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很过分!」宋沁妍冲进了他家门,小指在他胸口戳了又戳。

邵震廷不以为意,白了她一眼,对於她的指控没半点反省,由着宋沁妍继续骂着。

「我就说嘛,你哪会这麽慷慨,都叫我不要继续打扰你了,怎麽可能邀请我和男朋友进来吃消夜……」

「那个男人不算男朋友。」邵震廷打断她的话。「男朋友」这几个字,他真是怎麽听怎麽刺耳。

「你要是不这样闹,我和他早该是男女朋友了。」宋沁妍在椅子上坐下来,预备像过去一样接受他「太后」级的招待。

「我闹什麽了?」这一点,他完全不承认。

「昨天晚上你对我勾肩搭背,还对我轻声细语,动不动就摸摸我头发,拉拉我的手,这些动作看在我男朋友眼里,算什麽啊?」宋沁妍一直到现在,还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他从来没对自己那麽温柔过,害她傻傻得完全无法回应,才会让曾锦章误会,以为她脚踏两条船,从此没再出现过。

邵震廷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容,对於他那天的「恶行恶状」,他觉得自己还颇有破坏他人姻缘的天分,只是她不停用「男朋友」来形容那个家伙,实在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就说他不是你男朋友,那男人又不是没名字,他叫真紧张,你可以叫他的名字,用不着一直以男朋友这几个字来称呼他。」

「哼!」宋沁妍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开始吃面。

原以为他是好意邀两人吃消夜,现在她可完全知道他的「恶意」,他存心要吓走所有对她有兴趣的男人,好让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报复她对他的打扰。

「算了,你自作自受:」她含着面条,抬头瞪他。「我本来想找男人养我,就可以停止对你的打劫行动,但既然你破坏了一切,那就准备继续养我吧!」

听到这话,男人眼里笑意更浓,但嘴巴仍然恶毒得可以。

「你还真是狗急跳墙,那种男人也看得上眼。想找人养你,也不需要那麽迁就吧!」看她的眼神有些责备的意味,邵震廷竟不自觉开始担心起来,她会不会净找些阿猫阿狗的,只为了让人养她?

「他才没那么差,警察也算公务人员,薪水还不错啊!」宋沁妍偏着头认真想了想。

「是啊!执行公务若因公殉职,家属还可以领到一笔为数不少的抚恤金。」邵震廷则是没好气的说道。

「喂!不可以这麽说话,锦章人很好的,至少他也养了我一阵子。」宋沁妍吃人嘴软,开始帮曾锦章说起话来。

「哼!」邵震廷的好心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叫得那麽亲密?真是恶心得可以……同时,也令人生气得可以!

她帮另一个男人说话的模样,让他看了很不是滋味。

「谁养你比较久啊?为了他反倒来教训我,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怎麽写你知道吗?」每天被她打扰到半夜,这丫头还这麽不知足。

「可是锦章他……」

「好了!」邵震廷脸色一僵,不自觉地垮下脸来叫她闭嘴。「再说话我就把面统统收走。」

「大暴君。」宋沁妍邪瞪他一眼,嘟嚷了一句,开始埋头大吃起来,深怕他真的把消夜全部收走。

邵震廷看着她,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又再一次扰得他心神不宁。

锦章来、锦章去的,这女人怎麽这麽没眼光,干嘛对这家伙这麽念念不忘?

只是,这关他什麽事,他……究竟在气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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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邵震廷在公司里,因某句话而显现他难得一见的惊讶——

「你说什麽?」以平淡的语气开口,他盯着眼前的法律顾问刑宇凌。

「我说,我希望我们能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可以吗?」刑宇凌直言不讳。

谈起交往这档事儿,刑宇凌脸上没半点不自在,依然像在谈论公事那样正常且公式化。

看着她一如往常的镇定神情,邵震廷更加确认,他们两个个性果然一模一样,连谈论终身大事,都可以像谈交易一般冷静。

「可以。」邵震廷并没有考虑太久,反正这事地之前就琢磨过,刑宇凌的确是个适合结婚的好对象。

刑宇凌闻言,表情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像是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似的,点点头之後,就转身退出办公室。

这下,换邵震廷沉思起来。

结婚……既然女方都主动提起了,他也早有这方面的考量,这事应该很快就能底定。只是,宋沁妍那边怎麽办?

问题才浮现脑海,他便自嘲地笑了。

这关她什麽事?

结婚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他之前不就正想着该如何让她消失吗?结婚就是最好的方法,就不相信她的脸皮真能厚成那样,连屋里有了女主人之後,还能大剌剌的进屋来。

就算她敢,女主人也未必同意,虽然刑宇凌是个冷静异常的女人,但丈夫毕竟不同於一般人,她也不可能允许同个屋檐下存在另一个女人。

说到这儿,他心底又打了个突!

真是不可思议,他竟然在考虑——如果未沁妍坚持要继续「打扰」他,搞不好自己还会不顾刑宇凌的反应,依旧顺着宋沁妍的意思,让她打劫到找到下一个受害者为止。

这念头令他心中一惊,却没给他太多联想。邵震廷单单认为,那个连煮饭都会把厨房烧了的女人、那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女人,他只不过救济她一下,也算是做做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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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宋沁妍被面条呛到,呛得眼睛都红了。

「你要结婚了?」

邵震廷皱着眉,对她的大惊小怪颇不以为然。

「当然啊,我又不像你,一辈子找不到结婚对象,你不知道有一大堆女人都急着想嫁给我!」他刻意强调,这辈子还真的没遇过有女人态度跟她一样,不是冲着他吼,就是对着他叫。

宋沁妍的手发抖,唇也有点白,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傻了?!」看着她这副模样,邵震廷的脸色转为不耐,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怒气。

这女人怎麽永远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动不动就发抖,真不懂得照顾自己!

他到厨房倒了一杯热呼呼的牛奶,小心端到她面前。

「喝掉!」

她怔怔望着眼前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眼里莫名地浮出水雾。

想哭?她竟然觉得想哭?

「喝掉!」邵震廷看她还在发呆,声音更放大了些,热牛奶又往她靠近。

谁知,她仍是不为所动,像是被谁下了定身咒。

邵震廷皱起眉,不明白她是怎麽了?她以为他的手是铁手,不会累吗?

「宋沁妍……」他压低声音,威胁的意味浓厚,惹得她扬起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瞅着他。

好悲凄的眼神!被她这麽一看,他的心就像被什麽给撞了一下。

「你真的要结婚了?」彷佛喉头被东西梗住,她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是!」邵震廷应着,对她的反应一再摇头。这女人,话总是听不进脑袋里,连喝个牛奶还要人家三催四请!她是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多难看吗?

他不再等她接过牛奶,直接将水杯靠近她的嘴、就着她的口,慢慢灌入她的口中。

咕噜咕噜——宋沁妍习惯性的喝下,胸口随即传来了暖呼呼的感觉,只是……为什麽心里有些酸酸的?

是牛奶过期了吗?

一定是的!所以才会让她心头泛酸,酸得都有些苦涩了。

「我告诉你,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等婚期定了,请你吃完丰盛的喜宴之後,你可别再登门拜访,我老婆会生气的。」邵震廷灌她喝完那杯牛奶,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座位,高兴的说着。

宋沁妍看着他带笑的脸,突然觉得那笑容好刺眼。

心里很闷,问得几乎快喘不过气,就连原本美味的食物,似乎也变得没那麽可口了。

她低下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叉着面条,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看着她异於平常的表现,邵震廷环着手臂、凉凉问道:「这面真有煮得这麽好吃,让你把舌头也吞了吗?」第一次看见她这麽安静。

「我告诉你……我不包红包,我没钱……」宋沁妍说着,声音很轻很淡,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她嘴里吃着面条,心底却很酸。

「谁要收你红包?我也不要你那些钱。」邵震廷轻笑,早知道她养不起自己。

然後,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他眸光直直凝视着她,怎麽看都觉得她不对劲。

「你该不会是因为以後没消夜吃了,所以心情不好吧?」他挑眉带笑问道。

宋沁妍微怔,抬头看着他,然後很用力的点头。

「糟了,我以後要饿死了。」她像开玩笑,又像很认真的说着。

真的是因为意识到以後再也没消夜可吃,所以她才觉得喘不过气,才会觉得好难过吗?

「这倒是,你要自己打算打算,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麽慷慨,随时供你吃供你喝。」

看出她眼底那抹不开心,邵震廷故意开玩笑逗闹她,就因为不想见到她眼底那种令人揪心的难过。

「这你就不用费心了。」她闷闷的说:「我已经找到养我的人了。」

闻言,换他的笑容僵了。

「你该不会又找一些……」他开口,脸色阴沉得难看。

「不是,不是那些你看不上眼的男人。」宋沁妍知道他又要说什麽,反正他就是认定她没眼光。

「是我爸,我爸来找我了。」

胸口紧缩的感觉稍稍淡去,但仍旧让他非常不舒服,明明就是他急着摆脱她,怎麽听到她说有男人能养她时,他反倒心理不平衡起来。

「你不是说,你一辈子都不认他。」他开口,还在被心底那个不明所以的情绪困扰着。

她是情妇所生的女儿,因为正牌老婆阻拦,所以父女俩鲜少见面,她更因为赌气,所以总是说她当老爸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怎麽现在突然……

「我爸的正室,跟他的两个儿子出了车祸,三个人都伤重不治。我成了他唯一的後嗣,所以他来接我回家了。」宋沁妍低头,三言两语解释这个大转变。

「你肯回去?」邵震廷不相信她有这麽好说话。

「我妈的病需要开刀,只要我们回到那个家,她自然就能过好一点的日子。」宋沁妍的头低得更低。

她徒有一身骨气,却没半点能耐,这一点她一直不愿承认。但母亲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她也不能这么自私。

邵震廷无语,提到母亲,他的确相信,她会为了妈妈而回到那个家庭去。

好极了,真是好极了!他即将拥有一个老婆,而她也找到能养活她的人,一切是那麽尽善尽美,好得不可思议。但……怎麽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以……」宋沁妍吞下最後一口面,抬起头来看着他。「就这样结束了,对吧?」

就这样了,他们两人的缘分,到此就要划下句点了……

邵震廷被莫名心痛的感觉狠狠扼住,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结束了吧?

这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

明知是肯定句,为何他心里还存在一丝渴望,像是不希望真的「就这样了」?

「你不要回去了。」

话一出口,邵震廷才知道,他真的这样说了。

望着小女人茫然不解的眼神,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赶忙又补充几句。

「你坐没坐样、站没站相,举止粗鲁又不识大体,你爸铁定会受不了你。」习惯性的,他又开始嫌弃她。

「无所谓。」宋沁妍耸肩,对於他的「批评指教」很麻痹,没什麽感觉。

「我现在既然是他唯一的後嗣,他就会教我学习一切。更何况……留下来?我要留在哪里?要怎麽留?」

她怔怔自问,对於回到那个家,她并没有太大期待。母亲是她唯一的牵挂,至於自己,她倒是没那麽多渴求。

「留在这里,我可以照顾你:」像是着了魔一般,邵震廷又听到自己说出连他都感到讶异的话。

他在急什麽?在慌什麽?为什麽一听到她要离开,他就整个人不对劲起来。

「开什麽玩笑!你是要结婚的人了,刚才不知道是谁还特别警告我,叫我不准来打扰的?现在倒好,说得这么好听。」宋沁妍凉凉反讽,没听出他的急切,只当他又在耍着她玩。

要娶老婆了!他要娶老婆了……

一想到这儿,她又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了,那股郁闷愈来愈明显,张狂得让她无法忽略。她抬头看了邵震廷一眼,像是想把他的轮廓刻划在心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温柔、他的粗鲁、他的一切……

蓦地,似是有一记响雷敲在她的脑袋上,宋沁妍猛地吸了口气,捂住嘴,像是察觉什麽……

「你怎麽了?」邵震廷蹙眉,她的表情活像看到鬼了。

「天啊……」宋沁妍急喘,眸光仍锁在他脸上,半天移不开眼。「天啊……」

「你是怎麽了?」见她有些怪怪的,他忍不住关心询问。

「我、我、我要回去了。」被突来思绪惊得失了魂的宋沁妍,连忙慌张起身,一时不小心竟撞倒了椅子,还撞翻杯子。

「喂!」邵震廷又喊她一声。

「我要走了。」没有理会他的叫喊,她在邵震廷疑惑的眸光中窜出门去。

「真的看到鬼啦!」邵震廷叹了口气,这女人的表现,永远找不出逻辑。

他摇摇头,收拾着桌上的残局。难道真是上辈子欠她的,让他做起这些杂事,竟没有半点不甘愿?

好吧,或许一开始是有那麽一点不甘愿,但是他似乎愈来愈喜欢她的打扰,愈来愈习惯有她的存在。

邵震廷撇撇嘴,觉得这想法不可思议。他思忖,没多久之後,这个情形应该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念头一浮上脑海,他收拾的动作就整个慢了,胸口那条无形的绳彷佛愈勒愈紧、愈勒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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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震廷没想到,所谓的「没多久」,竟然会这麽快就到了。

今天,他一如往常的上班,却一整天心绪不宁。心中直想着昨天晚上,宋沁妍带着笑脸来告诉他,说这是两人的最後一餐,今天她就要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从来,她的笑脸都能带给他颇大的愉悦,但是,她的笑颜在昨晚却完全失去逗笑他的功效,反倒让他不自觉的火冒三丈。

怎麽?离开他让她心情那麽好?笑得那麽灿烂?

什麽叫最後一餐?是他要死了吗?

想起昨晚的对话,他每想一句,心情就更差一点,他甚至没察觉到,他已经盯着手中这份合约长达十分钟之久,而他身边还站着他所谓「既定」的结婚对象。

「执行长?这合约有问题吗?」刑宇凌终於出声,对於邵震廷的失神表现,她脸上有掩不住的惊讶。

「有问题!」「她」会这麽高兴摆脱他,一定有问题。

「有什麽问题?」刑宇凌挑眉,她亲手处理的合约,哪会有什麽问题?

「她说她不会再打扰我了……」邵震廷摇摇头,愈想愈觉得不可能。

「我不相信!她会就这样放过我?!」

这下,刑宇凌的眉皱得更紧了。

现在是在说合约里的哪一章哪一条?她怎么都听不懂。

邵震廷抚着下巴,黑眸虽然盯着合约,心里想的却是宋沁妍的事。

「不再打扰我?」他鼻中喷出不屑的气息。「我就不相信她做得到!」

他不肯承认,他其实「不希望」她能做到。

立在一旁的刑宇凌环起手臂,终於发现,一向专注於工作的执行长,似乎正在自说自话,为了某一个「她」而困扰着。

照常理来说,自己与邵震廷,是两个答应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男女朋友,在这种情形下,她应该要火冒三丈,因为他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心神不宁,连工作都不专心。

但……奇怪的是,她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她跟邵震廷吃过几次饭,牵过几次手,而邵震廷甚至没想过要吻她,这让她的不安减去许多。

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她总是想到另外一个男人,那个以海盗形象、温柔心肠,夺走她所有思绪的奇特男人。

「不可能!她不可能做得到!」

邵震廷突来的结论,蓦地打断刑宇凌远扬的思绪。她即刻回头,看着邵震廷那决断的表情。

他的眸始终不曾专心看过她,也就是说,他一直沉醉在自己的心绪里,专心得连她在身旁都忘了。

是谁?能有这样大的本事,让自制力超强的执行长在工作时失神?

刑宇凌抿着笑,知道这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可能就要结束了。

而坐在办公桌後的邵震廷,更没察觉刑宇凌已经退出办公室。他只是不停的想着、思索着。

宋沁妍邵野丫头,真的远离他身边了吗?

真的离开他的生活了?真的不再打扰他了吗?

一直到下班,他的心仍为她深深牵挂,一种名为「在乎」的情绪紧紧纠缠着他的心,再难挣脱……

整个晚上,他不停回想着她说过的话……

难道他被她制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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