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本无心,无心则不伤——雪沐番外一
“七殿下,在下尤清,暮仓清远将军之女。”一个面目普通的宫人拦在我面前,刻意压低地声音却如同铜锣般在我耳边炸响。
七殿下,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恍如做梦般地不发一语,难不成做梦多了也有成真的时候。
“臣下受吾皇所托,特意前来接应殿下。”眼前的宫人又上前一步,声音低地几乎不可闻,“臣下无法在此长待,五年期限已到三日后七殿下就会被遣出宫,请殿下出宫后立刻前去歇语亭,那里会有人接应。蜀煊新皇虽暂时还不知殿下身份,但瞒不过多久必会暴露,在身份暴露之前必须做好所有的打算。”
“接应的人是谁?”我微微回过神口中无意识地问了一句,心里的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五年了,暮仓已经亡了五年,从最初的惶惶不能终日的不安、悲伤到现在的平静淡漠,我花了五年的时间选择遗忘,可就在我快要彻底丢开我身份的时候忽然母皇的人来了,她的一句‘七殿下’彻底摧毁了我心中好不容易封锁住的回忆,我看着自己的脚面,忽然有种做梦般的恍惚,是不是又做梦了?只是这次,我真的希望只是梦。
“是卫桑卫大人。”名叫尤清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又看了我一眼,临走前抛下一句:“吾皇还有一句话要臣下转于殿下——‘一切以大局为重!’”
我垂着头没有搭理,就像对待平日里嘲弄羞辱我的宫人那般,只要当自己不存在就行了,只要当自己不存在就行了……脑中默默地念着这句话,可心里的痛却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母皇啊,儿臣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若是有点在乎,谋逆之事怎会隐瞒儿臣!若是有点在乎,怎会即使已经准备谋反却丝毫不顾及儿臣的处境将儿臣身份隐瞒送于蜀煊?若是有点在乎,又为何在儿臣可以摆脱身份得到自由的时候派人来找儿臣!说是接应,只怕儿臣还是你手中的一道棋……
捏住拳的手忍不住地发抖,可最终还是缓缓放了开来,“在蜀煊你只是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陪侍,可在暮仓,你永远都是暮仓的七殿下,母皇的好儿郎……”母皇的话一遍一遍地绕在我耳边,缠成了我每夜的梦萦,野草般顽固地长在我的心头。
木然地看着眼前的宫人走过,比起初时的冷漠嘲讽,这会儿只多了愤怒,想来没等到我的死反而能被遣出宫而感到不甘。十三岁被送来此,到现在我已年满双十,算算日子也有七年了。说是皇子的陪侍可真正见到皇子的次数屈指可数,自小辛苦所学的琴棋书画也百无一用,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这一方庭院。蜀煊的圣皇怕是早知道母皇的心思,不然又怎会将所有送来的才子分开又变相地软禁起来。只是母皇,儿臣的劝告你一次都没听进去过,若是有一次,那么结局也不会如此……
长久的软禁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本就喜静,从小我就知道身处皇室话多的永远比话少的短命。宫人的冷眼羞辱就算刚开始会羞恼会愤怒,可次数多了也就成了习惯,忍在这七年间对我已如喝水般简单。
卫桑……卫桑……有多久没有想过这个名字了,几天还是几个月还是几年?我记不清了,小时候常伴左右的那张笑脸在我脑中模糊一片,清晰的只有那双温润带着一丝怜惜的眼睛,也是那抹淡淡的怜惜让我无法忘怀,它让我觉得被呵护被心疼被温暖……
心里忽地涌起小小的雀跃,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忽然感到了自己的心跳,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新鲜又有点惊讶,卫桑……卫桑…喃喃念了两句后我又觉得索然,这个名字对于我依旧陌生。三天,还有三天,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那双眼睛依旧温润暖人,看着我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不由地也提起唇角,太久没表情的脸僵硬无比,我收回笑意,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话:“母皇,她希望我做什么?”
“诞下属于暮仓的皇女或皇子。”那双眼睛依旧笑如春风,只是少了记忆中的那抹怜惜。
“和谁?”我平静地看着她,极力地忽视胸口涌上的痛意,这个答案虽不在我意料之中,却也没让我太过惊讶。
倒是卫桑愣了一下,面色突起尴尬,笑如春风的双眼闪躲了片刻后才对上我的眼,“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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