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弑佛(十六)
接近香樟山时,只听从山顶上传下铜钟哀鸣之声,一声接一声,绵绵不绝。
到了正门口,辛想想在向检票员出示证件时,那人看车内几人遥望山顶,侧耳聆听,于是道,“听说这山上死了个老和尚,九十二岁了,为了祭奠他,这庙里的铜钟从八点开始撞,要撞九十二下。”随即那人又神秘地道,“还听说那老和尚是被人杀死,你们是来查这案子的吧?”
“哦,是啊。”辛想想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怎么?你们不晓得这个老和尚吗?”古艾则奇怪地问道,“如今的人,不是都流行认个和尚当师父,信佛拜神的吗?”
“谁说不是啊。”那人回答,“这山上,连去年刚进庙里的一个大学生和尚,才二十来岁,都已经收了百来个俗家弟子了。可偏偏奇怪,这老和尚就是没人知道,也没一个俗家弟子来祭吊。”
古艾看看盘腿身旁的圆性,眼中满是深意,似乎在说,原来你这和尚一点名气都没有,这么多年的佛百修了。
圆性微微一笑,声音只传三人之耳道,“型尚我九世为僧,从未收过一名弟子。就算是张穆和我谈了三日,也只能算是朋友。所谓佛度世人,只要世人有那一点通透之性,当点化时便点化,何必定要收作弟子。”
这时候大门已经被保安拉开,辛想想发动车子往公园内驶入。
“型尚说得倒是没有错。”辛想想大概是见贯了圆性幼童模样,渐渐习惯,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再和年迈的形象联系起来,不知不觉间也改了称呼。“如今的这些和尚,什么都没修好,就广收弟子。我们家附近住的那些个老太太,说什么在重庆拜了个师父。那边有什么大小事情,她们就要花几千上万跑去帮忙。在所谓的师父那求件所谓开了光的东西,少说也要上千。”
“你一说我也想起件事。”古艾未说先笑起来,“听说六栋有个老太太,去见这什么鬼师父时,拿了个所谓开了光的玉镯子试着带了带,谁知道取不下来了,最后没办法,只好把这镯子‘请’了回家。你们猜猜,花了多少?”
张穆和辛想想都一起摇头,古艾这才故作神秘地竖起三个手指,“这个数。”
“三千?”
“三万!”她大惊小怪地报出价格,“那老太太当时身上没钱,还是找家里人打了款在她银行卡上,付了钱才得回家的。”
“玉镯子?”圆性大是不解,奇道,“佛门并不看重这些装饰自身的俗物啊,这个和尚倒是奇怪得很,给什么玉镯子开光。”
古艾愣愣地看着圆性,只觉得无语之极。这得了道的高僧一点不气别的僧人欺世盗名,诈取钱财,想的却是玉镯子不该是佛门之物!
辛想想估摸着已经绕到了最接近藏经阁后那道山崖的地方,这才把车停靠到路旁。本来她是想找公园的管理员,看看有没有什么防护用的绳索再去勘察,可是张穆连说不必,她也只好作罢。
三人一鬼花了大半个小时在陡峭的林间穿行,这才来到了悬崖下。至尊宝一路碎步小跑,竟然是欢快非常,一改了平日懒洋洋的样子。
张穆接过辛想想递来的指纹粉、指纹刷、胶带等物。因他没有做过,辛想想摸出手机来,先在屏幕上用力压上了好几个指印,教他如何取指纹。
张穆聪明,加之练武最是懂得掌握力道,虽不是一学就会,但五六次后,竟已经取下一枚较完整的指纹来。之后又练习了几次,几乎是次次成功后才停下来。
崖壁高百余丈,陡峭非常,少有可以攀爬之处。而且不时还会有一人多高的平滑石面挡住前路,无处着手。若是常人,只能看准上方可供抓住的石角,冒险纵跃而上抓牢抓准,才可继续上行。否则若没有保护,稍有失手,只会落个摔落崖底,粉身碎骨的结局。更不要说接近崖顶的地方,突出一块一米来宽的岩石,就像是个屋檐一般。那一处最是危险非常,大概只能抠住一些石上缝隙,身子悬吊半空,以几根手指的力量承载整个身体的重量,缓慢移过那一米来宽的险地,当真是危险万分。
张穆凝目观望,心头也暗暗惊讶。那嫌疑人可于黑夜之中,攀爬如此艰险的崖壁,也可算是所谓的攀岩者中的高手了。
为了让张穆空出双手攀岩,古艾古灵精怪,把自己背着的手袋取了下来。她因工作关系,平日都喜欢穿着休闲耐磨且方便行动的衣物,所以背的包也是个带子又宽又长,一直耷拉到屁股上的休闲式单肩背包。
她想也不想,拉着包口一翻,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几丛杂草上。又拿过指纹粉等几样小小的东西塞到包里,收短包带,帮张穆背上。
一切就绪,张穆又抬首看了看崖壁,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氢气球,斜斜朝崖壁飘去。只看得二女目瞪口呆,这样的场面,大概也只有武侠片里可以看到,那可是背上拉了钢丝的。
等到二女回转神来时,张穆已经牢牢贴在了十多米高的地方。而且二女很快发现,张穆的手指张开,并没有抠在崖缝凸石处,双脚也只是趾尖位置踩贴于崖壁。整个人感觉就像是一只壁虎,以趾上吸盘于壁上爬行。
“你醒来没几日吧?”圆性飘在张穆身旁,随着他时快时慢地上升,“没想竟对如今这些新鲜的破案技术掌握得如此之快。”
“长老谬赞了——”张穆手脚不停,口中却平稳地回答。他不似辛想想,圆性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经深种,他是万万不会改口妄自尊大,唤其型尚的。“我是何等有幸,可以见识到八百年后更高明的检验断案之法。——咦,我还未有时间同长老讲述发生的一切,长老何以得知我醒来不久——”
“不可说,佛曰不可说。”圆性含笑道,“当明白时自然明白,你又何必多问。还是专注眼前,把目下这案子破了,到时型尚我自会给你个交代。”