什么遗憾吗？”慕白很感兴趣地问道。

谢无双想了想，自己这十七年似乎并没遇到过太多的挫折，也没有多少遗憾，若是说有，大概也都是关于赵师兄的。

可是，缘分向来天定，半点都不由人，那些事情，哪怕重新来过一次，依然只会落下同样的遗憾罢！？

谢无双摇头时，发梢上的蔷薇花跟着一道颤动起来，俏丽玲珑。

“早年曾读到过一本书，里面说，人生永远如一纸草图，每写下一笔，就是一笔落定。因而走过的路，就不能回头，不能再更改了。倘若人生只因为遗憾就能够重新来过，大概没有人会珍惜这一世的来之不易。”慕白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柔缓，面色随之染上些许淡漠，“人做错了事、选择错了人，就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该去努力纠正错误，而不是指望能够重新来过。”

谢无双没想到慕白会这么评论，沮丧地问道：“你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写得很精彩。”慕白莞尔，将稿子重新翻了翻，“季莺莺遇人不淑，前世被人抛弃，今生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故事很精彩。我只是单纯不太喜欢重生这个话题而已。”

“没有人能活得一帆风顺，总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挫折。寄希望的不该是重来一遍，而是要如何渡过这些困境，是不是？”慕白最后补充道。

万里晴空，偶尔浮过几片云彩，也难掩这九霄之上的灿烂光芒。时不时有鸟群掠过头顶，所到之处皆落下一片簌簌的振翅之声。

谢无双习惯性抬头望了一眼上空，一大片阴影从远方飘来。她的面色忽然一滞，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缓缓站起身，踱了两步，半晌后吹出一道清脆悠扬的口哨。

长长的哨声落下，鸟群中，有一只瓦灰色的鸽子扑腾着翅膀，朝下飞来，盘旋停在谢无双的手臂上。

谢无双逗弄着那只鸽子，沉默片刻，待鸽子飞走后，说道：“抱歉，慕白，今日我还有些事，不能陪你了。”

慕白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姑娘请便，稿子就先留我这吧。”

谢无双抱拳，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匆匆离去。

院中空落落的，握着书稿的双手久久未动，慕白独自一人懒洋洋地半躺在藤椅上，合上双眸，似在享受这一刻阳光沐浴之下的温暖。

良久，他的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浅笑，带着三分嘲讽三分冷意，轻声喟叹道：“谢无双……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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