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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1 圣传•妖孽成双

黑父绕回石碑前,看了一眼上面的神像。

跟他之前在青铜箭上看到的花纹一模一样,两只眼睛如旋涡般圈圈环绕的恰克雨神,把长长的鼻子朝天卷起,似乎在十分不屑地端详着自己的这位“活人祭”,嘴边还抿着一抹得意微笑。

他的左手指向北方,右脚却别扭地朝南方翘起,怎么看都像极了扑克牌上滑稽的小丑。

“真是副彻头彻尾的淫棍模样!”又噎了口酒壶里的朗姆酒,黑父便将螺旋扣拧上,把酒壶塞到了裤子后边的口袋里。

胃里被烈酒激起一股热辣辣的暖流,却又因空腹而拌痛成一团,害得他经了经鼻子,才忍住了。

“该死的,真该再跟那个妖孽要个饭团什么的!”

他到底哪儿去了?

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了,若不是凭着某种怪力乱神的妖法,又是如何做到的?

“对,他妈的就是个表里如一的妖孽!”黑父又在心里狠狠唾骂了一句。

可转念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姑娘不久之后就要面临的凶恶赴险:前往圣井里的雨神春宫去为她的侄女求什么名字,这怎么听都像是一桩送羊入虎口的蠢行!

“她虽有神驹、神兽的护佑,可那两头畜生又不可能陪她一头扎到圣井里去!她又不能像那个妖孽似的,凭空消失无踪……一旦沉入井底,最多五七八分钟,那就必死无疑了!”

可这又关他什么事?更何况,那姑娘是早晚要前往雨神的淫窝去赴死的!

“但她毕竟救了我,没让我狼狈不堪地落入蛮族武士之手!”

尽管眼下看来,她馈赠给黑父的那份侥幸,也实在体面不到哪里去。

黑父举着火把四下张望,黑洞洞的密林深处,孤立无援、遍体鳞伤的自己,面对着无法躲藏的暗中窥视和威胁……这便是他如今的处境,。

“‘活人祭’,这个名头还真适合我!”

但猛地一下,他又狠狠怔住了。

“对啊,她何尝不是又一个‘活人祭’?一个或许比我还不甘愿,却又无力反抗的牺牲品,可怜至极,更可悲至极!”

这念头一经冒出,顿时令他锥心刺骨,痛不可当。

烈酒继续在胃里翻搅,那高浓度的酒精快速融入血液,令黑父感到浑身的毛孔都在舒张。也许是因为空腹的原故,只喝了两口,他的脑子就开始发涨,意识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徘徊,已有些令他不能自主。

他最后仰头,望了一眼苍绿色石碑上的巨大雕像,嘴边有一抹挑衅似的笑意在不自觉地加深,而那双在火把的照耀下,愈发如妖似魅的幽蓝眼眸却透出了犀利无比的寒光。

“信嘛,我一定会把她从你手里枪回来的,不管是今晚,还是明天!”

他的声音在此刻听上去,洪亮极了,也霸道极了,很有些势不可挡的意味,但那也抵不上他的决心来得强大和固执。说完这句,黑父便紧了紧手里的火把,像之前那匹撒开蹄子狂奔的马一样,冲入了雨神所指的那片无边昏黑。

当火把从石碑边缘掠过的一瞬间,向后飞扑的火焰照出了一个飞驰般从石碑后面绕行过来的身影,和一双同样妖魅般的幽蓝眼眸,盛满在其中的竟也是犀利的寒光。

黑父口中的“妖孽”把后背靠到石碑上,动作慵懒而又不羁,他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整个人很快就随远去的火光隐入了黑暗之中。

望着黑父狂奔而去的背影,他也像对方之前那样挑衅似的一笑,低声自语道:

“我只是替曾经送你背井离乡的人又送了你一程,他终究是太了解你的聪明,所以才会如此的放心不下!不将你一鼓作气送入鬼门关,他只怕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呢!”

火把最后一点余光擦过几棵密集长在一处的猴面包树,终于消失不见了。

“什么抢回那姑娘,今晚就算你不葬身在圣井里,只要进入了部落,明天你同样会惨死在蛮子们的屠刀下!”

说到这儿,妖孽的脸上又浮出一片半是害羞半是打趣的顽劣意笑。

“罗兰总督算得还真准啊,他怎么就料定了玛雅公主会来搭救你,你只要见到玛雅公主就准会一头栽进情网,即便把一条现成的生路放到面前,你都不会抽身而退!”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功夫儿,十几个黑色的影子开始从高大的树杆上滑下,或是从繁茂的蒲葵丛里钻出,其中一个干脆就是从石碑后面那个深不见底的兔子窝里“嗖”地一声蹦出来的。

就算看不到他们的模样,也能从他们举手投足间所带出的那一点儿极轻微的声响里听出不寻常的干净、利落。

十几个影子踩着厚厚的腐殖质,走过石碑周围那片方圆三五十米的林间空地,悄无声息地聚集到妖孽身边。

隐约间,能看到有的人身上背着弓箭,有的人手里提着弯刀,还有些人也不知操着什么家伙……总之光是他们身上那股横冲直撞的杀气,就已足够令人不寒而栗。

第一个来到妖孽跟前的人向他深深一躬到地,然后轻声道:“野君,我们还要再跟下去嘛?”

“野”字显然是他的名字,“君”字显然是对他的尊称。

“不必了,前边就有蛮族武士替我们盯着他了!”名叫“野”的妖孽转过头,扫了一眼已来到近前的十几个人,像是把他们从头数了一遍,见一个不少,他脸上的表情又在黑暗里换成了居高临下的威严。“这片林子里的蛮子都解决了?”

“一个不少,我们盯了这么多天,绝不会忽略到任何一个!”光听嗓音,就仿佛看到了一张苍老而又精干的脸。这个说起话来从容不迫,又显出深谋远虑的男子怎么也该有四五十岁了。

“很好,你们的身手果然精进了不少,从头至尾没弄出一点儿声响。”

“他们死的时候也毫不自知,银针都是一下子吹进死穴的!”

“尸首呢?”

“密林里多得是兽巢地穴,都处理干净了!死穴里塞进了银针,不会流出血来,所以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塞到洞里就算完了?”

“洞口在密封前,我们往里面灌了足够的硫酸,所以……”

“明白了,你们办事还算机灵,我回去会跟首领请赏,好好犒劳你们!”

“多谢野君!”十几个冷竣的嗓音同时响起,可听起来还是很轻微。

“帕萨少爷呢?”

“已经被对面林子里的武士救起,送回总督府了。”

“那伙白痴把他丢在了哪儿?”

“那伙人里有一个是罗兰总督的亲信,名叫奥兰多,他极熟悉圣城里的林地分布,更知道许多没人察觉的藏身处,所以刚才他带人把少爷埋进了一座看似小岳的废弃神庙里,只虚盖了一点土,根本憋不着人。”

“他还挺有脑子的,看来我差点儿错杀了他!”

妖孽当然不只一次听罗兰总督提起过奥兰多,在总督府也曾看到过他跟整队警卫的合照,更知道他早已前往韦拉克鲁斯港去迎接新任总督了。

却惟独不知道,奥兰多在动身前就已盯上了他们这伙人。

“他还捉到了一只被雨打湿翅膀,落在林子里觅食的总督府养大的鸽子,又揪下帕萨少爷衬衣上印有家徽的一枚小扣子,塞进了信筒,让鸽子给罗兰总督带回去,以此来报信!”

“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啊,我倒小瞧了他!”

“是啊,今早出门时,我看见罗兰总督放出了府上所有的鸽子,当时还在纳闷。现在虽说明白了,但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的啊!”

“却跟我们只字未提,罗兰这只老狐狸,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件事,野君回去时,恐怕首领也会问起,但不知您弄明白没有?”

“你是说,黑父为什么会突然射杀了帕萨少爷?”

“当然不是这一件,这显然是在铤而走险,但也是为了救少爷一命。”

“那是黑父之后为什么显得无动于衷,还跟警卫长谈笑风生?”

“我拿这么蠢的问题来费您的心,岂不是该死!这显然也是黑父在故作淡定,松懈蛮子们的警惕,说到底还是在救少爷!”

“那到底是什么?”

“并不是黑父,而是那些蛮子叫人弄不懂。您不觉得,他们对玛雅公主和黑父有些太听之任之了?”

“是啊,直到他们冲进这片林子也没追上来……”

“而且我算了一下,我们干掉的埋伏在此的武士只有区区二十几个,岂不太少了?而在之前的古驿道两侧,他们可是布置了几百位啊!”

“是啊,就算只是为了防止‘活人祭’反抗或逃跑,都不该只埋伏这么点儿!”

“野君,我也只是尽卑微之职,提醒您一下……但这里终究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快撤离吧!”

“可如果不能弄清个所以然,回去也复不了命呀,首领肯定还要怪罪我办事不利。”

“野君顾虑得是!”

“这样,你先替我回去复命,就说黑父已中了罗兰总督的圈套,前往圣井送死去了!我带着其余人再暗中跟随一段,探一探这些蛮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野君,我其实还有一事想说。”

“想到什么你就说,吞吞吐吐的!”

“出门前首领再三嘱咐我们见机行事,也暗示过我们不一定要遵照罗兰总督的指令,步步对他言听计从……只是当时总督也在,他不好言明,但想来野君一定也听明白了!”

“那是自然!”

“所以,以小人愚见,黑父这边应该没什么大的闪失了,只需再派几个得力的武士跟随,即可。至于警卫队那边……”

“你们不是探到,武士们直接把他们押回部落了嘛?”

“正是,可想来这应该才是首领大人最想知道的!”

“你是说……那个部落?”

“首领一直就想知道它的所在,只是不能让罗兰总督察觉他到的心思,才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你就这么有把握?”

“不是我有把握,而是……”

“而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而是出前门,首领最后丢下的那句话,野君还记得嘛?”

“‘就算你们有去无回,也要把黑父彻底送进鬼门关!’”

“这‘有去无回’和‘鬼门关’……不是该好好琢磨一下嘛?”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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