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 圣传·用死亡来换取的存在感

可不知为什么，骏马不愿再靠前。

它在原地踏着狂躁的碎步，大团大团喷着白花花的鼻息。黑父的小腿清晰地感受着它猛烈的喘息和脱缰般的心跳，过了一会儿，它干脆把视线都避开了，执拗地扭过脖子，就是不要往那边看。

黑父试着踢了踢骏马的两肋，先是轻轻的两下，之后一下比一下重，却无计于事。

迟疑了半晌，他突然笑出声来，“啊哈，一定是姑娘的那头神兽，尽管还没看到，可这么机灵的马儿，早就闻到它的气息了，所以才会……”

刚想到这儿，黑父就发现那群堂皇的神明般的武士已注意到了自己。

先是站在林间空地最外围的一位笑得最起劲儿的武士无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随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最为强烈的惊赅。

他碰了碰面前那位正讲得忘乎所以的武士的胳膊，又往黑父这边扬了扬下巴，那位武士便侃侃而谈地转过头来，可目光一旦落在黑父的脸上，他也跟着傻了眼。

黑父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真是又脏又乱。

换到平时，他准会觉得这副模样丢脸极了，可转念一想到自己的容貌，便又“扑哧”笑了出来。于是，下一刻，他就扬起头来，在马背上把原本就挺拔的腰身挺得更加笔直高大了。

其不知，就因为他浑身凝结的血块，和那些皮开肉绽的难看伤口，在那两个蛮族武士看来，真是无与伦比的勇武和凶悍。

玛雅向来就是一个崇文更尚武的民族，鲜血在他们的意识里，既是人间最圣洁之物，也是英雄绝不会吝惜的自身之物。如果说玛雅人也有崇敬的图腾，那便是流淌如河似海的鲜血，可以无形，但也可以成魂。

黑父当然看到了这两个武士身上难以计数的刺青和横插在鼻子上的兽骨，甚至还有双臂上一个个鼓起的小包挤凑成的怪异图案，那里面装的其实是一颗颗神兽的牙齿，或磨成了小珠子的碎骨。

这些都是他们彰显男性魅力的手段，更是对无数玛雅神明的献祭。

当目光对接上的一刹那，黑父明显感觉到那两个同样勇武、凶悍的男人的气势竟有些衰弱了下来，他们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俊美非凡的男子就是今年敬献给雨神恰克的“活人祭”，所以此刻他们眼神中的那份膜拜之情更是不言而喻。

可隐隐的，他们却更多地是被黑父的模样震撼到了，于是油然生出了一份更加微妙的畏惧。

黑父深知这种情绪对他接下来的行动极为有利，为了进一步强化，便拿出了全部尊贵的气度和盛大的气势，更将原有的阴郁与神秘的邪魅之美发挥到了极致。

他幽蓝的目光在这片暗地里如鬼火般闪动，是那么的惊魂摄魄。跨下的骏马又将他衬托得如同凌驾云端，这就让那两个武士简直要抬起头来，瞻仰他了！

越来越多的武士开始转向这边，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如复制般，完全承袭了先前两个武士的惊赅。

这些终年以向神明献祭，并终其一生在所不惜的男子，一定从未见过如此绝美的“活人祭”。他们此刻的心情是何等的激动，何等的狂喜，黑父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因为对于自身外貌上的优越，黑父比谁都要心知肚明。他也是最会使用这一切的人，说真的，对于相貌堂堂的人来说，这或许就是他们一辈子最乐于专注和投入的一门儿学问。

但黑父这样做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证明自己。

他需要证明得太多了，首先就是他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其次……好吧，算计这些在此时此刻又有什么意思呢？因为眼前那些人的表情已令他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胜利感。

至少在这些很快就将残杀他的蛮子们的眼里，他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重要，那样的无与伦比！这……或许就够了，真的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