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皇帝的颜面
他们驱马来到高台前,下马向陛下行跪拜大礼。
我在台上看得真切,左边那个男子虎背熊腰,一身华服,而右边那个男子剑眉微扬、虎目炯炯、鼻直口方,相貌堂堂,英气迫人,不正是阿真么?
我暗暗吃惊,面上却装得毫不在意,只轻瞥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去。
阿真也似没望见我,只恭敬地向陛下行礼。
陛下微微颔首,轻抬手,二人也随即会意,再次翻身上马,飞驰到较场中央。
“陛下,他们都是今年武艺最出众的侍卫,此次比武,胜出者,便可入禁宫,成为陛下的护卫。”一旁的长孙无忌微倾身子,望着远去的两人背影,开口问道,“您看他们二人谁会胜出呢?”
陛下的深眸稍敛,他的话如徐徐清风,波澜不惊:“应当是右边的那位年轻人。”
“哦?陛下何以如此笃定?”长孙无忌有些疑惑,他转头看着陛下,“恕臣斗胆,据臣所知,左边那位年轻人,他的功夫我是见识过的,确是高强,无人能敌。”
“无忌,朕若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便也不够资格坐上这个位子。”陛下双眉微挑,似真似假地调侃道,“朕便与你打个赌,看谁胜谁负。”
“那臣便也斗胆与陛下赌一次了。”长孙无忌哈哈一笑,便将目光转向场中。
“请陛下开箭。”此时侍卫长上前跪请。
陛下起身,抬手接过那硕大的铁胎弓,双臂微张,便将这张强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
“好弓!”他赞了一声,而后轻轻放开,接过随从递过的羽箭,他利落的挽弓、拉弦,搭上雕翎箭。与常人不同,陛下的弦上竟同时扣了四支箭,箭端似有寒光。
我早听说陛下箭法高超,但如今他站在高台之上,与那箭靶相距甚远,射不中倒是其次,若丢了皇帝的颜面,那可就不妥了。
众人估计都已熟悉陛下的性子,竟无一人出来劝阻,人人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地看着陛下。
陛下长身玉立,一袭锦袍垂曳于地、光华灿灿,发上皇冠华丽无双,衬着满天金芒,风采照人,真如神人一般,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凌人之势。
他自傲一笑,迅疾地松开手指,四支羽箭如流星般飞去,“笃笃”几声,全部命中箭靶的红心。
“真是神箭!”众人齐声赞叹。
一旁的尉迟敬德自豪地说道:“那是自然,想当年我与陛下南征北战,陛下可是天下第一弓,死在他弓下的,何止千人!”
众人闻言无不点头赞叹。
陛下既已开箭,那阿真与另外一人便开始准备比试,二人各自接过侍从递上前的箭囊,检查弓箭。
发令官一挥大旗,示意比试开始。
率先出场的是那个华服男子。只听他大喝一声,双腿一夹,跨下骏马立刻如箭疾出。
他用双脚御马,侧身从马后的箭囊中抽箭,搭弓扣弦,马儿飞驰的速度并未因此而稍有迟缓,他扬指轻拨,就见羽箭如风般疾射而出。
箭不虚发,正中红心。
众人皆点头,正打算喝彩之时,发令官的大旗再度挥落!
阿真清啸一声,他所驾御的马儿便如掠过天际的流星般,瞬间奔到场中央。
他双臂大张,身子不见一丝颠簸,如履平地,他抽出两支箭,迅疾地挽弓搭箭,也未见他瞄准,第一支羽箭便离弦急射出去。
这时他才不慌不忙,将第二支箭猛力射出,弓弦疯鸣,第二支箭居然追上第一箭,箭气划破长空,两支箭箭尖连着箭尾,排成一条直线射出,精准地射中靶心。
众人才发出第一声惊叹,却见那支后到的羽箭似是余劲未消,居然贯穿第一只羽箭,将它一分为二!
阿真……母亲只教了他一次的连珠箭,他竟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显然为了这次比试,他是拼了全力。
想起那日在花丛中与阿真相遇,他将我紧搂在怀中,如喃低语:“不,不会了,媚娘,我绝不会再让你孤单无依,我会想办法入禁宫,再也不会抛下你。”
……
阿真……他果然信守承诺。
尉迟敬德边鼓掌喝彩,边回头对陛下说道:“陛下,这年轻人好箭法,可真是了不得!”
陛下面上却无半点喜色,他语调低沉地说道:“将那个年轻人,带上来。”
我心一颤,暗叫不好,这连珠箭法乃母亲所教,倘若陛下问起,阿真如实回答,那母亲的行踪岂不是要大白于天下?
阿真很快便被侍卫带了上来,他跪在陛下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陛下亦不拐弯抹角,直接发问:“阿真是么?你的箭法十分精妙,不知师承何人?”
阿真十分从容,他不紧不慢地答道:“回陛下,此箭法是西域一位高人所教。”
“西域?据朕所知,会使这箭法的人,只有两人。”陛下斜眼瞥着阿真,清冷的眸光似在思索,“一是宇文成都,但他当年已死在江都一战中。而另一人……”陛下稍一停顿,复又说道,“而另一人亦逝去多年,你的箭法究竟是何人所教?”
“是西域一位高人,他不谙世事,极少入中原,”阿真镇定如常,“小人早年曾在关外牧马,亦是偶然间与他相遇,他与小人十分投缘,我哀求多时,他才肯将这绝学传授于我。”
听阿真如此回答,我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了地。母亲如此聪慧,想必当日传授他箭法之时,便料到会有今日,定是已想好了一番说词,好来应付今日这样的局面。
陛下许久都不言语,他眼神一扬,而后以手支着下颚,面色阴晴不定、诡谲莫辨。
陛下不开口,旁人自然也不敢多嘴,一时竟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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