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 圣传·天涯沦落客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您是……新任总督，黑父#8226；德#8226；卡瓦尔坎蒂爵士？”

黑父听到对方竟随口叫出了自己的全名，便赶忙起身，深施一礼。

“在这里狼狈相见，实在汗颜。敢问阁下……”

“哦，我是尤卡坦教区的主教，卡门#8226；德#8226；普鲁诺。”

这令黑父惊赅不已，要知道在一个教区内，主教无疑就是那里的精神领袖。

尤其在尤卡坦半岛，这里尊奉的是最为纯净、正统的天主教，直接受罗马教会领导和管辖，这就意味着，主教与这里最高的行政长官享有着几乎同等的尊容，而他所掌握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权利却更令人敬畏，更具影响力和控制力。

更不容忽视的，还有主教大人所掌握的巨额财富，那可是中美洲任何一位富有的庄园主或垄断商都不能相比的。

更耐人寻味的是，主教大人永远不必为他的财富和声誉担忧，因为他管理的教民会将这两样人间极品源源不断地奉送到他的手里，仿佛这就是世上最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这样一位简直可以用“至高无上”来形容的大人物，怎会深夜出现在此地？黑父一想到这，就感到头皮发麻，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觉得心里震荡极了，又不安极了。这种复杂的情绪一波波涌上眼底，主教大人都真切地看在了眼里。

同样令黑父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有主教大人的年纪，他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十岁左右，这般的年轻，能做到主教的助教就已经算得上平步青云、大有作为了，他又是怎么稳坐上一方宗教主宰的宝座的呢？

他咂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卡门，卡门反过来，也饶有兴味地端详着他那样无可挑剔的脸，并在心中不住地发出惊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普鲁诺是自古巴比伦时期流传下来的贵族姓氏，也是专属于祭司阶层的姓氏之一……”黑父说得小心翼翼，语调也越降越低，这不禁让主教大人颔首失笑。

“的确如此，希罗多德也曾为我家族的久远先祖时浓墨重彩过诸多辉煌的篇章。我呢，算是承袭了他们的血统，十三岁就进入了罗马神学院学习……”

“您是在那里出生的？”

“不，我是在墨西哥，不过‘普鲁诺’是我母亲的姓氏，我父亲是一位世代经营陶器生意的商人，现如今在首都还有一座他精心修建的，完全用陶器装点起来的庭院。”

“那您怎么……”

“我是他与母亲自由恋爱所生的孩子，但后来，迫于家族的压力，他明媒正娶的是一位英国豪富的女儿……母亲不愿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她也无力扶养我长大，就在父亲的新娘之夜，把我放到一座天主教会资助的孤儿院门外，她偷偷遛进那座陶器庭院，在他们初次相遇的那株开满艳丽红花的犹大树下，上吊自尽了。”

这真是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可卡门娓娓道来的口气，却像是在说一桩完全与己无关的陈年旧情，或许也只有像他这样，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上帝的男人才做得到。

但黑父却被他的讲述击中了心头要害，原来眼前的这位神明般超凡脱俗、光彩夺目的人物，居然跟自己一样，也是身世不堪的私生子！

“原来你也是被命运放逐的……沦落客。”他说得有些动情，喉头哽咽得厉害，以至于这句话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你的……经历，”卡门显然在寻找着恰当的措辞，想到言语间涉及到的一切，他的目光便有些躲闪，“我也曾听罗兰总督讲起过……”

听到那个无情出卖了他的名字，黑父就感到心口又刀搅般的剧痛难当。

“主教大人跟我这位叔叔很熟？”尽管克制了，可话说出来，还是透着咬牙切齿的感觉。

卡门的眼里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样的深切，那样的隐忍，仿佛黑父此刻的痛心疾首他完全了解，“近十年来，他一直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和最可靠的盟友。”

“原来如此。”这一句听上去就无异于露骨的讽刺了。

“我……很抱歉。”说着，卡门沉沉地低下头去。

“这又从何说起？”黑父一下子愣住了。

“我……爱莫能助。”

“您说什么啊？”这会儿，黑父糊涂得都有些想发笑了。

“希望你不会痛恨我……不，痛恨也是应该的，毕竟我随后所要对你做的一切，站在你的角度看来，怎么都是不可原谅的。更何况……”卡门低着头，狠狠咬了咬嘴唇。“更何况你我又是同乡，我非但不搭救你，还要……哦，真希望你能体会到我此刻的痛心和……和对自己最彻底的痛恨！”

黑父再次愣住了，不过却是因为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卡门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便慢慢抬起头来，黑父看到他的眼里盈满了碎冰般的泪光。就这样与黑父对视了片刻，那目光分明是在忏悔，根本不奢求原谅和理解的忏悔，沉痛而又恳切。随后，卡门把身子完全转到了黑父这边，跨在骏马另一侧的那条腿也跟着挪过来，往地上轻轻一沉，整个人就站到了黑父的面前。

发现自己的身高只够得到对方的两道浓眉，这让黑父觉得有些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