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心痛花残

小姨来到姐姐家,先进了西房看了看还在哭着的姐姐一眼,什么也没说。回转身进了小霞的房间。一边抚摸着小霞的头,一边说:“小霞,那几个有人养没人管的,他们是故意编着浑话耍一群小子哩。你是个姑娘家,别跟那些野小子斗气……”

小霞像没听见小姨的话,还是一个劲地哭——比先前哭得更厉害了。

“小霞,那几个野小子胡编的什么‘小喜鹊’——就是小喜鹊呀,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姑娘家,别整天胡思乱想的……”

“小姨,你别把我当孝子哄,我什么都知道,那不是胡编的……”

“瞧瞧,钻牛角尖了吧,别听……”

“小姨,我……我都看见了啦……”说着,抱着小姨哭得更悲伤了。

小姨听了一愣,心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堵了,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小姨说:“你还小,大人间的事你莫要管,你也管不了,有些事你长大了……”

“我管不了,可我心里烦啦,她和外面的……合伙欺负我爹,我爹太老实了,他一喝多了酒,就哭……”

“小霞,你不知道啊,你娘心里也苦啊,她常在小姨我面前哭啊。你娘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弟俩。以前,你弟弟生了病……你呢,饿得快走不动路了……唉,你娘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呀……”

“不要……不要!我宁愿饿死冻死,也不要她干那见不得人的丑事……”小霞说着说着禁不住哭喊了起来。

“小霞,你现在是个学生,要一门心思盯在书上,把书念好,老师都夸你学习好哩,听小姨话,上学去……”

“我不上学了,我不想看到同学,我没脸见人了啊……”

“看看你,想哪去了,你要是一天不上学,小姨就一天不吃饭,在这守着你,你不是最喜欢小姨吗,你就不心疼小姨……?”

小姨左说又劝,小霞似乎想通了,背起书包抹着泪走了。

放晚学了,孝回来了,小霞却没有回来。一枝花去学校问了老师,老师说小霞下午没有来上学。

一枝花一听慌了,忙回来告诉小姨,姐妹俩连夜分头去找了。亲戚家没有,同学家没有……第二天,第三天……再也没有见到小霞的影子。

后来,一枝花就变得痴痴迷迷了。从早到晚一直在路上来来回回地走,见了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不管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伸出手就抓住了人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

“你看到我闺女小霞了吗?唉,小霞说我不要脸,我要脸啦!你看看,我这裤子大补丁套着小补丁,露屁股了!你来瞅瞅,瞅瞅,我的大屁股都露出来了——我要找高粱叶子。我不要脸,我真的不要脸。我不是人,不是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打自己的嘴巴。嘴巴打红了,她还在打。

凡是熟悉一枝花的人,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无不从心底里发出慨叹:

“嗐,一个年轻轻的好女人,原本多么漂亮,多么端庄,真像一枝花!可说谢就谢了……真像,真像!”

“唉,说到底,都是因为一个‘穷’字啊!‘穷’就是穷人想遮却遮不住的尾巴,有钱有势的就趁机抓住这尾巴耍戏了哟。唉,这就叫人穷志短啦。”

“唉,尽管疯了,可单看那‘人’,还是不丑——疯美人……”

一天,在庄东头的那条南北土公路上,一群人围着她看她打嘴巴。心善的女人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抓住她的手:“不要打了,老是这样打,不疼吗?”

“不疼,不疼。”她挣脱了劝她的人,“我不是人,不是人!——啪!啪!……”……清脆的响声从她的嘴巴上传开去,久久地闷沉在人们的心底里。

忽然,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手里挥着一把亮闪闪的菜刀,朝人群这边跑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地骂着脏话。有人认出来了:“啊,孝!”人们不约而同扭过头,一边看一边听:哦,他不是骂某一个人,而是骂围着她母亲的一群人!男女老少马上散去了。

孝跑到母亲面前,扔下菜刀,用两只小手抓住母亲的手,哭着哀求道:“娘,你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啊……”

娘挣脱出一只手,还是“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

母女俩撕扯着,娘忽然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孝跪在母亲面前,长一声短一声地哭喊着:“娘啊——娘——”

这一声声“娘”,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又变着声调传向遥远……

老刀对一枝花家的变故,其看法自有与众不同的独到。他一直认为是因王氏家族的女人们透出了内情,而把这一家人搞成那个样子,而根子还是归结到王大炮身上:“他个狗日的纠集王氏一伙人,本想拿一枝花扳倒我仇二,没想到……”于是,老刀早已在王氏一族的那本心债上,深深地刻上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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